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之地府, 忘川河上 。
奈何?奈何!
桥之以东 ,前世俗尘。桥之以西,后世未明。
一世执念,贪嗔痴怨,爱恨情仇,皆为云烟。
奈何桥,奈何桥,无奈何!
我是孟婆,守在奈何桥边,早已不知这世间几生几死。我专司之职,便是为即将进入轮回之亡灵,献上一碗忘却前尘往事的孟婆汤。早已忘却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守在这里,不明痛苦,更不懂欢乐。最不明白的就是那些亡灵,宁肯承受百刃之苦也不肯饮下孟婆汤的执着。判官对我说:“孟婆,你还没有到醒的时候,那个人还没来。”我当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也未深作思量。我只是不停地重复自己的工作,不厌其烦的。
地府从未安宁过,有痛哭,有哀号,我所见之亡灵皆是满脸悲戚痛苦之色,久而久之,曾经的动容也渐已麻木。那天我依然重复着自己的工作,忽的觉得有份灵气逼现,这份灵气在阴气甚重的地府是百年难以见到的。我抬头寻找,看见了他,锦衣玉带,丰神俊朗,满脸微笑,如春风和煦。我甚是惊异,分明为亡灵,却为何有如此气度和动人之灵气,不似亡灵,更非神灵了,因为我知道,上界神灵一般是无法进入冥界的。“你是谁?”我问他。他走到我身边,笑着说:“孟婆你还是如此年轻秀丽,美得那么让人动容。”我从未离开过地府,更未听见过别人对我外貌的评价,那些接受了我的孟婆汤的亡灵,除了畏怕,就是憎恨了。对于这样赤裸裸的评价,我一时还难以适应。手足无措,只好又问了一遍:“你是谁?”他突然靠近我,用很轻柔的语调对我说:“我是你的故友,你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人。”我又迷惑了,我怎么会认识他?又怎么成了他为最重要的人。他见我陷入沉思,便又恢复了嬉笑的状态,“天天都在这煮汤,送汤,你不无聊啊?”
“这是我的职责。”
“要不要去看漫沙朱华?”
“我要工作,彼岸花又有何可看?”
“你这汤,我躲了几世,都怕了,也恨了。看花去吧。”
我不再理他,继续搅拌着汤水,等待下一个亡灵。他在我旁边待了会,然后对我说:我可不可以叫你小言?”“为何?我有名字,我叫孟婆。”“只想叫你小言,可不可以?”他近乎哀求的语气,让我不忍拒绝,他见我点了点头,英俊的脸庞也绽现了笑容。“明天我还来看你。”然后他带着那份灵气离开。
至此之后,他每日便来与我嬉闹,每次便央求我陪他看漫沙朱华,而我也是每次都拒绝。连续六天,唯一变化的就是,他每次来看我,身上的灵气就渐隐一分,面色也愈加苍白,表情更是痛苦,即使他每次都用笑容掩盖。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敢询问,害怕流露太多的感情。
一如往常,第七天,他来了,可怕的是,我没有察觉,他的灵气,我一丝一毫也无法嗅到。我看到他的身影仿若一团烟雾,漂浮在空中,这是亡灵的形态。突然间,我被一种恐惧包围,我跑到他身边,忍不住的用手触摸他已没有血色的脸庞,“你怎么了?”他执起我的手,痛苦的凝望着我:“小言,这次又失败了吗?还要等几世呢?还要几世,你才能记起我,还有几世,惩罚才能结束?”我看见了他的泪,滴在我的手背上,一滴,两滴……我的心好痛!像被忘川河里的百刃刺穿一般。尖锐的,无法呼吸的痛。渐渐地,我的眼前模糊了,有东西从我脸庞滑过。然后,我看见了他眼里的惊喜:“小言,你记起来了!?”我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这里很痛。”指着自己的胸口。他颓败的低下头:“对不起,是我太笨,没法让你记起,没法让你再看漫沙朱华!下一世,你还在这里,我还会找你,小言,清风不会放弃。”他抬起头,深情而又痛苦的看着我,然后,松开我的手,不舍的,离开。老天!我究竟忘记了什么?清风!他叫清风,为什么这个名字让我那样的熟悉而又痛心。不可以,我一定要问清楚。
我找到判官:“判官,可不可以告诉我。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我忘记了什么?我是谁?清风又是什么人?”判官无奈的看着我,“孟婆,我了解你的痛苦,已经三世了吧,也许,我应该告诉你了,而你也是时候醒来了。”
“你是孟婆,只不过孟婆不是你的名,而是你的称号,你叫小言,是孟婆的第四代传人。从出生到刚接替孟婆的职位,你就一直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子,那时的你,给这座阴沉的地府带来了难得的欢乐。即使繁琐无聊的工作也难以消磨你太过活泼的性格,那一年,漫沙朱华开放,开的很美,很灿烂,这是每一年地府难得的美景,于你,当然不能错过,你偷偷的逃脱了工作,跑到了北帝杜子仁的罗浮山,那里的漫沙朱华每年开的都是最美的。恰好在那天,地藏菩萨坐下弟子——清风,奉师命来到罗浮山与北帝商讨事务,回程的途中你俩相遇,他认为你是女妖,你也认为他是歹人,俩人就争执斗法,由于你太过贪玩,平时疏于练习,法力当然不及清风,不出几招,就败下阵来,准备开溜的你,一不留神就从罗浮山上摔了下去,是清风救了你,他在帮你疗伤的过程,你们解除误会,也衍生情愫。从此你们俩就总在罗浮山相会,最终还是让阎王与地藏菩萨知道你们的事,他们很生气,将你俩带回后,开始惩罚。你们为对方推脱责任,将一切揽在自己的身上,孰料,这样更引起了他们的震怒。他们让你喝下自己的孟婆汤,让清风进入轮回,但却不会消除他的记忆,让你们俩明明相恋却无法在一起,清风苦苦哀求地藏菩萨,每一世他都可以用七天的时间来唤醒你的记忆,只不过在这七天里,每一天,他要受尽百刃穿心之苦。这是第三世的最后一天,他又要进入轮回了。小言,你还没有醒吗?”
我为什么会记不起?会让他经历了三世的痛苦?清风……
“小言,孟婆汤,永远都饮不尽的,即使这一世你记起了,那下一世呢?”判官的话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百刃之苦生生世世,不!绝不!
我要找到清风,找到他!“清风,我是小言,清风你在哪?”我哭着,喊着,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我绝对不能再让他受百刃穿心之痛。“罗浮山!是罗浮山!”
我欣喜地飞奔到那,他果然在!漫山血色的漫沙朱华,包裹着他如烟的身体,他就那样坐着,静静地,要消失了的样子。
“要不要去看漫沙朱华?”
“只想叫你小言,可不可以?”
“我是你的故友,你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人。”
我的泪,早已不受自己的控制。我从他身后紧紧的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记起!对不起让你爱的这么痛苦!”他欣喜若狂的抱住我“小言你记起来了是吗?记起我是清风了?”我抚摸着他憔悴苍白的脸,心痛地说“我记起了,你是清风,你是小言爱着的清风。”他将头埋在我的脖间,我感觉到了他的泪水。流进我的脖子,流进我的心里。“清风,我不要你再受百刃之苦,我知道惩罚不会结束,但我也不会就此认命,我不要再做那个去遗忘的人,清风,我要和你一起进入轮回。”他抬起头,看着我,然后坚定地说:“小言,我相信你,即使是孟婆汤,我也不会畏惧,我的心在你那里。”
我们来到了奈何桥边,我盛了两碗自己熬制的孟婆汤,将其中一婉递给清风,我满眼柔情的望着他,他也默默的凝视着我,我们要将彼此牢牢地印在脑海,效仿着民间结婚的规矩,我们用交杯酒的仪式喝下了孟婆汤,然后,我们相视一笑,他执起我的手,缓缓的走向了奈何桥……
记我之感慨:也许,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