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鑫已经睡着了。红彤彤的小脸上洋溢着满足。从几个月就开始卧姿睡觉,使得她的头形长得很漂亮。细长的眼睛无论是睁着还是闭着,都给人快乐的喜感。看着女儿的憨态,钱阳觉得生命延续的踏实、真实。那种幸福当然只有做了父亲才能体会。他曾经觉得女儿的出生弥补了自己失去夏青的遗憾,鑫鑫的存在让他对未来有了无限的期许和安慰。在他没有搞清楚自己对何丽的情感之前,他把鑫鑫当作了最爱。他用自己的方式宠她。他想让她更爱自然,他想让她可以一辈子和自己在一起。他甚至痴心地想让女儿能和自己一起翻越这世上所有的崇山峻岭。
何丽在洗澡间给鑫鑫洗着衣服,这两天,她似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看得出钱阳对这次行程是做了精心安排的,她也明显地感觉到钱阳对自己的感情产生了某种变化,但她说不清楚,她不敢确定钱阳在夏青和自己之间真的会选择自己。她想趁着这次旅行要和钱阳彻底地谈清楚,她不想让自己的未来变得一片茫然。
坦率地说,如果一切都灰飞烟灭,她该怎么踏入新的生活,她从来也没有认真地去想过。李阿姨的忠告尽管时时萦绕在她的耳边,但她已经越来越难清晰地判断了。
钱阳端着杯茶走到洗澡间,何丽定定神拽回了自己的思绪:
累吗?给你泡了杯茶。
还行。鑫鑫够累的!她好象除了睡觉,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活动!你说,她不会是多动症吧?
钱阳拍拍何丽的头:
没那么夸张!小孩越爱动,就越聪明!
何丽已经洗完了衣服,钱阳帮他拿着,一起走向了露台。空气中的慵懒立刻包围了两个人。湛蓝的天空下那一轮明月高挂在两人的中间,何丽翘首间想起了那个老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中张忠良和他的妻子。他们也是站在明月高挂的夜晚,两人紧紧相拥着,却山盟海誓地迎接着未来因战火带来的分离。
何丽感慨着:
你说分开真的意味着分开吗?
钱阳一头雾水地看着何丽。他太了解何丽了!这个和他一起生活了近十年的女人属于感触颇多的那一类,一件小小的事情会令她感动得落泪。甚至陷入某种多愁善感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你指的是什么样的分开那?
钱阳耐心地搂住了何丽。何丽对钱阳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但她还是镇定地说:
我们还能够跨过夏青这道坎吗?
说完转身目光坚定地看着钱阳。钱阳这回确实是措手不及了!他慢慢松开何丽,退回了房间里。何丽颓然神伤,她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远处被月光映照得苍茫的大海,徒劳地寻找着它深邃的终点。钱阳重又回到了她身边坐下,手里拿着根烟。火柴划响的那一瞬间,何丽觉得自己的心“刺啦”一声有些疼痛。
钱阳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本来觉得我完全可以处理好夏青的事情,所以就没有告诉你。怕的就是你会误会。现在看来,我是错了!或者说我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吧。
何丽没有做声。
你知道,夏青为什么突然会来找我吗?
何丽有些惊鄂,抬起了头。
高明走了!
何丽疑惑地看着钱阳:
走了?出国了吗?
不是,阑尾癌!
钱阳没有看着何丽,何丽却瞪大了眼睛。
高明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已经不认识夏青了。但他认识我!夏青很不理解,我也不理解。他走之前用手拼命抓着我,我知道他是用尽了全力。那种感觉就像是抓住了他唯一的救命草。或许他不想带着遗憾进入天国吧!那一刻,我知道他是在后悔,后悔我们为了夏青而进行的战争!就那么短短的几秒钟,我也彻底明白了我和高明之间真正失去了什么。
钱阳轻轻弹着烟灰:
何丽,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夏青确实一直在我心里,这我一点都不否认。那一段伤痛只有我自己知道伤口有多深,但是它是需要时间去愈合的。也许这时间在你看来是长了些,可是这么多年后再见到夏青的那一瞬间,我已经知道,我的伤口只剩下一道退色的疤痕了。你和鑫鑫已经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了,你说我有什么理由失去你那!
何丽听完钱阳的一番话,慢慢用双手捂住了脸,就那样坐着,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下来。
人们对新的一天似乎都充满着美好的期待,朝霞随着心情的改变而变得格外的灿烂。海平面被阳光照射得金碧辉煌,水上奔驰的快艇,拖出一道道金色的光芒洒向了海滩。天空中不时出现着五颜六色的滑翔伞,拖着冒险的人们寻找瞬间的刺激和征服。
钱阳一家三口在沙滩上散着步,何丽和鑫鑫一人穿了一身海蓝色的沙滩服,看起来很卡通的样子。钱阳则还是一身休闲打扮。这么多年来,钱阳始终不愿意穿得很夸张,有时候他也很不理解自己的某种拘谨到底是为什么。他紧紧地拉着何丽的手,让何丽赶到了一丝的压迫和疼痛。但何丽没有说,也没有表示。难道这不正是自己需要的吗!
鑫鑫今天显得特别安静,走一会儿就要求休息一下。何丽关切地问是不是累了。鑫鑫说觉得腿酸,胳膊也酸。何丽有点害怕了,看着钱阳。钱阳抱起女儿,还没来得及去摸她的小脑袋,已经感觉到女儿的身体是滚烫的了。
发烧了!看这劲,低不了。
何丽有些急了:
那赶快去医院吧!
一个小时后,何丽抱着昏昏欲睡的鑫鑫坐在急诊室的门口。不远处钱阳向一头雄师一样来回地在走廊里踱步,等着化验的结果出来。很快化验员送出了一批单子,钱阳第一个冲了上去。何丽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取回单子,钱阳迅速冲进了急诊室把化验单递给了医生:
大夫,孩子怎么样?
医生看看化验单:
没什么,白血球稍微有点高,她嗓子有些炎症。孩子可能是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回去好好休息吧。
钱阳向医生道着谢。回身走出了急诊室。何丽用渴望的眼神看着钱阳,那眼神和夏青的眼神如此的相象。钱阳心头掠过了一丝的难受,他朝何丽走了过去:
医生说,只是普通的发烧。
何丽抱着女儿一下子摊倒在钱阳的怀里。
从鑫鑫进了急诊室,何丽的脑子就没有停止过胡思乱想。她甚至觉得瞬间,她将会失去一切!钱阳紧紧抱着何丽,她觉得自己冰冷的仿佛要死去,身体里所有的细胞都在无情的移换着。她怕女儿出任何差错,她怕上苍会无情地报复她!
从海南回来,何丽大病了一场。没有任何原因的发烧,一个月中,一直持续着38度的高烧。她觉得自己每天就像一团棉花一样飘来飘去。钱阳很着急,但她不,她喜欢这种整天昏昏沉沉不真实的感觉,这感觉可以让她毫无顾忌地避免陷入无边的烦恼中。
在她们旅行出发的前一天,夏青找到了她。那天,何丽去超市买东西,她总觉得有个人在跟着她,停下脚步的时候,那人又不见了。等何丽提着大包小包走进停车场时,她远远地看到自己的车子前面站着一个人,何丽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人转过身,看见了走近的何丽,何丽认出了那正是夏青。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着夏青一起走进了黄石餐吧,怎么就面对着这个憔悴的女人一言不发。她的内心在定踱着,是进攻,还是防守。显然夏青是有备而来,或许,她早已经和钱阳商量好了如何赶走自己。这样的思量让她的表情显得非常的鄙视。而夏青却出乎何丽的预料,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告诉何丽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说这一生所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离开钱阳。她说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她的痛,包括钱阳。
何丽不想再听了,她问夏青到底想说什么。夏青当然用最后的希望甩出了她的心声:
你爱他吗?
何丽毫不犹豫:
我爱不爱钱阳,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夏青似乎找到了切入点:
你爱他吗?
何丽心头的怒火有被点燃了:
我爱他,能改变什么?我不爱他又能怎样?
夏青平静了:
我还爱着他!
何丽鄙夷地望着夏青: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他还给你,高明那,高明怎么办?你不觉得你太无耻了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难道还要让另一个男人再为你心碎吗?
夏青停止了抽泣,她望着何丽,脸上流露出一丝希望。“心碎”,何丽用了心碎两个字,这说明钱阳还在爱着自己。她终于没有告诉何丽高明去了哪里。在何丽眼里,自己和毒蛇没什么两样。如果再告诉她高明已经去了天堂,她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女人会用怎样更不堪的语言来解刨自己。这对夏青来说无疑是一种高傲的惩罚。
何丽本想在海南的那一晚告诉钱阳这一切,但她不知道,钱阳心里的那个伤疤是否真的已经褪了色。
她又想起了黄森:他怎么样了那?他难过吗?他变得憔悴了吗?
何丽的头再次疼了起来。她心里很清楚,高烧不止,是因为严重的心理压力造成了抵抗力的下降,身体的机能也已经出现了紊乱。钱阳在海南的一番表白让何丽很感动,同时也很惭愧!她觉得无论如何自己的“背叛”已经是事实。但她心里一直在为自己的背叛寻找着一个合理的解释。持续的高烧,持续的头疼让她慢慢明白,她没有任何的理由解释这背叛:她已经爱上黄森了!
何丽在心里叹息着。生活中这样的事在她周围很多,很多,但有哪一件是长久的,幸福的那?离开钱阳选择黄森,就真正幸福了吗?她开始深深地体会到了选择的痛苦。
黄森接到钱阳的电话着实紧张了一下。钱阳的声音听上去很友好:
黄老师,您好,我是钱阳。
黄森很客气地应答着。
是这样,鑫鑫妈妈从海南回来一直在生病,所以,鑫鑫的课就暂时先停一段时间吧,您看,真不好意思。
黄森心里咯噔一下,何丽病了,什么病?为什么她不自己打给我?难道她不想再见我了吗?自从她们一家去旅行之后,黄森就再也没有了何丽的音讯。短信不回,邮件不回。他曾经侧面问过何鸿,他知道他们早已经回来了。何鸿并没有多说什么。黄森一直在绝望,他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难道钱阳觉察了什么?可是明明他电话的语气中完全没有任何知情的感觉。那就是何丽自己的问题了,也许那之前所有的感受只是自己虚无的幻觉吧!
他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何丽的病情。但他怕自己的关切会引来钱阳的怀疑。他只客气地跟钱阳说:
那让她先好好休息。等身体好了再通知我吧。
放下电话,黄森整个人都觉得麻木。莫非这就是结局?还是从来就没有开始?他的脑子像回放电影一样飞速地倒退着。从第一次见面,到两个人疯狂地做爱,再到相拥而泣,渴望似乎一直在两个人的身体中萌动。他不相信这些感受只源自于自己。此刻何丽的话突然跳了出来:
难道我们真的能彼此拥有吗?你能给我勇气吗?你能给你自己勇气吗?我们真的彼此了解吗?
要争取吗?也许错过了,这一辈子就真的只能仰天长叹了!黄森感觉自己已经完全乱了阵脚。黄昏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给何丽发了个短信。但他非常注意措辞,他很怕钱阳看到短信,很怕自己的言语被钱阳看出什么破绽:
病好点了吗?安心养病。鑫鑫的琴如果怕中断了,我可以把她带到学校的琴房去练。
这分明是在等待回复。何丽看着黄森的短信,心里百感交集。她有些讨厌自己了!这样的躲避似乎显得过于幼稚。她知道,无法选择的困惑,使她无法去面对黄森。
何鸿去探望何丽的时候也提到了黄森,也问何丽要不要把鑫鑫带到自己家去上课。何丽挂着苍白的脸色拒绝了。何鸿看着妹妹:
怎么了?
何丽躲闪着:
没事啊!我都烧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更坏的事。
何鸿的敏感其实不亚于妹妹:
你跟钱阳到底怎么样了?
挺好的。过去的都过去了。他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何丽边说,边无力地接过何鸿递的药:
你还看不出来他的变化啊?
何鸿起身在屋里转着:
我怎么看不出来。他好像从来没对你那么殷勤过。还有啊,最近他还真一直没嚷嚷着要出差那!以前,我来的时候有几次能碰见他啊!你还别说,我老觉得你以前的日子就是一守活寡。
说着,捂着嘴笑了起来。何丽知道何鸿这笑是为自己高兴。她摇着头看着傻乎乎的姐姐平静地说:
这样的改变,难道不是我跟鑫鑫的幸福吗!
何鸿突然停下转过身,眯着眼睛看着妹妹:
你没什么事瞒着我吧?我怎么看你有点反常啊?你这家伙,从小就主意太大!我告诉你啊,女人到了这个年龄,啥都别想啊!别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何丽能说什么那!他不愿意跟何鸿谈论自己内心的纠结。对黄森的情感,即使何鸿看出什么端倪,她也不愿意和姐姐聊。她知道,从姐姐那里是没有答案可寻的。钱阳的改变固然一目了然,但自己有没有改变那?难道自己就没有爱的权力吗?她奢望这么多年的爱情,如今绽放在自己的面前,就这样依仗时间让它慢慢凋谢,枯萎吗?
何丽的疑问太多,面对黄森的短信她没有回复,也无法回复,更没有删除。她想让这短信始终停留在她的视线里,忽远,忽近。
柳絮飞杨是这个城市中最讨厌的景色。人们在满天弥漫的柳絮中无奈地穿梭。它让人们鼻子酸痒,脸部红肿。呼吸困难。它似乎宣告着春天的开始、春天的结束。春色本来是最令人心情舒畅,期待的季节。但因为它的存在却令人厌倦。
黄昏,稍许的凉意开始慢慢缠绕这座城市,房间内的温度还有些低迷。黄森坐在琴房里,静静的《雨滴》在他手中依然沉闷,忧虑。最近,他似乎已经无法离开学校的琴房,这里可以让他安静地思考,安静地决定。
门轻轻地被推开,黄森等待的学生悄然地站在门口叫了一声老师。黄森停止了琴声,振作了精神。他展开了笑容招呼着孩子:
茸茸来啦。
黄森起身走到课桌前翻找着茸茸的记录本:
今天妈妈怎么没来啊?
小姑娘怯生生地冲老师笑着:
妈妈没来,我小姨陪我来的。说完,她朝身后叫着:
小姨。
黄森突然变了脸色,他一下子呆住了。门口,何丽已经静悄悄地站在那里。一件黑色的小开衫,一条灰色的短裙,暗红色的丝巾浅浅地搭在脖子上。黄森第一次见到何丽时她就是这身打扮,不晓得是上天的安排还是彼此的默契,黄森也身穿着那件暗红色的衬衫,奶白的领口,绿色的宝石服帖地挂在胸前。
何丽的胳臂上搭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她局促地站在门口,热血又一次沸腾了她的全身。她不想赶走这感觉,她愿意让自己的意识迅速地消失,她更愿意让自己在黄森激动的眼神中融化。
转瞬的寂静被茸茸的问话打断了:
黄老师,上次的作业我完成的不是太好。我都有点不敢弹了。
黄森回过神来:
是吗,没关系,我听听看,你先准备一下。
他迎到门口,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茸茸的视线,他声音低沉地说:
好久不见。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何丽站在原地,眼眶里含满了泪水。
黄森赶忙轻轻拉住何丽:
别让孩子看见。你先坐一会儿吧。
茸茸看到小姨的样子有点奇怪。她担心地看着何丽:
小姨,你没事吧。
何丽有些尴尬:
没事,每年都这样。柳絮不再飘了就好了。
她躲闪着他们的视线找了角落坐下来。
两个小时以后,黄森拥着何丽打开自己的家门。何丽觉得自己已经熟悉了这里的气味。或者说,她觉得这里有属于她的味道。黄森小心翼翼地搂着何丽的腰,他轻轻地把她按在了沙发上,白色的沙发顿时出现褶皱。何丽很乖,她认由黄森摆布自己。黄森双腿慢慢跪在了地下,他没有一句话。他用稍稍仰视的目光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何丽伸出自己的双手试图捧住眼前这个男人的脸,黄森躲闪了。何丽执著了,她一定要!黄森有些自虐地不停躲闪让何丽欲火焚身。她向往,渴望,期待黄森带给自己淫荡的感觉。这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彻头彻尾的是一个女人:一个久逢甘霖的女人!一个性感十足的女人!一个被爱包围的女人!
黄森突然抱起了何丽,何丽踉跄着跌进了他的怀中。黄森并没有吻她,何丽的渴望早已经让他整个身体灼热。他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因为他不想要这短暂的交欢,他想真正地拥有这个女人!
黄森紧紧地抱着何丽,何丽感受到那灼热的颤抖。但她无法挣脱他的怀抱。她索性酥软着,被挤压着。
地球当然没有停止转动,时间也没有停止前行,空气更没有被凝结。但两个人在这地球的转动中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气。黄森稍稍松开何丽的身体,但却不肯放手。他抱着何丽坐在沙发上,让两个人的身体迅速陷入了白色的漩涡。
你怎么会一直在发烧那?
黄森贴在何丽的耳边低语着。
黄森嘴里散发的热气让何丽近乎想恳求他进入自己的身体。她颤抖着,嘴里竟然说不出话来。她能够感觉到黄森硬硬的,她不晓得他为什么要这样克制。她突然狠狠地推开黄森,黄森向后仰着被吓了一跳。何丽轻柔地解开自己的上衣,但她并没有脱下来。美丽的锁骨一下子跃入黄森的眼前。黄森想移开视线,但何丽不许。黄森觉得自己已经溃不成军,眼前这个女人他已经看不清楚了。他觉得这个美丽的妖精在一片模糊中已经完全吞嚼了自己。
柳絮不见了,尘土不见了,污浊也虽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斑斓的夏色。当耀眼的炎热闯进人们的视线后,人们的心情却又开始变得焦灼,期待。人就是如此的不满足。永远在期盼没有到来的季节,无法得到的未来。
黄森回到了他阔别单身生活已久的旧居,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一套老房子。尽管黄森为结婚买了新房子,但他没有把这里出租,只是把所有的家具用布盖了起来。也许在他内心深处,这里永远都将是他的归宿吧。黄森掀开了布满尘土的白布单,阳光下,无数的灰尘顷刻间在空中舞动起来,房间中立刻出现了久违的生气。他张开双臂,迎接着它们的到来。他仿佛从它们的身上嗅出了儿时纯真的味道:清苦而甘甜。
杨默站在门口,张望着充满灰尘的屋内,审视着自己的丈夫。她似乎长大了,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成熟。相比从前花蝴蝶般的装扮,现在的她显得安静了很多。微微隆起的肚子并没有让她看上去很笨拙。她绕过那早就过时的沙发,缓缓地站在黄森面前:
我想好了。
黄森背对着杨默,逆光中他侧过了头:
咱们还是搬出来住吧!
黄森转过头,慢慢推开窗户,尘土又一次飞扬着落了下来。刺眼的阳光一时间让他闭上了眼睛:
不用了。孩子要是出生了,你妈肯定少不了要忙活的。
他转过身,轻轻拍打着杨默身上的尘土,将她慢慢搂入了怀中。
鑫鑫满六岁生日那天,一家人照例又跨入了那间照像馆。照像馆里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涌动着纷乱的人群。钱阳和何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鑫鑫也同样安静地依偎在他们的身边。手里捧着一本《艾丽斯漫游仙境》,如饥似渴地看着。何丽已经剪了短发,相比从前的温柔,她多了些干练和硬朗。钱阳似乎很喜欢她的发型,无时无刻不在仔细地欣赏。
36号。
2号照相室门口,工作人员探出头来喊着。
何丽赶忙让鑫鑫收起漫画书。鑫鑫听话地合上书,交给了钱阳。何丽率先向照相室走去。门被从里面拉开,工作人员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黄森和杨默。杨默挺着肚子惊呼着:
何姐!
何丽愣住了,黄森也愣住了。
鑫鑫在后面欢呼着:
黄先生,黄先生!
杨默赶忙朝着鑫鑫微笑着:
你就是鑫鑫吧。
鑫鑫笑容灿烂地点着头。
在这碰到你们,真是太巧了!
杨默一边叨叨,一边扭身挽住了黄森的胳臂。
鑫鑫扑到黄森面前:
黄先生,今天是我的生日!
黄森轻轻推开杨默的胳臂,抱起了鑫鑫,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有机会说什么。杨默却不失时机地打破了沉默:
真的啊,你的生日和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是同一天啊!
照相馆里几乎所有的视线都在此时向这里聚集,钱阳也看着杨默和自己的女儿在欢快地对话。
黄森和何丽对视着,又躲闪着。何丽注意到黄森依旧是那身暗红色的衬衫,奶白色的领口。绿色的宝石也依旧服帖地挂在胸前!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