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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杭州

  王留下在元宵佳节的时候结束了他和钱西溪两年零五个月的爱情。他站在断桥上,任由人流从他身旁挤过,他不能预料哪个家伙会不会把他挤到西湖里去。元宵节,在断桥上,钱西溪最终还是提出了分手。有了工作又怎么样,我们照样是这座城市里的迷惘者。三千块一个月?人家新生代的农民工每个月也有这点工资了。西溪狠下心,把话说得极其坚决。

  

  此刻的王留下非常清醒,他似乎早已准备好接受这样的结局,他没有把目光滞留在西溪脸上,而是面对着西湖的水说,我不能给你幸福,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那好,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钱西溪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说,在断桥上分手也算对我们爱情一个浪漫的结束,呵!

  

  王留下低着头不说话。西溪说,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吧。留下仍不说话,也没主动要求送西溪回去,送她回去还有多少意义呢。

  

  钱西溪转身就走,她的眼泪一下子就窜了出来,迅速流满脸颊,长痛不如短痛,那就狠狠地痛一次吧!她的背影很快淹没在人群里。西湖边的灯会在王留下的眼里突然间变得灰暗一片,今天是钱西溪约留下出来的,自从王留下在正月里去她家见过家长后,西溪对留下就开始变得冷淡。

  

  其实女孩子的要求并不过分,西溪,包括大多数女孩,她们希望结婚的时候在杭州有一个家,就是有一套简易的房子,大小都无所谓,五六十平方也可以,二手房也没关系。城市是人家的,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你就永远无法融合进这座城市。西溪的父亲也是这个意思,他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结婚了有一个小家,而不是在出租房里度过半辈子,如果这样,那还不如回老家。所以钱父在和王留下谈话的时候,很明确地询问了他的经济问题,包括家庭的、他自己目前的收入情况。

  

  王留下没有遮遮掩掩,把自己的收入和家里的情况都汇报了,概括起来就一句话,市郊二手房的首付都无法承受。那天中午的饭吃得很安静,毫无正月里的喜气可言,下午王留下就坐火车回自己家去了。不能怪钱父势利,他完全是为了女儿的将来考虑。

  

  自从公司搬过新地方以后,王留下每天上班就要多转一趟车,这样一来早上至少要牺牲掉二十分钟的睡眠时间。人真是一种神奇的动物,现在的王留下不用闹钟,六点半会准时醒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生物钟?即使这样,由于坐公交很难掌控时间,留下还是会经常迟到,有时就迟到一两分钟,半天的考勤奖就没了,真他妈什么狗屁制度。

  

  昨晚从西湖边回到住处已是凌晨一点多,响了一夜的鞭炮烟花声终于消停了。王留下没有洗漱就直接钻进了被窝,躺下后却毫无睡意,他和钱西溪是在大三时候认识的,但正式开始交往却是在留下工作两年多以后的事,那次是在江滨的房间里,七八个朋友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菜是江滨那贤惠老婆徐景芳烧的,留下又去外面买了三十块钱的烧烤,大家聊着聊着就聊到男女关系这个问题上,在场的只有留下和西溪是单身,景芳极力怂恿他们做一对算了,她说,你们俩的性格都很像,孤僻不爱说话,让你们自己去找男女朋友也太为难你们了,今天我做回红娘,就让你们做一对吧。

  

  当时,景芳还把王留下和钱西溪的手死硬地拉在一块儿。当然,两人很快就分开了手。酒足菜饱后,大家都各自回了住处。相安无事。此后的一段时间里,王留下没有主动和西溪联系,那年光棍节,西溪突然发来一条很逗人的短信,当时已是十一点多了,王留下回了过去:还没睡啊?

  

  钱西溪回:你不也是吗?

  

  留下答:漫漫长夜无法入眠啊!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西溪没回,王留下看着手机屏幕以为她睡着了,就在这时,西溪回了过来:哈哈,年轻人思春了。留下很快发了回去:思春的是猪。

  

  两人用短信聊天一直过了十二点,王留下丝毫没有困意,短信发得大拇指都快抽筋了,他拨通了西溪的电话。

  

  西溪接了电话后,发出一声清脆的笑,然后说,发短信不是很好吗,干嘛打电话过来?

  

  哦,是……是的,是的。王留下吞吞吐吐有点说不清话头,又道,那我们还是发短信吧!

  

  真是一头猪,既然打了电话就不用再发短信了。反正我每个月六百分钟600都用不完,咱们就别给移动公司省钱了。钱西溪狠狠地说。

  

  看不出来啊,你还这么恶毒!留下嘿嘿笑着说。

  

  这一晚上,两人聊了一百多分钟,如果不是王留下的手机快没电了,估计他们还要将移动公司的600耗下去。最后钱西溪对王留下说,谢谢你陪我度过光棍节,祝你光棍节到此为止!

  

  嗯,你也一样,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留下关心地说。

  

  后来为了贯彻钱西溪每个月不给移动公司省下半分钟600的最高指示,王留下和她的聊天时间越来越长,以致达到无法控制,不要说六百分钟,六千分钟也被他们打完了。和想象中没有出入,王留下和钱西溪走到了一块儿。那时江滨奸笑着说,这两人都是闷骚型,要不是移动公司,你们啊一个当尼姑,一个做和尚,哎,你们以后结婚了,一定要去移动公司门口放鞭炮啊!

  

  鞭炮,外面隐约地响起几声鞭炮声,妈的,这时候还有人放鞭炮,真是拿钱当纸烧啊!王留下躺在床上瞪大着眼睛,看着黑蒙蒙的天花板,他想,自己和钱西溪的爱情竟然是这样开始的,有点浪漫色彩,但为什么他们俩结束这段恋爱却是这么现实主义,杭州,杭州!他妈的,都是他妈的杭州的房价。妈的,等老子有钱,就在西湖边买两套别墅,一套住人,一套养猪。王留下起床点了一根烟,身上只裹一条薄薄的被单,黑暗中,他在这间只有十个平米的蚁穴里徘徊,他妈的,这哪里是徘徊啊,这点空间只能让他有转个身的余地。孤独和惆怅袭击着留下的心头,这一晚上他抽了半包中南海。一夜无眠,第二天,留下本想请一天假算了,但想想都到月底了,手头上的事还没做完,躺在床上睡觉也不安心。

  

  王留下随意洗刷了一下,蓬着乱糟糟的头发就去上班了。

  

  在杭州这几年中,读书的时候可能还没感觉,但工作后你绝对能够体会到挤公交的滋味。这他妈的简直就是一项全能运动,它集百米冲刺、平衡木、凌波微步、金鸡独立、河东狮吼、瑜珈、散打、柔道等多种体育、武术、健身于一体。王留下目前住的地方叫张家园,属于杭州的城北地带,住这里主要是为了节省几块房租钱,单位附近的房租都将近一千块一个月了,而张家园一带的房租还只要两百多,另一个原因就是这里还住着许多毕业后没回老家的大学同学,像江滨、徐景芳之辈,他们在这里是一批活脱脱的杭蚁。王留下说不上喜欢这个地方,但也不厌恶,他还没毕业时就在这里租了房子,这一租就是四个年头。

  

  留下换第一次公交是这路公交车的中途站,中途上公交,又碰到上班早高峰,想要有座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你是老人、孕妇、残疾人,好心的司机还会按一下那个键:请给有需要的乘客让个座,谢谢!王留下属于三种人之外,况且自己还是年轻人,他花了吃奶的劲头终于挤上了车,真是把屁都给挤出来了,身子在往里挪动的时候,好不容易抬了下脚,踩下去时踩到一个中年妇女的脚上。王留下没注意到,所以也忘了说对不起。不料那妇女来了气,破口大骂,妈的,你这人素质有没有啊,外地人到我们这里打工还一点规矩都不懂,踩了人还跟死猪一样装作没看到,你知不知道老子这双鞋买来要多少钞票啊,你一个月的工资都买不起,他妈的,挤公交挤公交,你不挤会死掉啊!

  

  这中年妇女是个杭州人,又到了更年期巅峰时刻,眼中是极其排挤外地人的,她心里坚决认为城市的拥挤就是这些外来务工者造成的,要是城市只留下他们杭州人,那杭州就是天堂里的天堂了。

  

  王留下绝不属于没有素质的人,但碰到没有素质的人,他的素质也就没有了。不过这一刻他是一点心情都没有,他不想搭理这个杭州妇女,他想起一句网络语:猪喜欢和人摔跤,无论谁先倒下,人总是要被弄得臭哄哄,这正是猪喜欢的结果。

  

  杭州妇女和王留下摔跤不成,气得直跺蹄子,只能继续问候留下他妈,他妈的,你他妈的。一直骂到她自己下车为止。留下终于开了口,I服了U。

  

  王留下换第二次公交车时,远远望见自己要乘坐的那路公交刚好要开出,他屏足力气来了个百米冲刺,不幸的是那辆公交车没有为他刹车,顾自己开走了。他气喘吁吁弯腰休息,骂了声我操!

  

  等到下一辆公交车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多分钟,王留下心里有些急了,他预感今天上班又要迟到了。索性这趟公交不那么拥挤,不过还是没有座位,留下看车窗外的风景,道路上都是慢慢移动的私家车,还不如电瓶车、自行车快,那些骑着车的人一副全副武装的样子,把自己裹得很严实,急急匆匆像是赶去投胎一样。

  

  理想与现实是多么遥远,因为理想就像是在天上,而现实就在我们身边。王留下的思绪飘到了自己身上,他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不得不为了那三千不到的工资而去赶早一点的公交,再换上一趟车,挤完一趟再上另一趟,然后匆匆忙忙跑向公司,赶在八点半前打卡,为的就是十五块钱的考勤奖,十五块钱也是钱啊,两顿一荤两素的快餐钱!留下又想起江滨的豪言壮语,就算现实那么残酷,但我们不能没有理想,年薪二十万的理想永远在我脑子里转悠,既然翟志刚能上天,那么,年薪二十万这种地面级的理想,我也一定让它变为现实。

  

  今天的现实还是有点残酷。王留下在快下公交的时候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八点二十二分,还好还好,跑过去应该不会迟到,留下的公司在这个办公园区的最里面,换是平常时候他一般四分钟就能跑到电梯门口,然后用一分钟时间上电梯。王留下下了公交车便往园区里面跑,还没跑出三百米,他便感觉自己的小腿像是捆绑了五十斤沙袋一样沉重,好不容易跑到电梯下面,楼下保安告诉他,今天电梯坏了。

  

  真是他妈见鬼,晦气来时放个屁都能砸到脚后跟。公司在六楼,说高不高,但留下只爬到四楼整个人就软掉了,他想要是迟到一分钟被扣掉十五块钱的考勤奖那真是太冤枉了。就是凭着这股十五块钱的动力,王留下还是拼了老命往上爬。他真的是扶着护栏和墙壁赶到打卡机旁的,一看时间,刚好从八点三十分跳到八点三十一分,当时王留下就有把这只打卡机砸了的冲动。操。

  

  王留下在这家公司已经干了快四年时间了,大学毕业后第二年来这里上班的,给公司承包的一本小刊物做美术编辑,他自称是一只被温水煮死的青蛙,每天都安逸这种上下班的生活,拿一份固定的工资,在这里工作的第一年他还有一种优越感,毕竟自己还年轻,那时王留下也可谓是一个好员工,每天提早半个小时到公司,晚上还经常加班一两个小时,当时他深得老板赵登云的器重,赵老板都有要把留下培养成国家一级美编的想法,王留下在大学里学的是广告策划,对于做美术编辑并不是他最初的想法,而且排版设计也只是他专业中的一门选修课,但后来干着干着也就固定下来了。其实王留下在开始的时候是不想当温水里的青蛙的,他学的是广告策划,做不成策划,他就想去拉广告,自己做美编的这本刊物虽说没有发行量,但只要收费低点,肯定也有企业会上钩的,不料王留下趁着空余时间跑遍老家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企业,竟然一个广告都没有做成功,还不如公司里专门拉广告,而学历只有初中文化的朱瓜山。王留下明白自己的失败之处,朱瓜山虽说只有初中水平,但人家一张鸟嘴就能顶你两个本科文凭。他想起江滨说过的一句话,文凭,文凭是什么,文凭就是你求职时的敲门砖,等你进了这个门槛,文凭就是废纸一张,擦屁股还嫌擦不干净呢!

  

  由于一晚上没睡觉,王留下眼睛看着电脑屏幕,但眼皮子却如吊着一个铁锤,一个劲往下掉,他本想在桌子上趴着小睡一会儿,不料赵老板过来问他杂志封面设计得怎么样了?

  

  王留下猛地惊醒,急忙道,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过会儿我把设计的两个封面拿到你办公室来。

  

  赵老板说,留下,工作状态有问题啊,自己注意一点。

  

  赵登云这话虽然像是平常聊天时说的那种语气,但王留下心里清楚,赵老板是在敲警钟,赵登云不止一次在开会时说过,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你们这些人当中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工作做不好就自行下岗。现在王留下的公司里加上他已有三个美编,他后面两个都是女的,一个干了有一年了,叫张紫荆,以前是做平面设计的,现在做美编是绰绰有余,非常合赵登云的胃口,经常当着几个美编,也包括其他编辑的面重重夸奖她。另一个是刚毕业的,还在实习期,人比较听话,领导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也得到了领导的认可。

  

  赵登云刚从王留下身旁走开,张紫荆就在甜甜地叫了,赵总啊,这些图片我这样处理了一下,你来看看可不可以?

  

  赵登云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没有多说话,只说一个字,好。

  

  谢谢赵总。张紫荆又甜蜜蜜地说。

  

  王留下的视线瞥见了他们,心里暗想,长江前浪推后浪,自己这个前浪看来是要死在沙滩上了。

  

  赵登云走后,张紫荆转过身来说,留下,你昨天晚上夜生活很丰富啊?看你都成阿波了。

  

  留下本不想搭理,但又随口问了句,谁是阿波?

  

  哈哈,功夫熊猫阿波啊!张紫荆说完后自个儿偷着乐。

  

  这回,王留下没说话,不想多说,他不知道自己的眼圈黑成了什么样,他调整了一下自己设计的两个封面,然后开了激光打印机,把它们打印了出来。

  

  王留下把两个封面拿给赵老板看。赵登云拿着封面,半天不说话,然后摇摇头说,留下啊,你跟着我也这么多年了,怎么水平一直都没进步,你都是老美编了啊,做出来的东西还是这么死板,看看,就说这张吧,你把几个人物头像抠出来,怎么会像是烂膏药一样贴在上面?

  

  留下站在一旁不说话,说实话他根本不把赵老板的话放在心里,所以对于这些批评他也很无所谓。

  

  赵登云又摇了摇头,说,拿回去再考虑考虑怎么设计,都快到月底了,要抓紧时间了。

  

  王留下回到自己座位上后没有情绪再去设计什么狗屁封面了,打开QQ找人聊天,不料一眼就看见钱西溪的QQ,上面的备注姓名是:老婆。这是钱西溪改的,当时她说,我就是要让别人看见,你,王留下已经是有妇之夫了,名草有主了。王留下又看了钱西溪现在的个性签名:都会过去的,一切。包括爱情!

  

  操,狗屁爱情,爱情算个鸟!王留下本想在QQ上骂这个贱人一句,字都已经打好了,但还是关了对话框。不过他把钱西溪的备注姓名改成了前妻。他的心隐隐作痛,喝水的时候都感觉到心痛,难道自己和钱西溪真的就这样结束了?现实坚硬得跟石头一样。他和西溪还是有深厚的感情的,但他不明白了,现在的感情还值多少钱,妈的,什么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了。他俩的爱情当然不如杭州的房子值钱。杭州,杭州!

  

  好不容易挨到吃饭时间,吃的是外卖,这家外卖吃了有两个多月了,已经有些倒胃口,王留下只吃了一半就收拾掉了。爱情和饭菜一样,都是有保鲜期的。留下恍惚想到。

  

  王留下找了一个清静的地方想好好睡上一觉,刚要睡过去,张紫荆来找他了,说是赵总来催了让他快点把封面弄好,王留下想发火,但实在太困了,呜呜了几声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腰酸背痛,王留下总感觉耳边都是吵吵闹闹的声音,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回到了自己座位上。留下发现张紫荆正在看那些卫视台弄的无聊的娱乐节目,那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嫩嫩的老男人拿着话筒在几个光着大腿的女人中间钻来钻去,张紫荆咯咯咯地笑着,活脱脱一只刚下完蛋的老母鸡。

  

  王留下朝赵登云的办公室望了望,人不在,妈的,怪不得这张紫荆这么大胆。

  

  留下问,赵老板出去了啊?

  

  哦,是的。呵呵呵。张紫荆没回头继续笑着。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下午都不回来了。张紫荆看着嫩嫩的老男人笑得前仰后翻。

  

  那干嘛催着要封面?

  

  哎呀,你就先做好了再说嘛!哪这么多问题的。她不耐烦了。

  

  王留下嘴里轻声骂了个字,操。

  

  不知道是在骂谁!

  

  赵登云整个下午都没有回来,王留下在电脑面前混混沌沌就过完了一个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江滨在QQ里发来信息说,哥们,晚上到我这儿吃饭,你嫂子今天没上班,烧好了菜。

  

  留下回了一个握手的符号,他看再过五分钟就下班了,就关了电脑。旁边的张紫荆早就准备好了,她也看了一下时间,然后起身到打卡机那边去等候了。

  

  王留下下车时天已经是黑蒙蒙一片,在公交车上站了一个半小时,两只脚有点发软,路过小卖部时,他买了两打啤酒,去江滨屋里也不能白吃白喝。

  

  徐景芳今天是上班的,只是下午的时候调休了,她和钱西溪在一个单位里上班,都是做内勤的,早上在电梯里就碰见了西溪,只见西溪红肿着眼睛,景芳不好意思问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暗忖,西溪可能是和留下闹别扭了。后来到了办公室,西溪放下包后就趴在桌子上了,徐景芳走近她时发现她在小声抽泣,景芳拍了拍西溪的肩膀,西溪一抬头,景芳吓坏了,西溪竟然满脸都是泪。

  

  怎么了,告诉我怎么回事,西溪?徐景芳边问边忙着拿纸巾擦钱西溪的脸。

  

  我和留下分手了。西溪边抽泣边说。

  

  什么时候?景芳又问。

  

  昨天晚上。

  

  你们怎么回事啊?留下过年时不是去你家里了吗,不是都好好的吗?景芳有些不敢相信。

  

  钱西溪没有说出真相,只是说,我和他在一起不合适,我家里人也不同意。

  

  干嘛要家里人同不同意啊,自己觉得在一起快乐就好了嘛!

  

  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也就这样,快乐的时候快乐,不快乐的时候也无所谓,不在一起的时候也这么过。西溪抽了一张纸巾擦眼泪。

  

  徐景芳有些火了,你怎么这么说话的啊,你和王留下都两年多了,难道就舍得这样放下了?

  

  钱西溪不说话。

  

  景芳又说,你和他交往来的也快,难道分手也这么果断?

  

  西溪道,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他。

  

  别说了,你们还能挽回吗?

  

  西溪摇了摇头。

  

  徐景芳想再说什么,西溪阻止了她再说下去,景芳,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和留下的事,我们已经谈好了,你不要再多管。好了,我要开始工作了。西溪说完就整理起桌上的文件资料。

  

  你……哎。景芳没再多说,回到自己座位上后就在QQ里和江滨说了这事,江滨说,就这样分了啊,那移动公司门口的鞭炮不是没得放了!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再想想办法,还能不能让他们重新和好。

  

  让我再想想。

  

  徐景芳还想再发过去什么,看见主管正朝自己这边走来,于是就关了对话框。

  

  中午的时候,江滨对徐景芳说,晚上请他们在咱们家吃个饭,你再把他们的手拉在一起,有话好好说嘛!

  

  这办法行吗?景芳问。

  

  行不行,试了再说。

  

  那好吧,我下午调休一下,哎,西溪这里我搞定,王留下那儿你一定要把他叫到我们这里来吃饭啊。

  

  好,没问题。亲老婆一个,嘿嘿。江滨还发来一张红艳艳的大嘴。

  

  老夫老妻了,还不害臊!

  

  就在老婆面前骚,哈哈。

  

  不和你说了,我去西溪那儿。景芳起身去了西溪的座位。

  

  西溪,晚上到我那儿去吃饭吧!景芳说。

  

  钱西溪没抬头,淡淡地说,身体有些不舒服,下次来吧,下班后我直接回去睡觉了。

  

  徐景芳知道西溪会拒绝,她又说,晚上没有别人,就我和江滨两人,你来我这儿也是散散心啊,我知道你难过,再难过的事只要不死人总会过去的嘛!是吧。西溪,晚上去我那儿吧!

  

  那好。西溪说。

  

  景芳心里暗自得意,搞定。

  

  下午,徐景芳走之前还跑到西溪面前提醒她一定要来,钱西溪也答应了。徐景芳去菜场买了许多菜,当然也买了酒,红酒和啤酒都买了,她希望用菜肴贿赂他们,用酒水麻痹他们,让他们在酒足饭饱后重归于好,那她和江滨也算是积了一次大德。

  

  王留下到江滨屋里时,江滨正在摆放碗筷,景芳的菜也烧了大半。留下放下两打啤酒后问,晚上还有其他人吗?

  

  江滨道,噢,没了没了,就我们几个。来来来,快坐下,屋里太挤了,来,你坐这儿。江滨和徐景芳的房间比留下的要大一半,但他俩的东西有些多,各类生活用品应有尽有,还真把小日子给过起来了。

  

  徐景芳在烧菜的时候就给西溪发了两条短信,问她到哪了,第一条发出去后西溪回,过来了,路上堵车。第二条西溪回,不好意思,头有点晕,今天不来了,我直接转86路回去了,真对不起。

  

  江滨来问,钱西溪到哪了?

  

  徐景芳有些生气,骂道,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她不来了,妈的,我被这小娘们给耍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来的吗?江滨问。

  

  徐景芳忿忿地说了西溪的情况。

  

  江滨说,那打电话过去。

  

  不用打了,打过去西溪也这么说,西溪的脾气我清楚,我们吃饭吧,开导开导留下,下次再约他们一起吃饭吧!景芳边说边把盛起来的菜端了出来。

  

  开饭后,王留下一口气就喝了一听啤酒,徐景芳让他先吃点菜,空腹喝酒对胃不好。

  

  留下不理徐景芳,跟对面的江滨说,兄弟啊,你真是福气,被你找了一个好老婆!

  

  江滨说,他妈的,你这个王留下,才喝了一听啤酒就开始说醉话了啊?

  

  操,我哪里醉了,我是说心里话呢!留下又开了一听,和江滨碰了一下,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又喝了下去。

  

  徐景芳给留下的碗里夹了菜,并在桌子底下踢了江滨一脚,示意让他劝劝留下。江滨会意,急忙说,留下,你这个鸟人怎么回事,你嫂子辛辛苦苦烧的菜还不快吃,酒过会儿我陪你喝个够。

  

  好好好,我吃我吃。留下放下酒,把徐景芳夹到他碗里的菜都吃了。

  

  江滨看似很随意,喝了口酒问,留下,你和钱西溪怎么回事?

  

  王留下还在咀嚼,菜咽在喉咙里,急忙又喝了半听啤酒,他看了看江滨和徐景芳,然后开口说,你们都知道了,呵,知道了也好,我和钱西溪分了。就这么简单。

  

  是的,我们都知道了,但到底是什么原因,你能说说吗?徐景芳问。

  

  留下摇摇头把剩下半听啤酒也喝了,他说,和你们说也没关系,我过年不是去钱西溪家了嘛,她爸嫌弃我在杭州买不起房子,怕西溪跟着我会吃苦,我想就是这个原因,西溪他家里人才让她跟我分手了的。

  

  哎呀,这个钱西溪真是糊涂,就为了这个分手,房子买不起可以慢慢来嘛,我和江滨也不这么在过啊!两个人的感情建立起来多不容易。徐景芳感叹道。

  

  江滨似有感触,和留下干了一下,喝了有半听啤酒,他说,留下,我可怜的兄弟啊,哎!杭州这么大,何处是我们的家啊?我们是被政府和共产党遗忘的孩子!

  

  好,这句话说得好!来,我们为被政府和共产党的遗忘,干杯。王留下又开了两听啤酒,徐景芳,我的好嫂子,江滨的好老婆,你也喝,我们为他妈的被遗忘干杯。

  

  徐景芳属于爽快的人,接过留下的啤酒,三个人一起站起来干了一下,说道,为他妈的被遗忘干杯。然后都把啤酒喝下了肚。

  

  这回是徐景芳先开口,大概是酒精因子起了作用,她说,杭州不是一座残酷的城市,但它的残酷是谁也看不到的,谁也无法想象的。

  

  为残酷,干杯。王留下又为大家开了啤酒,三人又干完了。

  

  王留下说,生活不是电视剧,我也想有个身价十几个亿的老爸啊,求求你,老天爷,就赐我一个吧,一个就够了。

  

  江滨骂道,留下你这鸟人,《奋斗》看过都几百年了,还在怀念陆涛的生活啊,现在我们要看《蜗居》,现实一点啊!

  

  王留下摆摆手说,哎——《蜗居》现实个屁啊,你看看我们这些人,就连蜗居都蜗不起,我们啊,只能叫细菌,在这座城市里微不足道、可有可无,像细菌一样渺小、一样低贱。

  

  江滨竖起大拇指说,有道理,太有道理了,我们就是像细菌一样活着,但我们要像细菌一样奋斗,总有一天要攻占这座城市,不做杭州的寄居者,老子要做这座城市的主人。

  

  突然,王留下挥舞着手呼喊,向宋思明同志学习,玩尽天下郭海藻。

  

  疯了疯了,都疯了。徐景芳阻止了王留下进一步行动,喝道,你这家伙这点挫折都受不了,真被钱西溪刺激坏了。你他妈的不要喝酒了。

  

  王留下推开了徐景芳,继续挥舞着手臂说,我现在没有房子,但不代表我以后也没有;我现在没有宝马,但不意味我以后也不会有;我现在穷困,但不代表我会穷一辈子。这钱西溪他妈的一点眼力都没有,持着我这种潜力股还不知足,妈的,他妈的钱西溪她那个爸也是,势利眼,狗眼看人低。我呸。王留下说着说着就抽泣起来,他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而且还是背后骂人的话,他的心里还有钱西溪,放不下所以才会恨。

  

  留下又拿起一听啤酒要和江滨吹了,徐景芳急忙来夺,骂道,别喝了,你他妈的都喝了快十听了,再喝肚子都要炸开了。留下躲过了景芳来夺的双手,哈哈笑着说,小意思,小意思,不就是十听啤酒吗,小麦加水,老子两泡尿就把它撒出去了,来,江滨,兄弟我先干掉了。王留下的脸上流满泪水,他只喝了半听,身子开始摇晃,他在小凳子上坐不稳了,凳子一歪就摔到了地上。

  

  江滨和景芳急忙去扶他,被他推开了,大声唱到,起来,不愿做底层的细菌们,举起我们的拳头,砸烂他们的狗头!政府是靠不牢的,全杭州的细菌们都联合起来。起来,起来……王留下坐在地上边唱边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晚上,王留下都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又是怎样回到自己房间的,第二天六点半他竟然能够准时醒来,他看了一下时间,再眯了半分钟,他从床上跳起来,然后去了卫生间洗漱,还是去上班吧,为他妈的三千块一个月的工作!

  

  一个月后,王留下心中的悲伤已经淡化,但他在公司里照样是浑浑噩噩过着日子。细菌要什么时候开始奋斗,何时攻占这座城市,王留下不能明确下来,似乎他的脑子里压根没这个概念。钱西溪后来也都是在敷衍徐景芳,她不肯来他们那儿,显然是下定了与王留下分手的决定。

  

  天气慢慢的热起来,大街上的美女都开始穿热裤,显摆出她们那两条白晃晃的大腿。周末的时候,江滨跑到留下的房间里说,今天我们去延安路买衣服吧,妈的,老子都两百年没新衣服穿了。

  

  王留下问,徐景芳也去?

  

  江滨说,跟娘们逛街多没意思,挑件衣服能挑五个小时。就咱俩哥们去逛。

  

  留下嘿嘿笑着说,那你请好假了。

  

  江滨说,请个屁假啊,这用得着请假嘛!他看着王留下怀疑的目光然后又道,好了好了,请好假了,咱们走吧!

  

  两个大男人逛街买衣服半个小时就足够了,他们逛着延安路,感受天堂里的繁华。刚到杭州读书那会儿,寝室里的同学都会集体出动来游荡,到延安路美特斯邦威店里买五折的衣服,到西湖看那个有着凄美爱情传说的湖。王留下总是说,西湖有什么美啊,都是骗人的,除了比我们村里那个湖大一点就没有多少区别了,全他妈是骗人的,把全世界的傻子们都骗到杭州来看这个烂泥塘。

  

  今天,王留下又如此感慨了一番,除了感慨西湖,他还感慨他们一伙人转眼间就奔三了,都老了。

  

  江滨没有跟随留下一起感慨,他说,地铁要通了,杭州俨然是一座大都市了。

  

  王留下紧接了一句,我们就是这座大都市里微不足道的两只细菌。

  

  江滨问留下,看过《偷自行车的人》这部电影吗?

  

  看过,没印象了,怎么说?留下反问。

  

  江滨道,电影里主人公里奇说的一句话很经典:你必须活着同时忍受着痛苦。

  

  这会儿,两人不知不觉走上了延安路那座晃动的解百天桥,王留下看见跪在桥上的乞讨老头时,给了他一个硬币。江滨说留下是个傻子,人家的月薪绝对是你的双倍。

  

  王留下不理睬江滨,他站在解百天桥上,灵魂与肉体在上下颠簸,突然,留下对着下面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大叫起来,杭州,杭州……接着他又像是疯了一样在天桥上来回奔跑,只是叫喊着,杭州,杭州……经过他身边的行人都驻足用不同的目光看他,连那个乞讨的老头儿也用迷惘的眼神看着留下。夜黑了下来,可怕地将所有人都吞没,王留下还在叫喊,延安路上的灯光陆陆续续亮起来,它们把杭州的繁华和奢侈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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