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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下课了,和那些不太爱学习的孩子一样,吴天雨早把书包收拾好了,只留一本书装相,以便在听到铃声后第一时间往家跑。对于这个六年级的学生来说,学校既是乐园,又是压力很多的场所,吴天雨是个多重性格的人,很难说是什么造成的。
别的孩子放学回家多数是轻松的,而天雨却有许多活要帮叔婶去做,平民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用在他身上贴切的很。他要先上山去把那头老牛牵到河里饮完来家拴好,(早晨通常是由天雨上学前牵到山上用一根长绳把它拴在树上自己吃,中午放学回家饭前跑步上山看看老牛有没有挣脱吃庄稼,或缠绕一团傻站着并出什么危险,再去河里饮一下,换个地方拴上,放学了再……)。
今天婶婶没让他去牵牛,而是照例把捆好的疏菜准备好,让天雨去不远的镇上卖掉,菜是按捆论价,差钱回来会挨说的。哥哥在外面上学,叔婶也不容易。天雨也算是个懂事的孩子,放下书包,挎起篮子就走。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下午雨中的邂逅会是他牵心缠绵的早恋。
六月的天反复无常,天雨刚走出不远,云彩就上来了,尽管没带雨具,他并不在乎,淋点雨对他来说不稀奇。来到市场,正赶上城里人下班,面额不大的钞票很快让天雨的口袋鼓了起来,还剩几捆,不着急了。“咋卖的?”一声娇嗔的问话让正在数钱的天雨抬起了头,天雨怔了一下,眼前真是一位教人心跳的姑娘,上衣是半节袖,下身黑色运动短裤,曲线凸凹,肤色美白,特别是那双玉腿,让天雨不敢正视,虽说在城里也见惯了性感露肉的美女,但今天让他发蒙的还是头一回。"喂,你说话呀!咋卖的?”姑娘又问了一遍。天雨缓过神来,忙说“五毛一捆!”“我没带钱,你跟我走吧!到家给你钱,不远!”送货上门的事天雨干过,没什么可怕的。“走吧!”姑娘推着自行车头里走,天雨跟着,心却不安的跳着,市场里人如山海,没有人会在意和注意他们的离开。“小伙子,贵姓啊?叫什么名?"天雨不愿意回答,他只想早点拿到钱回家。虽然在学校里他成熟俊朗的外表让许多男女同学乐于接近,但他总有一股排斥的情绪作怪,今天这位热情的都市女郎更让他心乱如麻。“怎么了?害羞了?”姑娘笑着又问,“我姓吴,叫吴天雨!”天雨不得不应了一句。天上的雨终于没憋住,下来了,“快,我带你走吧!要不挨浇了!”天雨不知所措,慌乱地坐到了车的后座上,他闻到了脂粉味,听着姑娘的一些问话,胡乱的应着,俩人的衣服透了一半,“到了!”一个急刹车,天雨没下好,都跌了一跤。“哎呀,你真笨!快扶我起来!”天雨慌忙伸手,姑娘抓住了天雨的手,费力的站了起来,有点瘸了,天雨想抽回手,异性肌肤的爽滑让他有些害怕,姑娘却大方地把一只手搭在天雨肩上,“我走不了了,给你钥匙,快开门!”天雨看了她一眼,那双眸子不含有丝毫的放荡,只有热情,像亲切的姐妹。天雨把心一横,“她还能吃了我,反正雨下大了,没法走,进去再说!"
天雨把姑娘扶到屋里,又把车子停好…,“快进来,浇透了!那有手巾,擦擦吧!对了,也给我一个,我也得擦擦!”天雨赶紧递过去一条,自己也急忙擦了几把,“你坐会吧,雨下大了,你也走不了!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一会给你菜钱,我得去换衣服!”也不知为什么,天雨竟主动去扶她——她的确站不稳。“小滑头,还没摸够啊!这回不要你扶了,别跟过来啊,犯法的!”天雨的脸一下子红了,看见姑娘的衣裤湿的贴在身上,青春的魅力迸射无疑,一缕缕的秀发粘在俏丽的脸上,吴天雨,这个土生子,感到从未有过的冲动在体内奔腾。没容天雨多想,姑娘一蹦一蹦的进了里屋,门却没有关严,——应该不是故意的。
天雨环视了一下客厅,这是普通的家属房,屋里摆设一般,还算整洁,看样子她没结婚,天雨这样想着,对着大衣柜的镜子理了理头发,应该说,自己算潇洒的一种,只是土了点,长相不像小孩,……天雨正自我陶醉,猛然间心头一阵灼热,他在镜子里看到里屋半掩的门里有个只有在梦中才见过的光洁的眮体在晃动,那位鲜花一样的女郎正在麻利地换衣服,天雨吓得闭上了眼睛……“喂,你渴不渴,喝点水吧!”女郎换了衬衫和短裙走出来,看着天雨的窘态,咯咯地笑了……
雨终于小了些,天也快暗了,天雨真该回家了,他脑子里有些乱,已记不清在近一个小时的交谈里都聊了些什么,当他揣上钱走出女郎家门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了一眼,惊喜的发现那位姐姐站在窗前目送他,脸上的微笑让天雨感到像吃了一口酥糖,天雨不好意思地加快了脚步,他知道那位姐姐在挥手,可他怎么也不敢再去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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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才回来?天都黑了,别浇感冒了!”婶婶一阵盘问,天雨胡乱应着,把钱掏出来,开始吃饭。”你看你,学习也不好,我看是出力的命!哎!不好好上学,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
“行了!唠叨个啥,孩子吃饭也不让消停!”坐在炕头抽烟的叔不耐烦的整出一句,“我们把他养这么大容易吗?我还不是盼他好……
天雨不作声,他习惯了不作声,习惯了什么事都装在心里消化,习惯了什么话都到嘴里不说。他几口把饭吃完,一头扎进自己的小屋,躺在炕上,闭上眼,像过电影似的回忆傍晚发生的一切,似梦非梦,却又那样的迷乱,好像那位姐姐说她二十二岁,好像姓莫,叫莫言吧,语言的言?唉!乱了,全乱了,睡不着了……天雨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味道,隔壁叔叔的鼾声在今夜显的格外烦人。天雨拍了拍脑袋,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他妈的!想啥呀……
“小雨!都几点了,你还不起?还指望你去拴牛呢,上学都要晚了!”婶婶的喊声把天雨从梦中拉醒了,他慌忙爬起来,洗了把脸,吃了个半饱,抓起书包就跑了。
上了几节课,精神恍惚的天雨根本领悟不到什么,老师的几次提问他都语无伦次,气的老师给他一个耳光。(那个时代老师打人像吃糖豆,只要打不坏,好像没人管)同学们都逗他:天雨,你是不是昨晚让什么吓着了,好像没魂了!哈哈…“滚犊子,就像你们没挨过打似的!”天雨反驳道。只有当班长的那个班花和几个女生偷偷的瞟他,眉眼间闪烁着不易觉察的丝丝怜悯,她们喜欢也同情天雨,少女的心是清净的,也是半封闭的。
放学了,天雨走出教室心里盘算:今下午还有菜卖吗,还能见到那位姐姐吗……“天雨,你等会儿!”一个脆柔的声音在叫他,是班长罗兰。"什么事?快说!"天雨把懊恼的情绪掺到了语音里。“你横啥!就知道朝我横,老师打你咋不横呢?”罗兰气呼呼地反击一句,看到天雨没作声,便把语气放平缓了些:你说你,一天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寻思啥,就不能争点气,挨打不疼啊?"
“不用你管,回家吧你!”天雨的心虽然被温乎了一下,却还是整出了这句不咸不淡的昏话,“谁稀的管你,好歹不分……"罗兰的声音小了些。这时,那几个观望已久淘气的男生起了哄,他们一起喊;大班长,三道杠,骑着毛驴找对象!天雨听着,反常地笑了,罗兰可急了,追了过去,把领头的抓住,摁在地上,掐的那位求饶为止,然后狠狠的瞪了天雨一眼,甩了一下美丽的麻花辫,走了。天雨意外地发现罗兰好像哭了,他呆呆的站在操场上,等人都走光了,还傻傻地盯着罗兰消失的方向……他想起罗兰和几个男女生时常分给他东西吃,想起罗兰常以班长的身份给他过量的关心,就在前天下午放学,天雨和罗兰还在无人的操场上聊了半个小时呢,天雨不拘言笑的性格并没有给罗兰带来尴尬和不快,两颗驿动的心灵让夕阳停泊,落霞醉了……
“喂,你怎么还不回家!等什么呢?”学校打更的老孙头费劲地挪了过来,老孙头知道天雨的身世,对他很关爱。天林的凝望被打断,他看了老头一眼,扭头就跑,"你他妈的跑啥!我又不打你,让你给我当干儿子你不干,早晚抓住你,哎!小兔崽子,还嫌弃我这个老轱碌棒子……”
天雨一口气跑回家,等待他的自然是婶婶的几句数落,婶子没让他去卖菜,让他去牵牛,天雨走到村口,看见一群人窝窝吵吵的围在一起,近了一看,是一天堪称长醉不复醒的"酒仙"在人群中间,小脸刹白,毫无醉意,拍胸跺脚地喊;"我真没扒瞎,真的,像镐把那么粗,没要了我的命!吓死我了,我可不上山了!哎,天雨啊,你是不是去牵牛,等你叔去吧,我看见一根大长虫,那老粗……"
"别听他瞎咧咧,一天不乐意上山干活,编瞎话唬人!"张家的二媳妇一边掸围裙上的灰,一边说。“得得得!不信拉倒,不说了,行了吧!"酒仙气的扒开人群,径直走了。
望着酒仙的背影,天雨真有些犹豫了,虽说山上没有什么野兽,至于蛇也是司空见惯,但真要冒出来一根大的,不害怕那是假的,天雨边走边给自己打气:长虫肉和小伙伴都吃过,怕啥。来到山底,天雨的心里还是掠过一丝莫名的恐惧,他本能地摸了一下腰里的镰刀,快步向拴牛的岗顶奔去。
往常,路上会不时的窜出个蛤蟆老鼠什么的吓人一跳,今天倒没有,来到岗顶,老牛吃饱了,在反刍,看见天雨,老牛懂事地摇头晃尾,颈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天雨拍拍牛背,心里放松了许多,咋说也是个伴,再说这破山不可能有大号长虫,天雨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解绳和挽绳,当他伸手牵缰绳时,牛像吓着了似的,急躁地跳开了,缰绳没抓住,扫了一下天雨的右眼,他恼火地抽出镰刀,砍了一根树枝,回头想打几下老牛出气。当天雨回过头来,一下子什么恼火都没了,只见‘酒仙’说的那条镐把粗的长虫在他面前盘着,脑袋放扁,尾巴敲地,浑身油黑,和电视里动物世界里的差不多。天雨差点没晕过去,大脑一片空白,头皮都麻了,他突然觉的很渴……跑是不可能了,腿动不了了,能动也不敢动啊!
看见天雨没动,蛇也没有发起攻击,只是嘶嘶地吐着信子,相持了约三分钟,天雨一身汗!右手的镰刀给了他一点镇定,他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左手-----胳膊快麻了。这一动不要紧,蛇不干了,它一下子立了起来,‘嗖’地冲了上来,天雨那敢怠慢,右手锋利的镰刀有力地在胸前画了一道弧线,‘嚓’的一声,天雨感到一点粘腥的东西喷到了脸上,蛇头落在了草丛里,身子扭了一阵,直了,天雨呆站了一会,刀掉在了地上,再找老牛,早沿路跑回家了,他顾不上多想,下了山,在河里洗了把脸,头重脚轻地回了家。
看到天雨狼狈的样子,叔婶知道出事了,天雨把杀蛇的事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遍,婶子半信半疑,“也别不信,我刚才在地里回来听大伙说来着,说酒仙看见大长虫了!拴牛的地方不远,好找,我让大胖和顺子和我去看看!也好把镰刀捡回来,"叔说着就走了出去。天雨心慌意乱,回到小屋倒在了炕上。
天暗了下来,叔回来了,婶急迎上去,叔怔了怔说:是真的,天雨真行,早年听他爷说有狼和狍子,这么粗的长虫可少见,亏着天雨带了镰刀,死长虫让大胖他们拎去了,非要吃……”“妈呀!他们也不怕毒着,可真的,天雨怕是吓着了吧!”婶边说边推开了小屋的门,天雨此刻有点精神了,勉强吃了点饭,便回屋了,他哪里睡的着,身上忽冷忽热,恍惚地到了天亮,像瘫在了炕上-----他在发高烧。叔婶慌了,求了辆拖拉机,把他送到镇上的医院,天雨和昏迷差不多,任凭有人扒他的衣服,用他平日最怕的针头扎他,但天雨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温柔的声音。
当天雨能清晰的分辨眼前的事物时,快中午了,大夫过来说他是过度惊吓,没什么事,下午再打一针就行了。该换药了,婶喊来了护士,翩翩而来的护士证实了天雨的判断,正是前天雨中结识的那位姐姐,雪白的大褂裹住的是纯洁的天使,边换药边道:我说昨天下午没见来卖菜,当大英雄了!在这里见到你了,呵!好了,我一会再来!天雨没言语,脸却红了,心怦怦乱跳。
叔婶看出了什么,一阵盘问,在他们看来,城里人和农民的差距大的很,更别说一个男学生去认识一个貌美如花的护士。天雨连忙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下,叔婶觉的可信,就不问了。天雨劝叔婶回家干活,下午自己打完针能回家,毕竟不是小孩了。叔婶略一商量,给天雨买了午饭,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