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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再重逢(第十二章)

  时候尚早,劝慰自己“有花折时终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向当地人打听线路,带着对张云祥满腔的爱恋,乘坐54路公交车摇摇晃晃来到城西的大观楼前。

  世人皆知四大名楼中的三大:黄鹤楼、岳阳楼、腾王阁,但第四大究竟是蓬莱阁还是鹳雀楼,却成为了争议的焦点,但殊不知第四楼却另有其楼,就是掩映在高峡平湖之中的大观楼。

  其余三大名楼的特色几乎妇孺皆知,但唯有亲眼目睹过大观楼的人,才知其真正的特性。上得楼前,大门两侧悬挂了一副罕见的长联: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萍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孤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数千年往事,注入心头,把酒临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廊,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嬴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共一百八十个字,颜体楷书,严谨浑厚,上联写景,下联写史。由清代寒士孙冉翁所撰,被誉为“古今第一”长联。

  而对面就是千里烟波的五百里滇池,向东极目远眺,喜茫茫浩瀚无边直至天际;杨柳岸,晓风残日,被云彩遮盖着的阳光,仍然顽强的透射出金灿灿的余辉;渔人轻泛扁舟,慢摇轻曳入这白浪沙滩,湖光山色,尽入眼底。

  既有湖泊的秀丽,亦有大海的气势磅礴相。相比蓬莱阁和鹳雀楼的壮观,此情此景此联,更让人拍岸叫绝。


  滇池面积340平方公里,是昆明市人民生产生活用水的主要水源。虽说早些年有媒体报道,因生活用水排污及流域的农业面源等问题,造成滇池水体严重负营养化,大量水葫芦在水面疯狂繁殖,造成环境严重污染,让人痛心疾首。

  但经过多年的生态修复工程,建造“人工湿地”,投放大量食藻鱼苗等一系列科学技术手段的运用,滇池的风貌得以渐渐恢复。君不见这平均海拔在在一千八百米的高原,四周环绕的群山,唯有这一轮明珠,通彻透亮,让人神清气爽。

  而毛泽东的“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今世界殊。”讲述的,似乎更应该是这里的高峡平湖的景观吧。

  沿着湖道,一群游人骑着单车,夹杂着欢愉的笑声和哨声,呼啸而过;绿树环抱中,支起的秋千被几个顽童荡漾得高高的;稍远处开阔的草坪上,一小女孩手中牵引着一根线,线上是那腾空而飞的风筝,一个硕大的蜻蜓,小女孩时而向父母求救,时而蹒跚奔跑,但父母只是微笑着并不搭手,任其驾驭。

  真个“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杨楼外出秋千”啊。而魏珺虽说看起来有些形单影只茕茕孓,但并没有感觉到孤单,感觉张云祥仍然在她左右环顾着他。细细品味着这些天每一个让人心跳的细节,一路对着行人莫名地微笑着,像个神经错乱的疯婆子。

  想起初次见面他俩皮肤触碰而震颤的感觉,那就是好感;想起第一次他送她时的背影,那就是眷恋;想起昨晚他的呼唤,那就是生命的召唤;也想起昨晚他牵着她的手来到小河边的情景,突然忆起一个笑话,不禁大为开怀:

  你来自北京周口,我来自云南元谋,我牵着你毛茸茸的双手,爱情让我们直立向前行走……

  突然降临到自己身上的这份迟到的爱情,却让她的平凡的生活成为了别样的人生。而不管今生还会有多么的美好,但只愿让这一段成为她人生中最华彩的乐章,成为她人生中最挚爱的珍藏。

  再次乘坐54路公交车,晃悠悠返回市区时,已经近八点钟了,肚子又咕噜咕噜狂呼起来。

  街道上仍然人流涌动,各色的美食小摊比白天生意更红火。在一个摊前坐下,各要了一碗过桥米线,几串烧烤,细细咀嚼。

  来到第一次与张云祥共同走过的那条街道,前面有一群人在兜售着小狗,黑色、白色、花斑色,上前去抚摸一下,感觉竟是如此的熟悉,跟抚摸张云祥的后脑勺般,一股暖流从脚底涌升至心尖。

  对他的爱源自这些天仅有的细枝末节的动作中,这样时时想着他的感觉可真好啊!

  但这种好感觉却没有持续多久,肚子稀里哗啦起来,阵阵地绞痛,难到是刚才路边吃的东西坏了肚子?看表,已经是十点钟了,赶紧打车回酒店,飞也似的冲进盥洗室,将疼痛排泄一空,轻松地出来。

  但刚出来不久,又一阵稀里哗啦起来,奔赴战场一样,冲将进去。如此往复,折腾到十一点多钟,人已经疲惫不堪了。可张云祥怎么还没有打电话过来呢?发一条短信催促。

  房间的座机响了起来,魏珺一阵欣喜。可却没有人说话,传来一声微弱的喘息,像是个女人,随即挂断。出来这些天一直住在酒店,已经碰到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了,上次大姐说通常是三陪小姐打来的,见是女人接的就挂断,若是男人就游说起来。旅游和商业发达的地方,通常也伴随着更多细菌的孳生,乱糟糟让人头皮发麻。

  经常有很多文章谑言:不是男人爱你爱得坚定不移,而是诱惑他的东西太没有魅力,再好的男人在无限的诱惑面前都会缴械,何况是人间美色。

  但魏珺却对尚文斌从来没有这样的担忧,对于他经受不住诱惑的结果,也不会恼怒,一幅泰然自若的样子。

  尚文斌先是打来一个电话,而后不间断地询问肚子情况,好似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魏珺身上了。魏珺懒洋洋的答复,心中却是期待张云祥的回音。按照以往的习惯,尚文斌如果出差在外,到十一点还没有打来电话的话,魏珺早该乎乎大睡了,他是不会让她有太多的担忧的。

  焦躁的等待,十二点,那人仍然没有一丝半毫的回音,忍耐不住手指的悸动,拨响那人的电话,却只得到一句简短的答复:

  “还在忙,你睡吧。”

  传来“嘟嘟”的忙音,事情并不如魏珺所愿般,行将没有任何下文,热脸对了个冷屁的感觉。

  边跑厕所边强拉回注意力看书,折腾到一点多了,仍然没有丝毫的睡意,也许是白天睡得太多的缘故。酒店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落地灯将物体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鬼魅的人影般,内心阵阵恐慌起来。

  再次拨响那人的电话,却没有人接听,重拨,却是已经关机的声音。

  他到下午那么晚才出门,应该是公司有很多事情处理不完吧,他说过他很忙,一定要理解的。至少她打给尚文斌的每一个电话都会得到答复的,人心应该都是一样的,还是安心睡觉吧?

  两点,电话,寂廖无声。

  嗯,等他忙完了一定会打来电话的。

  两点半,夜,寂廖无声。

  为什么先是没有人接听,随即又关机呢?

  三点,夜和电话,仍然都寂廖无声。

  睡觉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总应该的吧?

  一种晦涩的情绪,在这个寂廖的长夜里,慢慢孳长成幽怨。

  闹了一夜的肚子,迷糊睡去时已经是清晨了。第二天醒来时,脑袋要炸开了一般,目光也有些呆滞,成了不会思维的木头人了,只知道昨晚的幽怨,仍然不断延续着。

  胡乱吃了些东西,继续等待张云祥的消息,已无心出去购物或游玩,百无聊赖之中,翻看起随身携带的罗素的一本口袋书《幸福论》。

  在单纯的性关系中,几乎没有什么能被称作是真正的爱;相反,甚至长长存在着敌意。彼此都想隐匿自己的秘密,彼此都想维护根本的孤独,彼此都想保持距离,这样就没有任何的结果,在这类体验中,基本价值荡然无存。

  这不是说应小心的避免性关系,因为在达到这一目的的必要步骤中,可能有机会产生一种更有价值、更深刻的情爱。唯有那些毫无保留的、双方的人格相互融合于新的共同人格之中的性关系,才具备真正的价值。

  这个站在文化前端的伟人,却并不讳言开放的性,但却让魏珺如醍醐灌顶般,一颗狂热的心突然陷入冰点。意识到跟那个人,也许只是流于单纯的性关系上,如此的陌生,甚至连他的基本情况也不知道,不然怎么会突然杳无音讯,却不知道到何处去探寻呢。

  如果是一夜情的话,上次就该结束了,为何还要再来一次更为狂热的重温?难道那人是个拿老乡当幌子的薄情郎?小玉在电话里说他又在跟哪个女人鬼混,难道他真是玩弄女性的人?

  难道自己又被他玩弄了一次?当然,现在这个社会说玩弄女性有些言过其实,都是你情我愿罢,至少是魏珺自己没能抵御住他的狂热,而这种狂热不也正是自己内心期待已久的吗?

  而自己却就这样爱上了他了吗?再次甩甩头,想把这个念头甩将出来,但已如磐石般顽固:是的,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

  那人对她已经有所触痛,以后更为漫长的人生岁月该怎么办呢?

  那些只有在影像带中看到的暧昧镜头,他却全然用在从未经历过如此这般的她的身上,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乃至驾轻就熟,这绝非普通人家的男女可以练就的本领。可她却也报以了生凭最大的热情,不可遏制的放浪,从未有过的激情体验,同时内心也深感自责。

  魏珺并不希冀着与他长相厮守,可他为什么要吝啬于一个问候呢?除非他拿她当作妓女,从此以后不再后续前缘……

  天,妓女,一个跳跃性的思维从这两个字一下跳脱出来,这万分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席卷而过,将对他的所有的爱恋冲击得七零八落。

  但,他有这样的想法也完全在于她的轻率!这个善良的女人,在这一刻仍然将责任归咎于自己,万分悔恨。

  反复思忖,在这样难耐的煎熬中,已经等到下午四点钟了,但那人却没有只言片语。难道他不知道她在苦苦等待?

  晦涩的思绪已盘根错节状,生长成无数个没有答案的问号和无数个让人惊悚的惊叹号,为了结出坚实的果子,促使着她不得不去寻找答案,不能再这样傻傻的等待下去了!意志支配着身体,整装出门。

  在繁华的闹市找到一家环境优雅的酒吧,找到张云祥告诉过她的个人网页,查询各种联络方式。登陆MSN,他在线;登陆QQ,他也在线。

  试着加他的QQ,并没有需要验证什么就通过了,发了一条消息:你是云祥吗? 并没有响应。

  我是魏珺,你昨天怎么没有给我打电话呢?后来打你电话你又关机。

  等待了一会,对方也没有回答,继续说下去。

  昨天晚上上吐下泻的,很希望你能在我身边的。 等待,对方仍然没有答复,估计是临时有事在忙了吧。

  你为什么不搭理我,你今天来看我吗?

  可是十几分钟过去了,对方始终没有回答。

  要是忙你就先忙吧,待会打我电话。

  魏珺边等待边浏览着网页,突然看到一条通往泸沽湖的途中,山体滑坡造成人员伤亡的报道,就在她们回来的第二天。顿时惊得冒出一头冷汗,当时司机那样冲刺而过,回来的途中又一直带着不良情绪,大家还能毫发无损,真是福大命大啊。想想这一路的凶险,真实后怕无穷,一个人断然是不敢再单独行动了。

  这时,尚文斌也上线了,立刻发来一张像弥勒佛般舒展的笑脸,问她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要不要他来接她等等。

  而一个小时渐渐地过去了,张云祥仍然没有只言片语,也没有一个电话。张云祥使魏珺的心情变得灰溜溜的,但尚文斌的关切却像无形的召唤,使她得到了些须安慰。

  难道真如罗素所述:在单纯的性关系中,几乎没有什么能被称作是真正的爱,因而不存在基本价值了吗?但魏珺的“我爱你”的狂呼又是由何而来?张云祥想要与她一起生活的愿望又是由何而来,难道只是轻狂的诺言吗?他的款款温情又只是在演练情爱的技艺?

  也许是应该顺应尚文斌的召唤,早早的回家去了,那人若是流水无情,她落花有意又如何?傻傻的等待又如何?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

  逐一回答尚文斌繁琐的问题,却让她坚定了一个想法:定票启程。

  她一贯遵循做一个思维与行动对等的人,既不能让思维大于行动,也不能让行动大于思维,想到便要即刻付诸行动,雷厉风行是一贯的作风。迅速来到火车站售票窗口,排队。秩序有点乱糟糟的,时不时有人为了叉队而争吵几句。

  可哪怕是在这样旅游的淡季,近两天内的票也是一票难求,估计被众多的售票公司囤积居奇了,最快也只能买到三天后的票了,而且只有上铺,正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再次找张云祥时,却被一叉队的人粗鲁的人挤了出去,蛮牛般的力气让她跌跌撞撞差点踩到旁边一队人的脚。

  想要跟那人理论,却被刚才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人拉住,说算了,别吵了。遂来到开阔处,劝解之人也跟了过来,问是不是很着急要,说他自己也很着急的,刚才看魏珺在前面只能定到三天后的票,他也准备打退堂鼓了。停顿了一下,又说让魏珺就在这里等他,回去拿记者证来买估计有什么优厚政策。

  感觉有些不置可否,但还是说好啊好啊,找一处位置坐下,看见的确有一个退伍军人及记者售票窗口,但窗口并没有开。

  只有半个多小时而已,那人便匆匆忙的回来了,手中还多了一张盖了章的证明,说是拿这个去找里面的人会比较管用,却不去售票窗口,而是反方向走到大厅外面去了,不知道玩什么花样。

  不多久,拿着两张第二天中午启程的票,兴冲冲的回来了,说是拿着报社证明找内部人士去了,别人见了证明二话没说就出了票。真是无冕之王啊,让人由衷羡慕起来。连在一起的,一张上铺一张中铺。

  那人收完钱便迅速转身离去,说还要回去赶一篇新闻稿件。魏珺突然想起这不会是假票吧?急忙找工作人员鉴别,答曰:是真的,遂安然。看来云南人民的确比物欲横流的拜金城市上海的人民要淳朴得多,这样的萍水相逢也不忘出手相助,自责起自己的狭隘来。

  一夜的等待,仍然没有张云祥的只言片语。在睡觉之前她又到酒店附近找了一家网吧,发现张云祥仍然是在线状态的,但她却并不想再去碰一鼻子灰,只是想将一张在香格里拉的照片发到她MSN的邮箱,以作纪念。

  但,在准备发送的时候,她却点击了删除按钮,退出邮箱。

  到底哪里做错了让他不高兴了吗?还是他出了什么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决定不再想这件事情了,毕竟人生要面临很多次甚至很多种的选择,而对与错只能顺其自然。只是很惋惜这样的缘份居然像夜空中滑过的一道流行,一闪即过,没有任何因果。

  第二天打点行装,才发现还没有来得及给张云祥送出的玉观音,回来的途中曾经怀揣着它是有多少的期待啊,期待他们的故事永远未完待续。

  还是将它包裹起来吧,放入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继续处理其他善后事宜,但发现还是不得不再次给张云祥发一条消息:

  我今天就要坐火车走了,房间我先退掉,押金等你方便的时候再来拿。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来这里了,祝您一切都好!

  小心翼翼的,用很客气的尊称。

  关门,将拥抱、热吻、性爱、愿望等等一切的美好都幽禁在这一隅之室,不让它们跟随!但在另外一个酒店的该怎么办呢?在普罗旺斯的树下的和月光河边的又该怎么办呢?想到这里,理性的闸门终于抵制不住感性的冲动,不禁潸然泪下,涕泣有声。

  下楼,退卡,查房,一切进行得十分缓慢,晕乎乎似乎要睡着了,像一部老式的留声机。

  仍然没有任何回音。

  倒带,大脑阵阵刺痛着,像留声机发出的干涩的摩擦声,挣扎着回忆张云祥留给她的最后的印象,仅仅只是一个的背影,一个矫健的背影而已,但却让人抱憾,这种抱憾让人内心无力肢体软弱,不敢再报以任何的期待。跌倒了的孩童,恐惧着疼痛,再也爬不起来,成为残疾。

  短短这些天,张云祥像个精准的调味师,给魏珺添加了各种各样的调料,然后搅拌,让这些调料的味道发挥到极致,像婚礼上客人为了热闹而精心调制的“人生十八味酒”般烈性。

  而在火车缓缓启动之时,这瓶烈酒将被带回遥远的上海,自斟自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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