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正值九月末,南昌的天气骤转为寒凉。
我们阔别半年后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有点特别,是在床上。
当时你坐在床沿,我刚从梦中醒来。就象一个喉咙干渴的人刚从荒凉的梦境里寻得一丝水源,突然醒梦后,再面对荒凉的沙漠于心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但老天爷对我却挺仁慈的。
我一把将你紧紧地搂在怀里,想要从你身上获得一种温暖的满足。
你当时也紧紧用双臂搂抱着我,头搭在我的肩上,我还记得你头发和身上淡淡的香味。
当我的心情慢慢趋于平静时,才觉知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自私的事。我竟没有考虑一个女孩子的意愿,尽管我知道,包容的你不会介意我这么冒失的行为。
想到这里我的手就慢慢地松开了,我用一种歉疚的眼神看着你的眼睛。
当时如果你打我一耳光,骂我一句,或者说一句责怪我的话,我都会心甘情愿受之的。
可你的眼睛里却是美丽的微笑,你说:“大下午的睡得哪门子觉。赶紧起来招待我啊。”
我想起来,可却被一些东西给阻止了,当时我借词说我没穿裤子让你出去等我一下,你却站起身来又对我笑了。
在你笑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在你面前我完全是赤裸的。你恐怕早就知道了我是穿着裤子睡觉的。
“嗯。我知道你做的是什么梦----春梦!”
你永远都这么直言不避,敢想敢说。总是在合适的时机里,恰如其分地用这种直接的方式将我的伪装撕解掉。
是的。的确是春梦。可你不会想到我春梦里的这个女子就是你。
我曾经也梦见过她:她变成了一个精灵般的小孩子,就在我的手里。可即使在梦境里,即使她变成了一个小孩,我还是对她无可奈何。甚至连抱她一下都不行。
你说奇怪吗?
可我梦见你却是那么轻而易举的就能得手。是不是因为你对我太慷慨无私了呢?
我换好了内裤裤子,就喊你进来,我取了一根在我床头烟盒里的中南海准备点燃,烟却突然从我嘴里逃跑了。
一觉醒来抽一支烟,这是我养成了好久的习惯。
所以当时在眼从我嘴里被你捏走的时候,大有一种饿着肚子的人在准备喝一碗鲜美的牛肉汤,却突然被人扔进井里时的感觉。
你说饿着肚子的人当时会有什么反应?
“我知道当时你一定很怨我,我不但抢走你嘴里的那一根,还没收了你的烟盒。”
你当时还用命令的口吻跟我说:“以后不准抽烟,对身体不好。一根都不准。”
我当时本来应该很生气才对,可是却没有。让一个人代替烟来陪伴我,这笔买卖还是挺划算的。况且,倘若我烟瘾犯了,世上的烟也不是只此一包啊。
所以我当时就对你笑了笑。你能来确实让我很愉快。无论你对我提什么“苛刻”的要求我都依你。
有时候被一个人管着,也是一种幸福的事情。
可我实在不明白,你在我们相处的第四天,也就是那天我带你出去爬山那天,你怎么会做出那样反常的可爱举动呢?
前几天你硬是不让我碰的眼,居然会被你用手指夹送到我嘴里。
我当时爬山累了,正躺在石头上闭着眼睛养神,嘴唇突然有这种感觉,吓得我还以为是树上掉下来的虫子呢。
不过熟悉的烟草味马上就让我镇定了下来。
我睁开眼睛,发现你正在用一种非常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说:“你肯定在这里受了很多的煎熬,才把烟当成了你的氧气。你如果实在难受,就抽一口吧。”
你当时说那话给我的感觉,就是我在抽大烟。
在那一刻,我都感觉自己实在可怜。好象那次感情受挫以后,我竟变成了何等不堪的模样。
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其实我当时想跟你说,我是一个男人,我能扛得住生活给我的这个打击。
其实我想说我需要的只是你陪我,不需要你任何同情和怜悯。
可是你的温柔却包搂了我。我看见了你的眼睛里有了泪花。你的手摸在了我的脸上。象孩子一样的单纯善良,象二姐一样的多情大方。
我搂紧了你,就象搂紧了老天赐我的无比的爱。
我吻你,你的哭声更响了,眼泪也更多了。
我不知道你为何这样。你是不是早就想让我吻你了?可是你苦苦等来的第一次我对你的吻,居然是发生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为另一个女孩痛苦时。
我究竟在做什么?
“……”
“你怎么…一下子就把我们的故事讲到了最后…难道你对我…真的很不耐烦吗?…”
不是。一讲到你就总是会扯得漫无边际。我的思路就象无拘无束的风尽跟着感觉走了。
“那你继续说。不准…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哦…从寝室里出来,我带你来到了外面的餐馆,点了你最喜欢吃的菜。虽然这边的菜很少有对你胃口的。
还没等饭菜上来,你就急不可耐地要我跟你讲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那气势真叫一个咄咄逼人。
我当时说自己不愿意讲,因为讲出来会让自己更加地难过。
可你却说痛苦的脓包划破后皮肤才会有新生。
我知道你是想当我的倾听者,当我槽糕心绪的垃圾筒。
尽管你已从大姐那里得知了我在这里的事情,可你还是想亲耳听到我亲口对你说。
当时我不想说任何的话。我只是让你来陪我的。不想让你对我有丝毫的怜悯。
你的确是一个好女孩,你这样的好女孩肯定会有一个好丈夫,而我却不是这个好丈夫。因为我不喜欢你。
你当时对我说:“你不用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你的苦闷,即使不说,我也能知道。”
然后你用胳膊从我的背后搭在我的肩上。
我就象是埋在雪里面的人一样,伪装溶化了,一个真实的我呈现在你眼前,开始有了温度。
我沉默。
你也坐回自己的位置沉默。
饭菜上来的时候,我们还是沉默地吃东西。
这种气氛让那次的吃饭变得很漫长。漫无边际的杂乱情绪。
吃晚饭以后,我带你去了一家旅馆。
我问你打算住几天,其实我想你住两天就走的。
你说:“不长不短,五天刚好。”你略带着俏皮音说,好象是要把我们两个从刚才的不良情绪里拉出来一样。
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我大多记不清了。好象记不记得清本来就不重要。只要我知道这里有你,我就知道自己有一个伴,孤独感就会少。痛苦也会少。
第五天下午,你离开的时候,你还记得你说过的一句话吗?
“夏,跟我结婚吧。”
对一个从未考虑过结婚的大二学生我来说,这句话的确有点直接和让人惊讶。
我不禁看着你,一个有点不顾形象的唐突佳人。
可你却并没有被我的惊讶所惊讶。
只是用一种巧妙的姿态和表情转向了一个摆地摊的卖家。你的眼睛盯着地摊上的木偶,似有所想。然后慢慢地走过去蹲下来挑了一件木偶。
我跟着你也走了过去。
你拿着木偶对我说,“我喜欢这个木偶,送给你。”
然后你又看了好久的木偶,摸着她,就想摸着自己。
“我以后不在你身边,你有什么话就跟她说吧。你就把她当作是我。不要把委屈和苦闷憋在心里。不要总抽烟…照顾好自己……”
火车开动了。我看着在火车里的你。你并没有再看我了。
火车压动铁轨的声音,沉重而浑浊。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是无数的小石子托着铁轨做成的铁路。无情的命运火车把你从我的身边掳走,我却做了它疾驰的轨道。
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本应该用关爱的柔情将你包裹,然后用臂膀留住你,说一句:“我们结婚吧。”
回校的路上,我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你刚刚的音容:“夏,跟我结婚吧。”“夏,跟我结婚吧。”“夏,跟我结婚吧。”……
我不知道她在火车里是不是也在想这句话,还有说完这句话后我的反应。
男人的爱不是感动能维持长久的。
一年后,大姐告诉我你结婚了。她问我有什么感觉。
我回答说:“女孩子总是要结婚的。我恭喜二姐。”
大姐后来问我:“夏,你懂爱吗?”
我懂爱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大姐对我说:“或许你真正爱的人就是二姐。因为你在心里,始终认为她就是你的。你时时处处为她着想,怕的就是伤害到她。你怕你们的爱会在时光里
老去死去,所以才害怕和避免一直跟她生活在一起。”
二姐,你说大姐她说得对吗?
我或许永远也听不到你的回答了。
你根本就没在我的身边,有了自己的新生活。
我分明是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
我说这些话又是给谁听呢?
我说这些话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是让听到我说这些话的人学会珍惜吗?但聪明的你,告诉我,在匆匆的时光里你又演绎着怎样的得得失失呢?
夜已深了。新的一天又要来了。
自言自语也到了大结局的时候了。可我该给文章起个什么名字呢?
这个世上,不知有多少个诉说者。这个世上,也不知有多少个倾听者。
这个世上,是先有诉说者,还是先有倾听者?
诉说者诉说完后心情变好了。倾听者看见诉说者诉说完后的心情变好了,他的心情也变好了。
有一天,诉说者变成了倾听者。倾听者变成了诉说者。
诉说者诉说完后心情变好了。倾听者看见诉说者诉说完后的心情变好了,他的心情也变好了……让我们先从倾听者开始吧。
结稿于2011年10月5日凌晨5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