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北京的夜，热闹而又神秘。
杨正伟穿行在灯火迷人的街上，跟随者无数急不可耐的车辆闷不做声地一个劲往更加迷人的地方钻。他感到自己就像行驶在流光溢彩，神秘诱人的茫茫大海里，让人血脉喷张，飘然若仙，但是，在满眼的灯火辉煌，霓虹闪烁中，却找不到灯塔，不知要驶向何方，于是，就听任司机在车海里到处乱钻，钻来钻去，一看，来到了“天上人间”。
杨正伟每次来北京，晚上基本都是在娱乐场所渡过的，什么后海酒吧，什么私人会所，什么这浴城那歌厅，也基本都光顾消遣甚至销魂过，但虽久闻“天上人间”美名，却一直还没有进去试过里面的水有多深。正因为这样，所以几个铁杆京哥就拉他来见识见识。
不过，掀开面纱，也就那个样。
杨正伟心想，就像女人，排成一排让你拣，瞧瞧这个，瞧瞧那个，都好，都不好，因为总觉得还有更好的，待到每个人经过一番费心的挑挑拣拣而马马虎虎确定一个之后，脱掉衣服，发现每个人挑选的都差不多一样，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都没有，最多也就是大小、形状和摆布稍有一点不同而已，而且，“天上人间”的，也不比别处的多出任何东西来，都是一样年轻，一样开放，也一样下流，一样无耻，不过，在“天上人间”这个牌子的光环下，比别处的更有作派。
在“天上人间”，不仅小姐派头大，顾客到这里来也就是为了显派头的。
有一个山西煤老板，到北京来帮当地一位官员寻找晋升的门道，因为不会使用银行卡而被宾馆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瞧不起，并给奚落了一通。他一气之下，从宝马车上拎下来一蛇皮袋崭新的百元大钞，扔到前台大厅里，声称要把整个宾馆包下来。结果，那个有眼无珠的女服务员被炒了鱿鱼，最后只好来到“天上人间”做小姐。煤老板闻讯，穿着一身土布衣服，大棉袄，大腰裤，带着四个戴着墨镜的西装革履的彪形大汉，一路护卫着就来到了这里。在最大的一个厅里，点了一杯啤酒，叫来包括那个宾馆服务员在内的100个小姐，让她们齐飒飒地站在面前，看他慢悠悠地品那一杯啤酒……一整夜，整个大厅里没有人说一句话，品了一整夜，那杯啤酒还有大半杯，煤老板不想再品了，丢下100万，依然不说一句话，就走了。男人大凡就是这个德行，好像自己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能在女人面前摆个脸，哪怕对方不过是一个小姐。
杨正伟和一帮京哥，每人搂着一个自己挑选的小姐，边喝酒边吹牛。一个在部委管项目审批的哥们说，“伟哥呀，我可是不轻易出来应酬的啊，不是吹牛啊，一般副省长请不到我吃饭的！”这哥们说的确实也是实在话，一般情况下，拎着皮包，攥着材料，在他们办公楼前的马路上排长队的都是各省的副省长，关键时期，省长也加入到了这个行列。但是，杨正伟想，你这是抬举我呀，还是寒酸我呀？说抬举，你这话中却明显暗示我该感到受宠若惊才是；说寒酸吧，你这话中又好像含有比起省长、副省长来更在乎我的意思。京哥，就是京哥，任何时候，都让人捉摸不透，而任何时候，他想怎样说就怎样说，毫无顾忌，而总是让你不着边际地去琢磨，总是让你无论怎样琢磨也不得要领。这哥们，也许就是信口说说，既没有想到抬举谁，也没有想到要寒酸谁，也许，只是想摆摆谱，撒撒派头，主要是说给小姐们听的。不过，他真的不是吹牛，他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他的这个谱一摆出来，引起了小姐们一阵轻微的骚动，一起赤身裸体地围过来举起酒杯向他敬酒，而他并不和他们碰杯，而是用酒杯一一碰她们的奶头，惹出一阵阵浪笑。
另一哥们，想压一压这哥们的威风，就问：“哥呀，我们都知道你牛哇！不过，俗话说，‘当官莫要走家门，三岁孩儿唤乳名’。要是老家来了省长，你不会那么大架子吧？”这哥们一把推开正搂着自己脖子的小姐，很严肃地说，“听你这话，怎么这么重的酸味呀，好像今晚喝的不是酒，全是醋呀！”边说边挪过身子去，举起杯，“喝酒吧，我们是来喝酒的！”哥几个一起举杯，干了！这哥们又接着说，“实话跟哥几个说吧，哪是摆架子呀，有什么架子好摆呀！你们不知道哇，我那哪是人干的活呀，整天屁颠屁颠的忙乎，经常赶不上正点吃饭啊！老家来了个谁，还不都得我媳妇去对付着。很多事情只好让媳妇代劳啰，多亏了她耶！”难怪都说这哥们是个实在人，酒一喝，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他整天坐在办公室，比看门诊的大夫还忙，门口一直排着队，都排到马路对面好远去了，他连喝口水的空闲都没有。下面来找他的人可别想找到他本人，一般能找到他老婆就不错。找到了他老婆，再去排队也许就不会白排了。他老婆每天会把应该批下去的项目通过短信发到他手机上，他只管手忙脚乱照此办手续。
这时，有一个经常得到他关照的哥们趁机拍马屁，故意大声地对着大家说，“哥呀，听说，你老家的省长在省城给你盖了一栋大别墅呀，把老爷子老夫人接到里面住去了，是不是呀？你面子好大呀！”
“哪里哪里，哪里是什么别墅，就是普通的省长楼，省领导住的宿舍，盖在一个城中湖边，省领导一人一栋，有多，就给了我一小栋。那项目，是我给他们批的嘛。”
“那多好呀，你好享受啊！”
“好是好呀，外边青山绿水，鱼跃鸢飞；院内楼台水榭，曲径通幽；内外道路都是按照田径比赛跑道的国际标准修设的，晨曦初现或夕阳西下之时，漫步其中，如入仙境，宛若神仙啦！”
大家都听得一愣一愣，举着酒杯却忘了碰杯，一个个好像被带入到了一个神仙梦境之中。
“不过，我哪有空去享受啊，好了我那小姨子了，让她陪着两个老人住在那里，嘿嘿嘿。”
小姐们一听兴奋起来了，又一起围过去，纷纷浪叫着，“姐夫，姐夫，我敬你！”顿时，男的女的，哥们小姐，你抱我搂，你推我搡，弄出一片混乱……
杨正伟搂的是一个高挑的小姐，身子苗条却胸脯很大，这个小姐好像一开始就专门在他的身上用心，默默地精心地撩拨他，弄得杨正伟心里痒嘻嘻的。他知道，这个小姐期望有一场出台的好戏。但杨正伟拿定主意，今晚不能再出戏，因为明天有大会，得赶紧回住处去睡上两三个小时，明天好开会。
这时，一直浪叫着的小姐们也渐渐消停下来了，男女们都在静静回味刚刚在一片混乱之中各自品尝到的一番奇滋妙味。
在片刻的安静之中，一个哥们悠然地起身，不经意地对刚才那位吹了一大堆实话的哥们说，“好啦，我得走了。有什么事的话，哼一声好了。”然后对大家伙一拱手，“对不住了，明儿个还有点儿事，得先走一步，先走一步了！”
那位哥们赶紧起身相送，大家也跟着一起起身相送。
原来，他是在海里办事的，头也没回，就飘然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