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黎晓说，林一昶的名字在千百年以前和千百年以后，都生生世世刻入她的生命里，从表皮到筋脉，从思想到骨髓。除非她死了，不然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将林一昶这个人从她生命里抹掉。
绝对不能！因为他是她的蛊，是她在千百年轮回中植入灵魂深处的蛊！
在邂逅林一昶之前，黎晓一直觉得生活犹如一张浅蓝色的纸，平静得像一面湖。于是总想在上面留下些五彩缤纷的图案，但又觉得在有底色的纸上留下别的图案实在是多此一举。因为这种淡淡的色彩，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虽然不能让人满足，却让人心存踏实。如果不曾见过林一昶，这种浅蓝色的生活会从一而终吧。
秦远就是黎晓生命中的浅蓝。直到遇见林一昶，她才彻底明白，自己是个贪婪的女人，并不甘心一辈子的时间里只有一种浅显的颜色。或许一开始，就不该选择这种有颜色的纸，因为选择以后，这种颜色就算再淡再不引人注意，它始终都是存在的。底色是无法抹掉的，只能用更浓郁的色系来掩盖它，但若真的掩盖上去，所有颜色都会失去原来的本色，结果中和成一种谁也不想要的颜色，而且再也还原不了。所有的一切，在掩盖后，最终斑斑驳驳，惨不忍睹。
纯色的爱情，如果在不经意间染上了别的颜色，爱就不再简单。
二
黎晓一直觉得，自己和秦远的爱情不咸不淡，甚至于可有可无。面对秦远她已经没有任何的悸恸，所以对秦远三年来的N次求婚，没有一次让黎晓觉得心动。不管秦远手持百朵玫瑰单跪在自己面前，还是从西服口袋里掏出半克拉的钻戒，黎晓感觉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她认为秦远的这些举动，仿佛是在模仿电影里千遍一律的男主角一样无趣，让人忍俊不禁。所以在秦远每次看来都极为严肃且神圣的求婚，都因为黎晓笑得前伏后仰而以败告终。
黎晓一直以这种方式来拒绝秦远，而秦远，依然乐此不疲地重复着求婚，一次比一次认真。黎晓却一次比一次笑得夸张，最后一次眼泪差点流出来。但是秦远对黎晓的专一和执著，让她觉得说出分手似乎过于残忍，因为1000多个日子以来，秦远对自己总是千依百顺，有求必应。包括秦远的家人，也把自己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对一个至始至终都忠于爱情的对象且没有犯下什么错误的人说分手，黎晓觉得难以启齿。毕竟她是个善良的女人。
终于有一次，秦远问黎晓：“你到底在等什么？是我不够好吗？”黎晓也在问自己，是啊，到底在等什么。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等什么，只是觉得和秦远在一起，缺少了一种东西。这个问题困惑了她许久，终于在遇到林一昶的那一天找到了答案——她和秦远在一起时，缺乏的那种东西叫“激情”。没有了激情的爱情，还能叫爱情吗？没有了激情的维系，爱情的城堡将面临塌方，最终变成废墟……
三
遇到林一昶也许是命中注定。如果那天黎晓不跑得飞快，如果林一昶不闯过那个红灯，他和她不会相遇，偏偏就是一分种，偏偏就是一念之间，注定了彼此遇上了感情的浩劫。
黎晓一向是个做事风风火火而且有点丢三落四的的人，那天因为急着上班，忘记拿一份开早会要用的重要资料，她不得不从公司打道回府。因为分秒必争，她从电梯出来，便一路跑着到公司大门，正好看见一部小车经过，经过百米冲刺的她顾不得喘息，招手即拦，以为是的士，根本没发现那是辆私家车，开车的家伙居然也很配合地停下来。上车后黎晓看也没看对方一眼就直接说出秦远公寓的住址。开车的家伙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欲言又止。
到了秦远小区单元楼下，黎晓自顾打开车门，叫开车的家伙别走开，要他等她上三楼拿完资料再送她返回公司。拿完资料后黎晓发现原来的“的士”不见了，正在她急得不知所措的时候，看见身边有一部宝来车，而且车门突然打开，原先那个开车的家伙把头从车窗探出脑袋朝她坏坏地笑道：“不是很急着回公司吗？还不快上车！”
黎晓顾不了许多，上车后像机关枪扫射一样问开车的家伙：“我刚才真的坐这部车来的？你为什么让我上车？为什么还等我？不用上班吗？”
开车的家伙故作无奈：“小姐你没付车钱我怎么走啊！”
黎晓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躲到车后箱，急忙解释：“我太急了，所以间歇性色盲，才误以为你是开的士的，但你为什么也停下来？”
开车的家伙呵呵笑起来：“吕洞宾真是可怜啊！我终于知道什么是好心变成驴肝肺了！”黎晓的脸刹时通红，但依旧不依不铙：“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也不全怪我啊，你不停下来不就结了吗？我可不想欠你人情。”
开车的家伙一直好脾气地答道：“我停下来是因为你招手啊，本来想告诉你我开的不是的士。但是你一上车就叫我开往你家，我想你肯定有急事，就当是做回善事，积德吧。”
黎晓自知理亏，停止发言，习惯性地“呵！”了一声。她觉得这个开车的家伙倒是个风趣的人。她突然想到秦远，觉得眼前的这个家伙和秦远完全不一样。不，应该说，秦远和他，完全不一样。秦远永远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互换名片后，她知道眼前这个带点坏笑还有点爱心的男人名字叫林一昶，他也知道这个有点不讲理有点迷糊的女孩子叫黎晓。
林一昶——名片上清楚地印着楷体字，清晰且有力度。黎晓正在心里重复这个名字时，林一昶冷不丁冒出一句：“我们算是朋友吧。你不想欠我人情就请我喝咖啡吧。”
黎晓心里小声地骂道，小气鬼！请你喝咖啡，我可以打N次的士了。真够狠啊！
开车的家伙补了句：“放心吧，我从来不叫女孩子买单！”他还真神啊，黎晓感觉林一昶似乎听到她在骂他，反倒不好意思。她越发觉眼前这个男人极富有情趣。
虽然林一昶因为帮黎晓赶回公司又闯了红灯，但黎晓还是因为迟到几分钟而被领导骂得体无完肤，说她是女阿斗，再这样没有时间观念就不用来上班了等等。黎晓第一次没有那么难受，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被骂多了适应能力在提高吧，她心里想。其实不然，因为这是个特别的日子，她遇到一个特别的人——林一昶。人在心情好的时候，是有适当的能力去承受一些平时不能承受的东西。
很奇怪地，黎晓突然觉得夏日的阳光没有那么刺眼，领导的骂声没有平日那么伤人自尊，周边的同事似乎也没有那么苛刻，一切都变得和蔼可亲。自己，也没有那么丢三落四，不会经常迟到了。一切似乎都在变，只有秦远没有变，他还是那么无趣，对，是无趣，越来越无趣。黎晓突然觉得，和秦远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是那么格格不入。爱情已许早没有了吧，只是因为林一昶的出现，才让黎晓真正意识到自己与秦远之间的距离。不是因为林一昶的出现而导致她和秦远爱情破裂的催化剂的产生，而是因为她和秦远本身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两种不再起任何反应的爱情因子。
&, nbsp; 四
世界上人与人的相遇有时就是那么妙不可言。因为再一次偶然遇到林一昶，竟然颠覆了黎晓的整个人生。
那天下午，云淡风清，看上去和平日没有什么特别。因为觉得无所事事，黎晓一个人来到上岛咖啡厅，一个人，没有浪漫可言。秦远一向是个没有情调的人，所以，黎晓偶尔会单独享受一下小资情调。
要买单的时候，黎晓才发现自己的手提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眼疾手快的小偷掳走了钱包，手机也不翼而飞。没办法，她只好到服务台打电话求援。她正准备拨通秦远的电话时，有人按住了电话，是林一昶，他还是一脸的坏笑：“怎么，要打电话给我吗？我有预感，所以来了。”
黎晓哭笑不得。她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在最尴尬的时候遇到林一昶。偏偏服务生在这个非常时期自作聪明问黎晓：“小姐，你说的要替你付账的就是这位先生吗？”没等黎晓解释，林一昶就笑着对服务生坚起了大拇指。
黎晓和林一昶，开始了他们人生的第二次相遇。
如果只是一次偶遇，黎晓的心湖不会泛起涟漪。然而偏偏躲不过再次相遇。黎晓不得不承认，林一昶是一粒石子，投进了她的心湖，再也出不来。
而秦远，只是一滴水而已，浅蓝色的水滴。水滴，是表面的液体，而石子，是固体，沉静在底层。这就是秦远和林一昶的区别。
他们俩一直坐在咖啡厅，没有暧昧的眼神和拥抱，但直到打烊，谁也不愿离开。一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愉悦的时光总是让人觉得短暂。他们天南地北地侃侃而谈，完全忘记时间的存在。如果换成秦远坐在对面，也许黎晓早就睡着了。近距离地面对林一昶，黎晓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她从林一昶的眼中也读出了相同的内容，但那种内容中更多的是无奈和一种无法名状的东西。是迷茫？抑或矛盾？还是痛苦？……
黎晓的心里何尝不是这样，在错的时间里遇到对的人，的确是件揪心的事。
而上帝总是这样，做出一些不太合理的安排。总是让人先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然后才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因此生活中不断出现劳燕分飞天各一方的悲剧。也许每个人对于爱的初衷都怀着美好的憧憬或易于感动吧，像黎晓对秦远，一开始虽然不是特别满意，但是他对她的体贴入微和悉心照顾，让一个远离家乡在外漂泊的女孩子倍感温暖，也曾经一度地认为他是可以相守一生一世的人。但是记不清从哪一天开始，她感到疲惫，觉得生活百无聊赖。而秦远，竟然认为“情到浓时自转薄”是一种再自然不过的事，所以对于黎晓的冷淡，他给予理解。爱情走到这一步，就已经差不多到悬崖边上……
在黎晓神游之际，林一昶突然问：“不陪男朋友吗？”也许他是在试探性地问她。说不出是什么原因，黎晓笑说自己“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单身贵族。她不是想刻意隐瞒什么，只是在略带浪漫色彩的灯光下，品着有点苦涩的咖啡，是不应该提到秦远吧，他与浪漫真的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咖啡对秦远而言是绝缘体，而黎晓，打骨子里就喜欢咖啡。她与秦远的距离，远远不止是爱与不爱咖啡这个问题。
爱，或不爱，她生活里的确有秦远的存在。而林一昶，那么优秀的男人，应该也有个她吧。只是，他没和她说起自己的初恋，而黎晓，闭口不谈感情。对于只见过两次面的人，是不应轻易该谈感情的。但是黎晓知道，她逃不过这场劫，逃不过他那种深沉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想去了解他眼神里的内容，虽令人费解，却又心甘情愿地想去找寻他双眼迷离的根源。
子夜，咖啡厅里除了几个服务生，他们是唯一的一桌客人。
“我们走吧！”黎晓不忍心让服务生等太久。林一昶有点不舍，但还是起身离座。
林一昶把车开到秦远小区门口，黎晓下车后，他突然上前抱住她，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然后低沉地在她耳边说：“不要再让我遇到你，离我远点，我怕我会爱上你。”
黎晓不明白，为什么林一昶会害怕爱上她。还没来得及问，林一昶突然和他的宝来消失在夜色中。黎晓眼前一片漆黑，她木然地伫立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
五
回到秦远的公寓，黎晓看到他正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地看着足球比赛。他说了声“回来了”，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电视屏幕。想到他平日唯唯诺诺的样子黎晓就觉得无奈，莫名地想叹息，甚至总是郁闷到想发火。总不能这样下去一辈子吧，一辈子那么漫长。
黎晓没有打扰他，到房间打开电脑，上QQ，看到好友里有头像在闪——是千帆过尽，一个没见过面但感觉却很真实的网友。他说，今天遇到了一个特别的女子，他也许已经爱上她。黎晓回过去：“看来你真是千帆过尽，阅人无数啊！”
千帆过尽：“我只有过一次恋爱经历，而且注定是今生唯一的一次。我没有权利去多爱一次。直到遇见她，让我觉得我的生活将不会再平静。”
“为什么？她让你心动了吗？你相信一见钟情？”黎晓打完这行字，发现自己突然想起坐在咖啡厅里的林一昶，其实她是在问自己。
“我们前几天偶遇一次，没想到又再一次见面。觉得有缘，和她在一起没有压力。”千帆过尽在字句后面发过一张图片。
“我也有同感，有些人，只见过一两次，感觉前世就相识。有些人，在一起生活几年，感觉却越来越陌生。”黎晓的感觉的确是这样。
“你是在说你男友吗？我和初恋女友就是这样，我们在一起四年了，她对我却没有丝毫的信任，这让我很痛苦。”千帆过尽对黎晓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快速理解，正因为这样，黎晓才觉得网络并不是想像的中那么虚无。他是她QQ里唯一一个现实中不认识的人。黎晓没有加陌生人的习惯，只因为他和她的QQ个人说明一字不差——“岁月流走，河水流走，我们的爱情也跟着流走了。”
她和秦远是这样，他和他的初恋也是这样。爱情，都随岁月流失空空。
黎晓“认识”千帆过尽，是在一次论坛中发现彼此对爱情的看法很一致，而且见解独到，语言同样犀利，于是黎晓破例让“千帆过尺”加入好友行列。
在网上，是可以畅所欲言的，对千帆过尽，黎晓一向推心置腹。和一个素不谋面的朋友敞开心扉，其实是放松心灵的最佳方式。不用担心对方会出卖自己，因为他与周围的人毫无关联，更不会走进自己的生活。更何况千帆过尽仿佛能了解自己的所思所想，能静静地听自己讲一些烦心的事，他像潺潺的溪流，缓缓地流过黎晓的心涧。这种朋友是难能可贵的，不需要见面，亦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心灵密友。
人与人的交流真是奇怪，黎晓宁愿和一个没见过面的朋友说出心底的困惑，也不愿意对自己死心踏地的秦远多讲一句话。她不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悲哀，还是秦远的悲哀。
千帆过尽从来没有要求和黎晓见面，尽管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黎晓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子，他们从不语音或视频聊天。千帆过尽曾经说过：“也许，我们曾在某日某时，共同穿过某条街，只是我们不曾发现彼此。”
也许吧，曾经有过那样的际遇，却失之交臂。黎晓虽然是个感性的人，却不会轻易动情，更何况那是在网络上。生活中不乏优秀的男子爱慕于她，却从来不曾心动。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过早地选择了秦远，另一半，是没有感觉。感觉是很重要的。
感觉？黎晓突然想，千帆过尽应该是个很好的男人，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应该让很多女人嫉妒。
“说说你的她吧，应该是个令人羡慕的女人！”黎晓突然想知道千帆过尽的故事。
“我说过，我们的爱情流走了，但我必须守护她，直到终老。你和我不一样，还可以去选择你爱的人，但我却没有选择的权利。就算千帆过尽，我也不能。”千帆过尽，他的网名。黎晓明白了，就算过尽千帆，皆不是啊。哀莫大于心死！
“我可能爱上了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是不是很好笑？”黎晓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千帆过尽这些。
“爱情与时间长短无关。如果爱了，就要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你无法明白，在爱情面前终身为奴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所以，在你自由的时候，尽管伸开双手去拥抱属于自己的幸福。”千帆过尽的话让黎晓受益匪浅。
夜深人静，黎晓关掉QQ。没有和千帆过尽道别，从不需要。黎晓是个不喜欢受到约束的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秦远还在客厅看他的球赛，就算黎晓现在离开公寓，他也不一定发现。
也许是到离开秦远的时候了。因为她爱上了林一昶。她相信，林一昶也是爱着她的。她觉得千帆过尽说的有道理，人在自由的时候，要应该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离开秦远，离开那个不再爱的人，不然对秦远的伤害只会越来越深。
结束吧，都结束吧！再见了，浅蓝色的爱情，再见了，秦远！
六
清晨，趁着秦远还在梦中，黎晓拿走了自己平时换洗的几件衣服和一个背包。其它的什么也没有带走，和初来乍到时一样。
最后看一眼这个浅蓝色的公寓，浅蓝的窗帘，浅蓝的床单，浅蓝的衣帽间，浅蓝的……浅蓝的……秦远说，他喜欢浅蓝，很纯，很美。说第一次看到黎晓，她恰好穿着浅蓝色的裙子，他就认定她是他今生唯一的爱恋。最初黎晓也是被他的真诚感动得一塌糊涂，也喜欢那种浅浅的蓝色，平和，温馨。他们相爱一年后，最初的感动因为只有一种浅蓝而变得单一，一成不变的生活让黎晓觉得压抑。
她不打算告诉他自己离开的真实原因。她宁愿就此了无声息地走，也不愿意让他知道真相。她宁愿让他以为自己在网恋，也不愿意让他知道林一昶的存在。真相只会伤害无辜的人。
黎晓扯下一张浅蓝色便条，贴在浅蓝色的冰箱外面，留下片言只语：“我走了，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是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不要找我。”
离开了秦远，离开了浅蓝色的公寓，黎晓一下子觉得整个轻松起来。原来一个人长久压抑自己在一个感情的桎梏里，身心是极其沉重的。决定离开，就像精神的枷锁全被卸下，终于释怀。
黎晓一直后悔一件事，为什么见到秦远的第一天，偏偏穿那件浅蓝的裙子。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浅蓝色，也许秦远不会如此依恋她。他有浅蓝色情结，三年来黎晓的生日，他都会送上浅蓝色的衣物。其实，黎晓并不钟爱浅蓝，但她不忍心对秦远说，因为每次秦远都在送她礼物时说出同样的对白：“因为浅蓝，我们相爱。”黎晓很无奈，而秦远不知——人对于颜色的喜好会随物换星移岁月流逝而改变。人的生活不会只属于一种颜色，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七
秦远
我不知道黎晓为什么要离我远去，难道我对她不够好吗？还是我做错了什么，我一直迁就于她，关爱她，她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她就这么走了，把一纸便条留在我们浅蓝色的冰箱上，叫我不要找她。我不会去找她，如果她真的决定离开，当我发现的时候，她绝对已经逃离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无从找寻。三年了，她还是走了，其实我一直知道她是要走的，我们之间越来越长时间的相对无语，她看我的眼神早已经涣散，没有一丝爱的余光。她面对电脑的时间远远比我多得多，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对我总是如此冷漠，我们共同生活在一个房间，每天吃同样的东西，用同样的东西，怎么之间的差异就这么大？
黎晓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会把对方的求婚当作是爱情的延续。如果对一个人失去了最初的感觉，那么在对方求婚的时候就觉得爱情到了尽头，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所谓爱情的坟墓大抵也如此。所以，在秦远一次又一次的求婚后，我觉得两人之间的爱情渐行渐远，远到无法触及，连最初的感觉是什么都无从记起。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浅蓝，原来浅蓝容易让人接近，也容易让人忘却。因为太浅太淡，我的爱情怎么能是这种又浅又淡的蓝色呢。蓝色代表忧郁，爱情的本色是忧郁，结局会幸福吗？
秦远
如果现实中的爱情都不及网上来得真实，那么这种爱情是多么不堪一击。和她生活了几年，我真的不明白她想要什么样的东西。她甚至不愿意和我多说一会话，一辈子那么长，怎么能再相处下去。原来爱情的保质期短得如此令人不可思议。这世上，会有谁爱谁一辈子？我到做错了什么，让她如此坚定地离开？
黎晓
也许我就这么走了，对于秦远而言，是一种打击。他一直呵护我，努力为了我们过得更好而不分昼夜地工作，而我，却没心没肺的离他而去。其实我早该结束这样的生活，两个人一直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走完一辈子，没有相同的兴趣和爱好，没有共同的语言。爱情是需要维护的，它和花草一样需要定期修剪。
秦远
黎晓走了，我以为我不会很心痛。因为她对我一直忽冷忽热。到了晚上我才发现，自己开始不可抑制的想念她，那个夺走我初恋的女孩子。为什么她忍心让我对爱情如此失望？不是说好一起走完人生所有路程吗？难道最初的承诺都是假的？所谓的山盟海誓都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爱情让人如此不可信，本来明明是相爱的一对，为什么说没就没了，甚至没有什么理由就结束。我还能相信这世上有真的爱情吗？
黎晓
爱情是一种需要感觉的东西，一旦感受觉没有了，爱情随即消失。它们本来就是一体的，爱情的灵魂是感觉，灵魂没了，留下身体也是徒劳，行尸走肉般的爱情对任何人都是没有意义的。我对不起秦远，但是我不能自欺欺人地和他一直相处下去，这样对他不公平。爱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长长的几年，抵不过短短的一天。原来，爱情与时间无关。就像千帆过尽说的一样。
秦远
黎晓，你会回来吗？如果你受到伤害，你会回到我身边吗？我会一直等你！
黎晓
再见了，秦远！你一定要幸福啊！你会找到一个和你一样喜欢浅蓝色的女孩。
八
其实黎晓没有离开这个城市，因为他想再一次遇到林一昶。她想知道，为什么林一昶怕爱上她。但是他却像人间蒸发一样，无影无踪。他给她的名片，放在钱包里让小偷顺手牵羊给偷走了，那张名片，比她的钱包更重要。
她失去了与他联络的方式。也失去了与世界对话的意义。
在新租来的房子里，她感到落没。这里没有浅浅的蓝，全是纯纯的白。
打开QQ，看到千帆过尽在线。
“我自由了，但是却找不到我的幸福！”黎晓觉得千帆过尽也许会缓解她的痛苦。
“起码你能走出第一步，而我，却永远无法离开。我必须恪守我的诺言。感情不拖不欠是最好的，但是我欠了，所以我必须用一辈子去还。”（千帆过尽）
“那证明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年头像你这种肯为诺言付出一生的人屈指可数。你甘愿一生一世做感情的奴隶？”（黎晓）
“如果你听完我的故事，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千帆过尽）
“洗耳恭听！”（黎晓）
“大二那年，我认识了她。我们一见如故，很快成为令人羡慕的一对。
可是到了毕业那年，她父母反对我们在一起，因为我出生贫寒，他们认为我给不了她幸福。而她，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在毕业后不顾家人的阻挡，毅然搬到我租的那个不足20平方的小屋里，开始了我们的生活。她的父母一气之下断绝了她的经济来源，我们一时也找不到好的工作，生活非常拮据。不幸的是，她偏偏在我最无能为力的时候怀了我们的孩子。
她哭着问我怎么办？我也束手无策，因为当时我们都很年轻，没有经验。于是找到一个大学要好的同窗，他说先创业吧，还年轻，以后机会多的是。我默认了。
她哭着跑开了我们租住的小屋，我和同学追出去时却不见她的踪影。我想她可能躲在哪个角落吧。第二天，她脸色苍白的出现在我面前，说觉得同学讲得有道理，话还没说完，就晕过去了。我送她到医院后才知道，她昨晚自己去了一家私人诊所做了手术。因为手术做得不好，现在大出血，要观查一些时间才能出院。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可正好相反，厄运才刚刚开始。医生说因为在手术过程中处理不好，子宫受损严重，同时因为受到感染并导致输卵管堵塞，如果治不好的话，她就失去做母亲的权利了。
她坚持要出院。我不明白原因，后来她才告诉我，在无意中听到护士说，她的病已无法痊愈。
从那以后，她整个人都变了，可以整天不说一句话。我没有办法补救我的过错，所以拼命做事，终于有了今天的事业。但是我的爱情，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再也不会问我爱不爱她，也不笑，整天胡思乱想，变得很敏感。后来我提出结婚，她居然说我是怕她没人要可怜她才这样。我无语。整整四年了，她一直在折磨自己，也折磨着我。我没有资格怪她，是我的错。我是真心想她好起来，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找医生，查问有关她的病情资料。但她拒绝见所有人，她自己放弃了所有希望。她不充许我和别的女孩子有过多的交往，但是她也不会和我结婚。
我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认命，所以，我没有再去爱的权利。我必须守护着她，直到终老。但她给我的负荷远远超出了我想去爱她的能力，我一直要自己对她好，一辈子，哪怕没有我们爱的结晶，但是她不接受……”
黎晓看着电脑屏幕跳出一行行的字，她的泪潸然而下。为了千帆过尽苦涩的爱情。
“那你打算一辈子就这样下去吗？”（黎晓）
“原来是这想这样的，因为我别无选择。但自从遇到一个特别的女子，让我一下子失去了主张。”（千帆过尽）
“你和我一样，原来我的生活平静得像一面湖。自从他的出现，打破了属于我的宁静。如果不是他的出现，也许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的悸恸。”（黎哓）
“这么说来，我们都成为爱情的背叛者了？”（千帆过尺）
“如果是，我们会不会受到惩罚？”（黎晓）
“惩罚？如果她因为我受到惩罚而不再怨恨我，我宁愿受到任何惩罚。但是不管我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千帆过尽）
“这么说来，我是比你幸运些。起码他不理解我，但不至于恨我。”（黎哓）
“本来这世上幸运的人就比不幸的人多，但我不是不幸的人，而是罪人。”（千帆过尽）
“我们语聊吧，我想把我的故事也告诉你。”黎晓突然觉得千帆过尽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是因为林一昶也曾经对她说过：“我的钱是用来赎罪的，我是个罪人。”
她想知道，两个不同的“罪人”之间有什么相同的地方。
在她接通话筒的时候，那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嘶力竭。她一惊，难道千帆过尽是个女性？看来网络真是无奇不有。几乎在一瞬间，千帆过尽的头像变成黑白。下线了。
九
黎晓感到整个世界变得虚伪起来，一直以为可以交心的千帆过尽原来是个女性。她倒不介意对方的性别，只是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来和自己交流。也许是空虚吧，精神世界的空虚会让人选择伪装。
好些时日，黎晓没有上网。当她再次打开QQ，正想把千帆过尽拉到黑名单里，却看到了千帆过尽的留言。
“抱歉，让你失望了。那晚她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关掉了电源。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说看到了我和你的对话。整个晚上，我们面对面坐着，无言以对，她第一次停止发泄。
第二天，她一改常态，说如果我真的觉得累了，她愿意离开，成全我爱上的人。我陪她这些年，该还的都还了，她要让我自由。她彻底想通了，留我在身边，只会让大家在痛苦中度过一辈子。她想得到父母的原谅，随他们移民，永远不再回到这个伤心的地方。
听完她的一席话，我如释重负。也许我真的过于天真，也许我一时头脑发热。我想立刻见到那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女子。但是那个女子的手机却关机了，我曾经去过我们喝咖啡的地方等她，去过她上班的公司门口守侯，始终没有她的身影。
也许因为我曾经对那个女子说过，叫她离我远点，我怕我会爱上她。
所以，她逃离了我的世界……”看到这里的时候，黎晓早已泪流满面，原来，千帆过尽就是她要找的林一昶。肯定是他，他所说的罪人，怕她会爱上他，咖啡厅……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他是林一昶。黎晓觉得整个世界要倒塌了……
她忍住眼泪，艰难地读着林一昶的留言——
“我说过，我是个罪人。我总是在做出一个选择的同时埋下一粒错误和种子。
在我继续寻找与我偶遇的女子时，医院打来电话，说我初恋的她因为车祸住院，要我立刻过去。和四年前一样，她脸色惨白，昏迷不醒。司机说因为她突然冲过马路，为了捡掉在地上的一条手链才出事的。我接过一看，是我大三那年的情人节送她的礼物，没想到，她一直留着。银色的手链沾染了她的血迹，她用血来见证我们的爱情。
原来，对于我们的感情，她一直珍惜，只是没有告诉我。
我知道她心里比我还苦，一个女人，失去作为母的权利，其内心的痛是无人能及的。也许太痛，所以她才变成这样，令我们的爱情失去原来的颜色。
我在手术单上家属栏中签了字，她必须截掉左肢，这样才能保全她的性命。等她醒后，我会告诉她，虽然她失去了左肢，但是并没有失去我，我会守护我们的爱情，像多年前一样，我会一直爱她，直到地老天荒。
对于那个偶遇的女子，我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就当是我遇到一场浩劫，她劫去了我的快乐，却让我明白许多道理。不是所有的爱我们都能拥有，我会把她放在心的一角。等下辈子来临，我再把心打开。因为，这辈子，我只能爱一次。
我是个不能言爱的罪人。一个可恶的背叛爱情的人。
你找到你的幸福了吗？如果你要找的那份爱情不属于你，就要回到爱你的人身边，不要像我一样，受到爱情的惩罚…… ”
黎晓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她已经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因为她也是个爱情的背叛者，所以她现在受到爱情的惩罚。林一昶，千帆过尽，这个与她只有两面之缘的男人，留给她的是两个代号。而他不知，黎晓，就是他的网上密友。这个秘密和疼痛，只让她一个人来承受吧。林一昶已经不能再承重生命之重。
十
十天后，黎晓处理完所有留在这个城市的东西。也许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城市，不然为什么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变得一无所有。
她的感情受到了劫略，遇见林一昶，注定她会被洗劫一空。他像一个偷心者，无声无息地把她的心偷走了，没有任何前奏或提示，她几乎是在一瞬间陷入他感情的囚牢，从此万劫不复。如果黎晓知道，全身心地投入爱一次，等于遇到一场生命中前所未有的浩劫，她宁愿不曾爱过。
爱若不在，唯有逃离。
随着航班冲上云宵，她的心在起飞的时候有点飘浮，想起浅蓝色的秦远，想起喝咖啡的林一昶，他们的脸全部因为黎晓的眼泪而变得模糊不清。泪流满面的她什么都看不到了，窗外，全是云层……
作者：卡其蔷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