四十八
袁媛本来就没有事,大师在房间里折腾了她三个晚上,功力也基本用完,就揣着杨正伟给他的丰厚酬金和贵重礼物离开了。
没想到的是,稍后,倒是杨正格在体检时,真的查出了乳腺癌。
杨正格一直自己一个人过,这时,尽管表面上强作镇静,但心里其实充满了恐惧。有道是长兄当父,在这个眼结骨上,杨正伟撇下所有事务,赶紧张罗怎么来帮妹妹治病。
杨正伟再次恳请刚刚离开不久的大师前来为已经确诊为乳腺癌的妹妹施治,可大师却说自己正在香港为一位富豪作法健身,随后就关了电话,在也联系不上了。
杨正伟指望不上大师的神功法术,只好求助于普通的现代医疗技术,赶紧联系医大附属医院的华大夫。
华大夫是杨正伟的哥们,多少年了,常混在一起吃喝玩乐。这个号称外科“一把刀”的华大夫,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挂他号的病人,都排到3个月以后去了。这会儿,杨正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他却在乡下,总是联系不上。
华大夫正在乡下处理本院一个医生私下弄出来的一桩愚蠢而野蛮的医疗事故。
现在医院里的医生,尤其是操手术刀的外科医生,出现两极分化的现象。艺术精湛的医生忙不过来,收入自然高;而一般的医生则没什么病人,没有病人就没有收入。于是,很多一般的外科医生就私下与医疗知识和医疗资源都极度匮乏的边远县乡医院联手揽活。就是,县乡医院负责收治农村病人,再由他们从省城下来当主刀大夫帮病人动手术,拿手术费。本来,这也算是一桩好事。尽管属于私自行为,但事实上起到了平衡城乡医疗资源,缓解医患供求矛盾的作用。条件不好的县乡医院有生意了,大城市医院里活不多的医生有活干了,贫弱的农村病人可望就近得到医治恢复健康了。同时,这也是一个很简单的事。城里的医生在自己事情不多的时候,到乡下去为那里无法到大城市就医的病人主刀做个手术,从当地收治病人的医院领到报酬就回自己所在的医院上班,其他的事情一概有当地医院负责。但是,正由于是私自行为,所以,就缺乏必要的规约。往往是医院为了揽到病人就不顾自身条件盲目留治病人,而医生为了拿到手术费,就罔顾自身水平,什么手术都敢做,都包做,而且鼓动、诱使病人滥做。结果,吃亏的总是病人。那些老实巴交的贫弱农民,往往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次,华大夫在参加省政府组织的送医下乡活动中,发现本院的一个医生,也是自己过去的一个学生,不知是因为愚蠢还是昧了良心,竟然把一个壮年汉子活生生地给害了。
原本,那个壮汉身强力壮,一次能喝一斤多烧酒。有一天,到亲戚家去喝了一场喜酒,高高兴兴地喝到下半夜才回来,可是,躺下不久,快天亮的时候,突然肚子痛,并大量便血。乡医院一看,拿不准,不敢收治。再到县医院,做了一个肠镜检查,被诊断为直肠癌。医院告诉他,直肠癌能治好,但得赶紧动手术。壮汉问,那得多少钱呀?医院说,如果去省城做,那就说不准,起码来去的路费、住宿费、伙食费就是一大堆。要是,把省城的名医请到这里来做的话,那就只要手术费和医疗费,等于在自己的家门口,享受到省里的医疗服务。于是,华大夫所在的那个医附院的一个医生一下班就自己开着车风尘仆仆地赶来给壮汉做直肠癌切除手术。
医生一到,连夜手术。
医生什么都不管,只负责按照县医院提供的片子,操起刀子,把早已躺在手术台上等着的壮汉的直肠给割了。割直肠时,肛门也割掉了,只好再在壮汉的腰上给打个洞,吊一个粪袋子。可怜这个壮汉,身上吊着一个粪袋子,由一个壮汉变成了一个丧失了劳动能力的小老头,痛苦地打发着残生。
华大夫凭直觉判断,如果真是直肠癌,凭这么草率的手术,肯定解决不了问题,病人也不可能还一直存活到现在;如果不是直肠癌,那就根本没有必要如此大动干戈地做这么一场手术,把活生生的一个壮汉给弄得要死不活。于是,给那个昔日的壮汉有针对性地再做了一次全面检查和切片分析,没有发现任何癌细胞。估计当时大量便血,只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而且是农村那种自制的高度烧酒,而刺激严重胃溃疡出血。华大夫决定赶紧为被折磨掉大半条命的那个病人重新手术,以期帮助恢复一点生活质量。华大夫帮病人拉伸肠子,重新做了一个人造肛门,摘除吊在腰上的粪袋子,并把那个洞缝好。他想,至少让这个人能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当华大夫忙完这一些后,打开电话一看,才发现杨正伟一口气打了不止100个电话找自己,断定一定是有什么急事,就赶紧回拨,才知道是杨正格出了情况。
这时,杨正荣已经打探到了华大夫的行踪,并调了一辆120急救车往县医院飞奔而来。按照杨正伟的交待,无论华大夫在那里忙什么,都要立即把他给拽回来。
当华大夫赶回到医附院时,杨正伟和仇虹芸早已陪着杨正格在那里等着自己。华大夫一到,他们就好像见到了菩萨,顿时心中有主了。
华大夫懂得,癌症患者本人和家人的心情,总是感到那么恐慌,那么无助,那么心灰,而作为医生,关键是要帮助他们放松心情,鼓起勇气,满怀希望。于是,故意装得很轻松地告诉他们,现在,乳腺问题,非常普遍,国外有的妇女到了一定的年龄甚至会主动把自己的乳房切掉,以防患于未然。所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切掉就可以了。华大夫还表示,愿意立即亲自为杨正格做检查并主刀做手术。
没想到,杨正格却当场反对。
杨正格坚决不做手术,一时搞得大家不仅摸不着头脑,而且顿时感到束手无策。
杨正格把父精母血凝就的玉骨冰肌完完美美地一直保持了近半个世纪,自以为“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怎舍得突然将那色若深冬冰雪,质如初夏新棉的双峰玉兔一刀割去!她宁愿以最后的完美来告别世界,也不想以牺牲完美为代价而残缺地苟活。
这一下,可把家人和医生都急死了。
杨正格确实是一直就有点唯美主义倾向,本身,不仅先天遗传到了父母双方的优良基因,既身肢修长又面目清秀,而且还综合了父母双方的性格,外柔内刚。因此,她平静地看待一切人间烟火,但却固执地坚持自己的审美追求。杨正格一直保持独身,也保持着属于自己的那种完美。
正当谁都劝说不了杨正格接受手术时,宋茳挺着一个大肚子,在抗抗的陪同下,来看望这个姑姑了。
宋茳一听杨正格不愿接受手术的理由,不禁失笑。她直言不讳地告诉杨正格,生命永远比躯体重要!知道吗,好莱坞明星安吉丽娜•茱莉,曾获得第72届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和第81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2005年还当选世界著名杂志《男人帮》一年一度的百大性感女星排行榜第1名,美吧!可是,她在自己30多岁,正是女人最丰姿绰约、美丽动人的时候,得知自己有患乳腺癌的风险后,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通过乳腺切除术,以降低患癌的风险。
抗抗也趁机做姑姑的工作,强调,对于生命来说,付出一切代价都值得,都应该在所不辞。
经过大家苦口婆心地做疏导工作,好说歹说,杨正格总算答应做手术了。可是,她又提出两个条件:一是,要像安吉丽娜•茱莉的手术那样,只割除乳腺,而保住完整的乳房;二是,要让一位女医生为她主刀,不希望男性触摸到自己的乳房。
大家觉得有些好笑,但是为了挽救她的生命,还是积极努力地想着各种办法。
其实,安吉丽娜•茱莉的手术,也并不是像杨正格说的那样,切除乳腺却能保留住整个乳房。安吉丽娜•茱莉的手术相当复杂,首先,要通过一次很痛苦的手术以保留乳头和乳晕部分,然后再把乳腺挖出来,最后还要进行乳房重建。安吉丽娜•茱莉的手术,在世界上尚属首例,而且,是在并未发生病变的健康状态下进行的。在国内,还不知有不有人敢试,而且还要是一位女医生。
赶巧,华大夫的一位师妹刚从美国回来,在广州一家医院做主任医师,经华大夫一再央求,她愿意试一试。于是,杨正伟一家人和华大夫一起把杨正格送到广州去做手术。
当杨正伟一行浩浩荡荡地到达广州时,局后勤处早派人在那里订好了宾馆,安排好了各种生活所需,并联系好了医院的领导、医生、麻醉师、护士等一干人员。
杨正伟一到,就在宾馆宴请他们。在大家都酒酣耳热之时,贺小飞按照后勤主任的交待,给从医院请来的每个人悄悄塞上一个厚薄不一的红包。医院里的医生护士等人都爱收治领导或者领导的家人,因为,给他们治病,有人主动做好安排,有吃有喝有拿,而且没有良心负担。
杨正格的手术在第二天上午9时进行,直到下午3点,第一轮手术才做完。华大夫的师妹报告,一切很顺利,很成功。不过要按杨正格的要求,把整个3轮手术做完,那要到3个月以后。这时,杨正伟一直焦急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他从医院回到宾馆,准备好好补一补这些天来失去的瞌睡。
但是,前来探视看望的人立即就络绎不绝地来了。局机关里的各个处室、直附属单位,各市局、县局,还有平时在工作中联系密切的单位和企业,也有曾经得到过他的照顾或者期盼得到他照顾的人,都陆陆续续地来了。这些人,千里迢迢来到广州,大多数并没有去医院看望病人杨正格,而是到宾馆来看望慰问杨正伟,并反反复复叮嘱他多注意休息,保重身体。另外就是跟杨正伟的老婆仇虹芸套套近乎,顺便把厚厚的信封悄悄送到她手上,然后,就像完成了一桩任务一样,坦然返回去了。
这些前来探望的人,并不在意是谁病了,而不过是盯住一个机会好向杨正伟表达一下心意,以期得到一种超出别人的关照。所以,与其说是表达对病人的关心,还不如说是表达对那份额外关照的向往。而当大家都为得到那份额外的利益而争先恐后地前来进贡送礼时,没有前来的人就等于失去了竞争的机会,或者是已经决定甘愿放弃。所以,像杨正伟这样大权在握的“一把手”,逢年过节也好,婚丧嫁娶也好,或者不幸自己或者家里有人生病住院,一般不用去记谁来了,而只要记住谁没有来就行了。同时,他十分关注那些过去一直来,而这一次却突然没有来的人,而且一定要摸清其原委,以便平时好拿捏。别看他喝起酒来,豪气冲天,大大咧咧,口无遮拦,好像就一根直肠子,对人不设防,其实,他时时刻刻都在观察人、琢磨人、算计人、拿捏人、盘弄人。杨正伟有一句口头禅:“当官,就是盘人。”不过,有一条,他不害人,而是尽可能地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给别人一点好处。有道是,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杨正伟的信条是“多栽花,少栽刺”,这样,至少别人不会太过计较自己。
你看,过两天,赵明全带着老婆也一起来了。赵明全的老婆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给仇虹芸时,仇虹芸还一再声称,“客气了,客气了,好多事都要感谢你和赵局长呢。”但杨正伟只当没看见,也没听见。赵明全走后,其他班子成员也一个一个前脚跟后脚地都来了……一时间,弄得广州街头好不热闹。
晚上,杨正伟和仇虹芸躺在宾馆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仇虹芸自己反复抚摸着自己的两个乳房,问,“哎呀,我这里是不是也有问题呀!”
“狗屁!胡说些什么!”
杨正伟翻转身去,用背对着仇虹芸。他这几天晚上都和老婆囚在床上,一直没有出去活动,正全身感到不爽呢。
仇虹芸继续疑神疑鬼地一边抚摸一边自言自语道地说,“明天,也请华大夫看看去。”
杨正伟呼地转过身来,茫然地盯着仇虹芸看了一会儿,又翻转身去,说,“找华大夫干什么,要看,找他师妹去。”
“他师妹不是正忙着为正格治病吗,华大夫反正在这里闲着没事干。”
“我明天和他去打高尔夫,你找他师妹去吧!”
仇虹芸借着夜灯的微光瞟了杨正伟一眼,嗤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