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握的爱,终究还是逃不过秋初的噩耗,梦断人落空,血染怒莲,却被瑟风一刀一刀割破,渗出来的是那涓涓柔伤,不绝。
——记
静候在角落的守夜人开始前行,直至把落日残留的斑点完完全全地驱走。静得觉得会有窒息的可能,须蕊就走这样子的小道上,街市令人瞭目的霓虹灯不停的闪着,让她觉得目眩,在街道的转角处,最近修了一个公园,也许在秋末,就会搬迁,有形的店铺来顶换,但在夏初,这地儿就是他们的。须蕊听人说是人造公园,里面种满了许许多多的荷花,闲着也是无聊,于是,她迈开琐碎的小步,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既没有保安,也没有解说员,只有一对年过四十的夫妻,他们仔细地打量了须蕊一番,笑着说:“你是第一个来我们店子的人,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送给你。”
须蕊似乎对这个场景过于敏感,掉头就走,心里划过一丝欣喜,这次终于不会上当了,“我才不要什么惊喜,我这就走,谢了。”转身,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慢慢地把目光往上移,视界一寸一寸地变化着,勾勒出一位优雅的少男,纯白色的衬衫,加上一条浅灰色的领带,白净的脸上氤氲着,能感受得到他的性格也是如此干净。其实,他长得并不出众,是那种丢在人群就会不见的人,但须蕊好像犯了花痴,死死地盯着他不放,双手捂在胸前,微微仰视着他清秀的轮廓,知道他眨了一下眼睛,她才回过神来,赶紧低下了头,颔首,手也不知道放在哪儿,又发现他穿着一条水洗蓝的裤子和一双白色的休闲鞋,淡绿色的腰带将衣角掀开,流露出一种未知的迷惑力。
“对,对,对不起。”须蕊竟然慌了神,平常的她绝对不会这样,即使遇上一个恶霸,她也会振振有词地把对方驳斥到无语的地步。
“小妹妹,没关系吧,没吓着吧!”他以绝对的身高优势俯瞰着她,目光一出了一股亲和力,把她紧紧地包裹。
“没。”须蕊干瘪瘪地回了一句,低着头,从他身旁绕过,出了店门。
“喂,等荷花开的时候,记得来看哟,也许,我们还会见面。”他转身道了一句,好像他们认识似的。
从夏初到夏至,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来说,也许就是一眨眼的事,可,对须蕊来说,却太长了,他等不到荷花开的时候,就在两个星期后,再去了一次公园。这次去时是下午,但里面的光线很惨淡,由于是在室内吧,光头不过厚实的墙。模模糊糊的视线下,前方有两个大池子,匀称的排在大厅的正中央,每个池子分成了四小格,里面亭立着不同品种的荷花。他们还是含苞待放的姿态,点缀于荷叶中,也不知是绿叶衬托花蕾,还是花蕾点缀绿叶,在这儿,它们看起来分外和谐。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荷叶幽香,浪人心旷神怡。须蕊往里走了进去,看见了人在灯光下拉长的影子。这次,并不是夫妇两人,而是老头子一人,落寞地在书桌的抽屉里数着一张又一张百元大钞。这些,须蕊没有丝毫新鲜感,她早就司空见惯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俯下身来,佝偻着身子,轻轻地拍了一下作者的老头子。
“伯伯,你在干吗啊?”
他好像见了匪徒,可能是被吓着了,赶紧把这沓钱揣进了怀中,回头,却发现是那天的那个女孩,愣了一会儿,才对须蕊说道:“我儿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今天早上,他的病又发作了,我得去医院付住院费。”
须蕊根本没有将他的儿子与他联系在一起,而是垂头丧气地说了一句:“伯伯,别太伤心了。”
老头子的泪很快的涌了出来,须蕊从来没有看过大人流泪,这次,她看得很仔细,一颗玻璃弹珠似的泪滴从眼眶滑了出来,迅速地在皱纹遍布的脸上刻出一道泪痕,就在它滴下的那一刻,她看见了泪滴中沾染的灰尘。须蕊自己也不禁变得悻悻起来,鼻子酸酸的。她主动地用手将老头子脸上的泪痕抹去,只剩下一汪湿湿的水渍,那块地方在白炽灯的直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能去看看您儿子吗?”她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
“嗯,现在就去吧,”老头子的声音很低沉,“上次你没接受我们的惊喜,这次,就收下吧。”
他从另外一个抽屉中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檀木盒,慢慢将它打开,里面装着十来颗莲子。
“这是我儿子亲手摘下来的,他很喜欢他们,还叮嘱我,要我把它们送给第一个光顾我们店子的人。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惊喜,但里面包含着我们的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须蕊小心地接过盒子,放在了口袋中。
出门时,老头子将店门锁好,就在这时,须蕊看见池中有朵荷花竟然开了,孤零零地立在水中,映出它清新秀丽的倒影。
从公园到医院的路并不是很长,大概走了十来分钟,他们就到了医院门口。老头子领着须蕊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儿子的病房外。就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很是吃惊,门缝中那熟悉的人影竟然是他,那天见到的他。内心翻涌的悲痛冲击着心,也许,是她过于弱小,眼泪很快就在眼眶彳亍,可她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拍别人看见,咬着嘴唇,走到他身边,望着那熟悉的面孔,她竟然有一种去拥抱他的冲动,一种去呵护他的渴望,可惜,他紧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须蕊只能在心底默默地祈祷,希望他能早点醒过来。一旁的父亲呼唤着他的名字:“夏安,夏安,你快醒醒,爸来看你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歇斯底里,嗓子都哑了,边咳边喊,声音慢慢弱了下来。“吱”地一声,门又开了。中年妇女拿着收费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老头子啊,医生说儿子的病治不好了,除非,除非换一个新的心脏。可,这笔巨款我们有怎么付得了呢,20多万呢。”
他叹了一口气,绝望的眼神中仍带着一丝希望。
“伯伯,我能替你出,我爸他是亿万富翁,很喜欢帮助别人。”她连忙说道,还没争取人家同意就夺门而出,在人流中飞奔。
“爸,快把银行卡拿出来,密码就是我生日吧?”须蕊急促地说,气都没来得及喘。
“是啊,你要干什么?”须蕊的爸爸不慌不慢地说。
“我要去做好事,跟你一样。”她紧接着解释。
“哎呦,我的好女儿懂事了,你快去吧。”他感到一丝欣慰。
她提着银行卡就跑,似乎他有一千斤重,连忙在银行取了30万现金,抱在怀里,往医院的方向跑。她用自己的身子把门撞开了,房间里所有的人都怪异的望着她,她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护士走了过来,问她是他什么人,她顿时哑口无言,她只与他匆匆见过一面,就让她如此狼狈,草草地应付了一句:“亲戚。”那对夫妇并未拆穿她善意的谎言,而是用眼神示意肯定,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之后,护士便走了。
须蕊交完手术费后,了解到夏安的手术被安排到两天之后的晚上。以后两天的时间里,她时不时就往医院跑,偶尔也会去看一下公园。池塘里的荷花开了一半,那种半开的妙处很少能有人体会得到,比怒放的姿态还要妩媚。那两天,她知道了一些关于他的情况。原来,这个店子是他们全部的积蓄,因为夏安爱荷花,便在那儿建了一座公园,夏安也会在放学后去悉心照顾它们,而做父母的更为希望的还是能在花卉市场将这稀有品种的荷花卖个好价钱,然后去给儿子治病。可它们的花期还未到,卖不到钱,只能这么放养着。须蕊这几天既没吃好,也没睡好,精神高度亢奋,几乎在崩溃的边缘行走。说实在的,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清纯干净的男孩子,以前在学校,她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花花公子,个个都是看在自己有钱的份上,去巴结她。这次,而是自己去想念他,她从来没有替一个人日日夜夜守着,眼睛连眼圈都有了。
就在动手术的那天下午,她又去了一次医院,还是那个房间,同样的地点,望着同样洁白的脸,这次,紧闭的眼终于睁开了。他望见了她,远远地,模糊的视线中,那憔悴如同中年妇女般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夏安又用力眨了一下,认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开口说道:“你,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看你啊。”她终于有勇气开口面对了。
“那你不用上学吗?”
“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为我?”
“嗯——”她很是果断,岔开了话题,开始安慰他,“医生说这次手术的成功率有60%的把握,你很快会好起来的。”
“那,那钱怎么来?”
“没事,这你不用担心。”
......闲聊了良久,她又从他的言谈中感觉到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可,这次时间似乎过得很快。晚上8点钟,他被推进了手术室,她只能在门外静候。过道上只剩下三个是身影,静得可怕的气氛中,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碎了遮藏与死神对峙的宁静。门猛的被打开了,医生摘下口罩,悲观的说了一句:“主动脉大出血,抢救无效,死亡。”
她冲动的情绪霎时涌上心头,她什么也没想,往手术室的门口冲去,可惜,医生来住了她。夏安的父母顿时也变得手足无措起来,看见从手术室推出来的儿子,只能在一旁抽泣,母亲死死地拽住儿子的手不放,须蕊瘫在手术室门口,望着远去的背影,如同这场雨,她从来没想过该区怎么面对,也无法去面对。
殡仪馆火葬了夏安,须蕊取了一点骨灰用瓶子装了起来,系在胸口留念。
那天,她有路过了那个店子,从透明的大门中,远远地看见一瓣荷花脱落,坠入水中。曲终人散,只有那锁将那门紧闭着,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