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家里面柳叶的父亲正好起来喝水，听到了大门外的叫声他朝客厅里喊了一句：“叶儿，外面好像有人在叫，你去开开门。”柳叶的父亲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在客厅里的淡光压成一条线的门缝里挤出，飘到呆坐在沙发上柳叶的耳朵里。柳叶听到了自己父亲的声音嗖地站了起来，眼前像是晃动着韩宣那可怕的爪子。但她还是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惊慌回了一声父亲：“爸，你醒来了，我这就去开门。”
当柳叶打开大门时，韩宣一本正经地对柳叶说：“小姨子，还没有睡呀。我来看爸好些了没。听你三姐说你昨天去店里帮爸爸传话了，还说爸想吃狗肉，我给他带了些过来。”韩宣用现在的嘻皮笑脸掩盖了刚才见柳叶时的淫笑。柳叶看到了韩宣的表里不一，心里直犯呕。柳叶小心的与韩宣保持着距离，生怕他又会向自己伸出那双可怕的淫爪。
“嗯”柳叶随口应了一声躲闪着身子进了客厅。
韩宣进了自己的岳父家并没有对柳叶有过分的表现，他手里提着一些水果和给他岳父的菜走向柳叶父亲的房间，推开了门对自己的岳次说：“爸，你还没睡呀，天天都太忙所以也没有时间过来看你，湘凌托我过来看你是因为她离不开店里。你好些了吗？”
柳叶的父亲两只手仍然抱着头，靠在床上许久他才开口对自己的三女婿说：“好，也是这样，不好也是这样，这病恐怕没法让我安生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整天对着这些药，我已经嗅不出饭的味道了，所以才想换换口味，你们都忙。忙去吧！我也已经没有多少时日看你们忙了。”柳叶的父亲激动地从嘴巴里挤出了几句绝望的话后，又休息了一会才说：“我这段时间什么也吃不下，光喝这粥，也不够化成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我看你们还是作好准备吧。我想吃的狗肉你帮我买回来了没有。”
“你怎么又说这种糊涂话了，你若撑不下去，那我们做再多的努力也没有作用呀，你想吃什么，我尽量帮你买回来。爸，你不要太灰心了，有时坚强的毅力胜过吃药。”韩宣的话语里没有过多地去安慰自己的岳父，只是在为柳湘凌跑腿似的看一眼她的父亲，平淡地传达自己做子女平淡的责任。
柳叶的父亲抽出了抱在头上的右手摇了摇，缓慢地说：“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有时间通知他们几个都回来一趟，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就是放不下家里这两个小的。你妈走得早，扔下他们两个小的，我现在也已经没有能力去管了。给他们传话，让他们回来商量看有什么办法。”柳叶的父亲几乎用尽自己的力气来和眼前这位女婿倒出自己最后的要求。
柳叶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默默地听着父亲房间里传来与韩宣的谈话声。这些话父亲从没有对自己提过半句，现在听到自己父亲绝望的声音，像是自己也走进了没有阳光的世界。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呆腻的表情从此失去它应有的阳光。
站立在门口里面的韩宣，巴掌大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对自己岳父的同情。他不想再说出自己心里不存在的话，只好接着他岳父的话说：“那我帮你给他们打电话吧，看他们有没有时间回来。柳江远在广州也没有跟我们联系，刚给柳河在市里找了份工作，也不知道他现在上班有没有时间。大姐能不能放下她的家，回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尽量吧。”韩宣淡淡的语气，让本来就病得绝望的柳叶的父亲，此时心凉到了脚底板。他缓缓地躺下身子，韩宣在一旁不以为然的看着自己岳父艰难的举动，像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看到自己的岳父躺下后，才把手里的水果和狗肉放在了桌子上。转身要走时才对躺在床上的岳父说：“爸，你先休息，我要回去了，我不敢保证能叫回他们，我尽量吧。”
柳叶的父亲翻过疲惫的身子唤了一声韩宣：“等等，我这里有上次柳江汇款回来时的地址，你就照这个地址拨个电话给他，就说我不行了。”他抱着最后的希望之火，等待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女能回来看自己最后一眼，拼命地作出了自己的努力。柳叶的父亲吃力地把手伸进了自己的枕头底下拿出了一张领款单，递给站在门边上的韩宣。韩宣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只伸过手去把那张纸夹住往桌子上放，顺手把塑胶袋里的水果倒了出来后，小心的把那张从自己岳父手中接过的纸张装进袋子里。
“爸，那我先回去了。”没等到柳叶父亲的回应，韩宣已经走出了房门。还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柳叶。柳叶恶狠狠的瞟了一眼韩宣，为了不打搅在房间里熟睡的柳明，柳叶没有说话。只是等到韩宣走出了自己的家门，才起身去把大门给锁上。
柳叶赶紧向自己父亲的房间走过去，看到自己的父亲抱着头躺在床上。
“爸，你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犯痛，要不要再打止痛针。”柳叶走到自己父亲的床沿轻声地说。柳叶看着自己的父亲，心里已经被父亲的这种姿势给麻木了。
对于自己的父亲，柳叶由慌恐到无奈，由希望到绝望，由悲痛到麻木。在她的天空里接二连三地降临着她肩负不起的生活磨难，父亲，她唯一的依靠也在柳叶最无助的时候，无奈的倒下。心理的历练也已经到了极限，无数次柳叶悲痛地躲藏在校园的小树林里嚎嚎大哭，她想用眼泪给自己的心灵找一块干净的静土，去吸收她实现理想所必需知识营养。无论柳叶怎么把自己眼睛触及到的悲欢离合交给自己的日记保管，可当她再一次地看到自己父亲的痛苦的模样，她的心无法平静。柳叶的父亲渴望健康到得到健康这种过程几乎让他看不到了任何的希望。癌症在他的身体里每一秒钟都在吞噬每一个渴望活着的细胞。
柳叶的父亲吃力地看了一眼自己最小的女儿，从他的眼神里柳叶看出了自己父亲的意思，她从箱子里面拿出了药水和消毒好的注射针。重复着她平时的操作，对于这些已经习惯了的必要，柳叶已经没有了泪水。止痛药水注入到他的体肉，柳叶的父亲缓缓地松开了紧抱在头上的双手，轻轻地舒了口气后。他才对柳叶说：“叶儿，恐怕我熬不过今年夏天，他们在外面的都有能力可以养活自己，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你弟。我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们，这本存折你保管着，你要好好地把书读好，要照顾好你弟弟。”柳叶看到父亲从床头的大衣里陶了许久才拿出的存折，风干了的凄凉此时在父亲的面前又开始了它的湿润。柳叶不敢哭，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已经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自己的父亲。只有任泪水拼命地往下流，或许只有这种无声的情感溃泻才能让她不去思想没有了依靠的将来。她没有接过父亲递给她的存折，泪眼模糊了眼前的父亲，也模糊了她与路朗的约定。
柳叶的父亲眼里女儿的脆弱让他爱莫能护，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去为她撑起一片天，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儿，他的心酸，心更痛。“叶儿，别哭了，人生老病死都是自然事，你努力做好了女儿的本分，爸爸不怪你，是爸爸的命不好。我过去那边也好陪陪你妈，你在这边要好好地活着。珍惜属于你的机缘，你看你，把别人送给你的花都养成什么样，你呀。父亲迟早都会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自己的事情多花些心思。”柳叶的父亲把那张存折放到了床头的桌子上，语重心长地对柳叶说到。
他那已经不灵验的鼻子嗅出了柳叶与路朗之间那段微妙的少女之恋情，他是那么地相信自己的女儿。
“爸，你别说了，凡事都还是往好的方向去想，活着就有希望。我现在的事情就只有好好地照顾好您，您就不要糊思乱想了，好吗？那些花随它去吧，是缘亦非情，只要爸爸能尽快好起来，你的女儿不会让你失望。”柳叶停止了眼里的泪水，被风干了的泪痕斑驳着脸的两颊。此时面对着逼近死神的父亲，她的话是那么地沧白无力。她明白，自从父亲鼻子不断流血的那一刻起，阎王爷就已经对他父亲下达了收回成命的通知书。但她还是不离不弃地安抚着，照顾着自己的父亲。已经好久，柳叶已经没有这样子亲切地与自己生病的父亲促膝谈心，她不知道这种谈心又会给自己什么样子的情感意境。这种丢失多年的温馨如今让柳叶感到愕然，让她对不可预测的未来深感迷茫。
“我的傻女儿，别人给你送那么珍贵的礼物，现在爸爸不能给你把关，自己要把握好。这也是你母亲最喜欢的礼物，看来能这样子做的男生，不简单。孩子，爸爸从那些花看出来，他是个好人，要惜缘。……”柳叶的父亲像是把柳叶托付给从未谋面的全凭自已感觉的路朗，只是看到了院子里路朗送给柳叶的蝴蝶兰，他就断定路朗是自己女儿幸福的归宿。
这个夜晚是那么的宁静，那么地和蔼可亲，可对于柳叶却是那么的沉重和悲凄。她知道这种父女的心交心也许会成为她与自己父亲告别的仪式。房间里凄凉的灯光散落在父女俩平静的脸上，这种平静牵动着一颗幼小健康向上的心和一颗沧老病弱低落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