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的过往一遍遍回忆,才明白,人世无常。我是太傻,还是太癫?竟敢为你负了天下。可怜无数好韶光,尽付于良人一笑。
“欢迎各位新同学得到来,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无处不在的扬声器让整个学校里充斥着播音员甜到让人恶心的声音,也让空气里的燥热更为蠢蠢欲动。
“湘儿,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老妈语重心长地叮嘱我,伴着蝉鸣,总让人觉得烦躁。很多次,我想要打断她,可是毕竟她也是为了我好。
老妈走的时候已然夕阳西下,位于江边的学校里吹起了阵阵晚风,没了中午那种令人作呕的炎热感。
我一个人在学校散步,血红的夕阳下学校竟也多了分妩媚,景色自是比中午美了许多。其实,当风穿过衣袖的时候,人心总是容易伤感的。
我就是怀着一种道不明的情绪,在那条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忘记的路上邂逅了他——那个神情比夕阳还落寞的少年。还记得那时候,空气中还残留着黄果兰淡淡的香气。
他的黑色双肩包由一侧肩挎着,耳里塞着耳机。黑色的服饰让他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可是那双眼却是如此明亮,虽然它一直望向远方,没有焦距可言。他缓步与我擦肩。我能看出:他跟我一样,是个会极度压抑自己的人,哪怕伤人伤己。
某人,注定在第一眼就能攫住你的心。
也许是天意,我们竟会出现在同一间教室。也许真的是天意吧!
一个班总会有那么一个孤高得让人嫉妒的人,这种人是同学诽谤的对象,也是他们羡慕的对象,因为一般来说这种人的成绩都不赖。
他是那种人,我也是。
果然,他每次都会选择教室的左后角,而我在右后角。他很少说话,下课后总是一个人趴在桌上睡觉,一副懒散的样子,但是上课时他却又一丝不苟。
渐渐的我习惯了每天悄悄地静静地观察他的睡颜。我感谢我的眼并没有近视,否则我怎么能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只是,每看一次就会心疼不已。
其实,有时候,能见到就是好的。
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年,眼见就要期末考。同学们也大都收敛了不少,至少上自习时安静了不少。
他还是那样,一放学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也还是那样,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离开时也总是习惯性地望一眼他的位置,幻想他还坐在那里,对着我微笑。
在这个南方的小城,雪是极少见的。而这一年,毫无征兆地,,这里下起了五十年一见的雪。这一天也正是我们期末考结束的那天。
周围的同学们已陆陆续续回家了,我一个人披着满肩雪花立于宿舍楼顶,看着满地苍白的雪花,想起了他苍白的脸。
居然一抬头看到对面楼上,他一身黑衣,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原来他笑起来是如此摄人心魄。我一时看得呆了。可是一瞬间,他的脸又因痛苦而皱了起来。
春日总是多雨的,看着花花绿绿、形形色色的雨伞,我禁不住去想:他的雨伞是否也是黑色?可惜我没能知道,因为他从来不用雨伞,即使大于倾盆。
开学的时候,老师们少不了要进行一次开学考试。这对于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吧。看着前面同学们吃惊的面容,我不禁哑然失笑,偏过头看他,他依旧一脸平淡。黑色的发梢轻点额头,让他看起来又多了一分冷漠。
开学典礼上,作为第一名的他自然是要去演讲一番的。这一来,他怕是要成为众多女生追逐的对象了。
果真,那以后,我们班教室后门处就多了很多女生。看到她们看他的眼神,我的心微微的疼了,她们至少敢于表露自己不是吗?可是我早已习惯了压抑自己。
第一位直接从后门外走到他面前的女生是全校公认的校花,一个集美丽与智慧于一身的女孩儿。全班人都静了下来,等着看好戏。而我心莫名的忐忑。
“羽,我们能试着交往吗?”
他的眼神奏然凛冽。沉默,一直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那美人儿哭得梨花带雨地跑了出去。前面的同学哄堂大笑,笑完便也各做其事去了。
我却又再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看得我心神恍惚,他是对我笑了笑吗?那神情似在让我安心。也许只是我想太多了吧。
体育委员强行把他拖去球场,我们才有幸看到他打球的模样。然后他便被弄去参加学校组织的球赛了。看他一脸苦恼的样子,竟透着几分孩子气,甚是可爱。
比赛的时候,很多女生慕名而来。班上的那些懒精们居然也都自愿当起后勤人员来。我站在球场一角,远远地看着那些围在他周围的女生,心抑制不住地颤抖,可是我不会过去,我告诫自己不能过去。
我没想到他会过来,穿过拥挤的人群,径直来到我面前。他笑着将手里的苏打水放到我手上,说了句:“我上场了。”那转身竟有一丝不舍的意味。
我们班赢了,他们在欢呼。他却撇下他们,拉起我的手,在这个夕阳下沿着江边走了很久。就那样静静的,走了很久。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我这一辈子怕是都再也找不到那样的幸福中夹杂着几丝羞涩的感觉了吧。
路灯亮起,柔柔的橘黄色的光,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我们就在那样的灯光下往回走,依旧是一路无言。
到教室时,体育委员等一伙男生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问他为什么抛下他们一个人离开了。他没回答,只是穿过人群看了我一眼,朝我笑了笑,我也笑了笑。然后各自在座位上坐定,拿出习题册默默地做题。一众男生见他如此也只好作罢。
那一天的月虽是未满,但那清辉不亚满月,那以后我再没见过那么美的缺月。
有多少爱情经受得起平淡?所以我一直很庆幸我们一开始就让它保持在平平淡淡的水平上。只是唯一让我介怀的是为什么他在见到雪时表情变化如此之大?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故事,可是他不愿说,我也不好问。
也许大自然是不满人类的做法了吧。高二这年,这个南方小城居然又下起了
雪。
那天,我们在雪地里站了很久。
他一直很沉默,我静静地站在他的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良久,他的喉结动了动,我知道他是要给我说点什么了。
原来,他是北方人,他很喜欢雪。小时候,他妈妈会陪他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幸福而快乐。那是他童年,最为美好的回忆。可是,他妈妈在一次登山旅行中遇到雪崩,不幸身亡。从此他便害怕雪,害怕白色。
他的声音很低,弥漫着浓郁的伤感。我抱紧他,希望可以给他一点点温暖。他揉揉我的头,说:“傻丫头,有你就够了。”我知道,他是想说:即使以前很害怕,现在有我在,他就不会再害怕。
原来,爱情的力量真的如此伟大。
时间一晃便到了毕业之际。以我们俩的成绩,靠到同一所大学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我想我们的未来越来越明朗了。
我几乎是满怀激动地赶去学校填写报考志愿的,可是左等右等,终究是没能等到他。慌乱地填好志愿,我已精疲力竭。
漫无目的在街上瞎逛,却不知不觉走到他家门前,门扉洞开,里面一片狼藉。我走了进去,地上那张照片如此刺眼,那是我们唯一一张合照。
他居然就那样走了,没有一个解释就走了,甚至没告诉我还要不要再等他。呵呵,也许他认为像这样毫无声息就被抛弃后,我一定会忘记他吧。他竟如此看待我们的爱情。
窗棂上的风铃在风中摇曳生姿,发出类似悲鸣的声音。
最后一次回到学校,回到那条遇见他的路上。黄果兰的香气那么浓郁,夕阳红的不像话,我背着我黑色的背包,戴上耳机,望向远方,才发现:原来远方的景的确是比眼前的美了许多,难怪他要离开。
到了大学里,日子变慢了,时间就像一团摊在地上融化了的糖,失去了流动的能力。我厌恶这样的日子,因为这样我就有了大把的时间去怀念,去感伤。
在学校里还是能遇见很多穿黑色衣服的少年,每次他们从我身边走过,我都会想起他。一件衣服,一个动作,一个习惯,一个偶然,我总在每一个瞬间寻找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也见不得那些甜蜜的情侣,每次看见都会忍不住心痛。
后来,我试着用文字去发泄内心里无尽的苦楚,可是,每写一次都要元气大伤。每写一次,就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越来越远。
可我习惯了写字,习惯了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即使伤也放不下笔。每一个故事都融入了我最最真实的思念。可惜,他看不见。
一些读懂我故事的人说:你可以把这些文章发表,既可以赚钱,也可以让更多人看到,这样说不定还可以帮你找到他。
我将信将疑,最终是抵不住诱惑,把它们悉数付梓,每天都在期待着能收到他的消息。可是好几年过去了,我已成为某杂志的专栏作者了,依旧是没有他的消息。
也许这一世是无缘了。
不知是哪天了,我的信箱了出现了一封天蓝色的信。天蓝色,我最爱的颜色,只有他知道。
我带着信,开车到了最近的海岸,坐在一块岩石上,颤抖着打开那封信,熟悉的笔迹跃然纸上。
Forgiveme
一片羽毛從信封裡飄出來,被海風帶到水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