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天别来
陆逸锋站在S中的校门前,出神望着银翼闪烁黄晕的S中大门,崭新的天空在缓缓西沉的黄昏余晖下一片朦胧,虚幻,金黄……
毕业了,陆逸锋即将远行,离别挚交7年的校园。在这里,S中看着陆逸锋从面带稚气的少年成长为现在成熟、沧桑的青年;陆逸锋也伴随S中从昨天走到今天,从雨季走到阳光。那道折叠式的大门在7年前只是两扇锈迹班驳的铁门;校园内新建成的School Library 7年前只是一个小小的山坡菜园,翻过去可以到达S小;那个恋人、老人、小孩、师生时常漫步的后山园林从前盘踞着一片橘林,每到秋天,总是游离着一片金黄;还有,校内高中部教学搂后面原本是个小小的池塘。池塘那边是陆逸锋度过整整1年时光的教学搂。现在池塘没有了,教学楼也崩溃了,只剩下吊臂舒展,机器轰鸣。那里一栋新教学搂正待苏醒,渴望着兴建新的回忆,准备迎接明天新鲜的面孔。
旁边,阿南正和他女友纤茹脉脉相视,幸福微笑,阿猫像个孩子般咬着手中的冰激凌。小杰和胖子在前面追赶打闹,眼中尽是兴奋与轻松。右边有疯狂将教科书与卷子扔得漫天飞舞的梵娃。看着自己这些激动的兄弟,陆逸锋嘴角向上弯曲,笑了笑,将手插进S&K的淡蓝色牛仔裤口袋中。那条从长沙一路陪伴他回到记忆发源的牛仔裤双腿膝盖处各有一个大大的窟窿,那执着的大口养育着深沉的怆痛与悲怨,一如青春的弥撒。窟窿边缘垂下几许奄奄一息的绦须,任由夏天温热的空气窜进裤内乘凉。他仰起头,清高的背影有些抽象和凋零,阳光照亮了笑容里梦寐难眠的明媚忧伤。种植了千年孤寂的视线灰蒙蒙地漂向昏黄的天空,那里有湛蓝的背景和堇色的浮云,以及一些梦想断裂的清脆声音。空气中虚幻摇舞的每一丝错乱的光线都浸淫了天使的诅咒和魔鬼的举止,迷乱而且广阔,媚惑着荒芜的城市和空虚的人群。隐晦的阳光从四散的乳白色冷云中堕落下来,轻轻撞击在他黑得阴涩的瞳孔上,漾起一些金黄色的万劫不复的波纹。暖风掠过他喑哑不羁的长长头发,飘扬中,抓住他微卷的发梢,调皮地荡着秋千。烫烫的柏油路面上隐约可以看见岁月排着四方的阵容,列队走过,有条不紊,却很是悲壮。陆逸锋笑了。
S中。他在荆棘丛生的寒冷中度过了7年的岁月,见证了S中7年光辉祷祝的历史。7年来他在这个终生难忘的环境中耗尽了自己所有的青春,所有的疯狂,所有的热情,以及所有的痛苦。也是在这里,他认识了终生难忘的兄弟,还有那个终生难忘的女孩。闭上眼睛,放肆入侵脑海的是那欢快飞扬着却从未把握在手的微金色秀发,还有它主人佟诗曼那张绝美的侧脸以及她那转眄璀璨,妩媚动人,极其可爱的浅笑。想到佟诗曼,陆逸锋早已麻痹的指尖一阵刺痛,惆怅、失落、忧伤的力量开始觉醒。不久,我将离开这个城市,远赴未曾谋面的河南郑州,远离那张在我灵魂深处烙下深刻烙印的侧脸。或许,再没有机会见面,再没有机会看见她的微笑。再也没有机会听见她的声音,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阳光眷顾的秋天。永远,没有机会握住她柔嫩的小手。她是我命中注定的劫难,而我只是她命中偶然的过客。时间不能改变什么,只是证明了我们无缘。
阿南看着沉默注视着校门的陆逸锋,明白了些什么。走过来,给了他一拳,说:“别想了,以后进了大学后,美女多得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陆逸锋转过身,从湿冷的裤袋中拔出苍白凛冽的右手,把遮在眼睛前的几缕忧郁的乱发拨在后耳,潇洒笑了笑:“说什么,她早就被我遗忘了。只是觉得离开待了7年的校园,有些不舍。你以为是什么?呵呵。”
“哦?”阿南缄邃的眼中透着怀疑,几个字写得很清楚—“我不信”。他一如从前的执着好象一副未完成的水墨丹青,依然宁愿火焰的升华而不屑于泥沙的浸染。
陆逸锋耸耸落拓的双肩,没有再反驳,任由他去猜想。
“晚上我们去KTV唱歌,猴子他们也去。毕业了,怎么都要好好庆祝,终于熬出头了。哈哈,解放了!”是胖子,他正夸张地仰天大吼。很兴奋么?
不记得是什么年纪的时候,自己也像他们一样,期待着高考完结后的解放,期待着毕业后的Crazy Party。那么,又是什么时候,自己开始恐惧这一天的到来,如同拒绝瘟疫。当现在真正毕业了,自己没有半点原本应该存在脸上的笑容与疯狂,只有不舍,伤感,落寞环拥,一如陈旧褴褛的蛛网。为什么呢?是我老了么?不再单纯?也许自己心态已经趋向成熟,曾经的野性与疯狂都已随青春的结束而消减,褪色。它们不属于自己的岁月,不再属于凌晨的天空,只属于印象中的空中楼阁。
阿南大概会去湘潭那边联系学校;阿猫觉得长沙市的食物挺好吃的;小杰的理想是湖北的武汉音乐学院;胖子收到了广东省星海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梵娃却还是晃悠悠的;而我将投奔河南郑州,在那个并不熟悉的城市继续残生的漂泊。陆逸锋怀念着他们Z6六个大男孩在阳光里站成一排微笑的日子。还好有你们陪伴着我度过我生命中漫长的严冬,给我微薄的旅途带来色彩与温暖与希望。感谢你们,我的兄弟。你们让我拥有笑容,拥有勇气,拥有理想,拥有短暂也甜蜜的光辉岁月。我们的友情灿烂辉煌,无懈可击。
也许进了大学之后再也没有这样可以推心置腹,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朋友常说大学等于半个社会,非常残酷,或者说是现实。陆逸锋知道在往后的岁月里,陪伴自己的也许就只剩下音乐、书籍、足球、文字、素描色彩以及那些错综复杂、冗长无聊的电脑图象。
想起这些,陆逸锋眼睛里弥漫着伤感的气体。逝去的日子仿佛黑夜里静静开放的花朵,纵然美丽,依然熬不过黎明的破晓。从前渺小的快乐与幸福在离别的高速公路上迅速解体,灰飞湮灭。而曾经在一起的成长则会在一张老旧发黄的照片中铸造钟塔,用那沉重、幽怨的钟声凝析出无数黑白的速写作品,点醒我们难忘的记忆,悼念我们死去的青春。
梵娃凑过来一张激动得稚气的脸:“晚上唱完KTV我们去重B家开的宾馆开房吧,都别回家了,通宵翻金花。怎么样?”
“不去!”阿猫第一个举起手反对,眼神左右飘摇,“我是好学生,不要引诱我参与赌博。我要在家玩通宵电脑!嘿嘿”
“我父母绝对不允许我晚上在外过夜,所以我晚上也出不来。唉。”小杰愁眉苦脸地撕着手上的数学卷子。
“你们是不是Z6的成员啊?好不容易有机会大家聚在一起,你们又要单独行动。靠!阿猫你是不会翻金花才这么说吧?”梵娃不满地大声说道。
“好了,我们都知道小杰家里确实管教严紧,他出不来也没办法。但是阿猫,呵呵,驳回你的抗议,不允许你一个人搞独立!”陆逸锋使劲箍着阿猫的脖子,很小声地和他“商量”。
“我……明白……了。我去……”阿猫吐着舌头,举起了白旗。
陆逸锋邪邪笑着松开了手,说:“呵呵,这才对撒。不过可惜的是小杰不能来,我们Z6又少一人。”
小杰摇摇头表示实在没有办法。
“好吧,就这么决定了。先回家放书包,然后7点半校门口集合。怎么样?”
阿南爱怜地看着一边的纤茹,说:“可以携带女友吗?”
“当然可以!”梵娃蹲下一心一意地系着那昂首挺胸的鞋带,“我还要带我的蔌罄去呢!”
“好吧,大家都回家吧,今晚不醉不睡!”胖子豪气冲天,连带着他可爱的肚腩也傲然耸立,微微有些发颤。
“切!就你?”阿猫努努嘴,不屑地说:“哈哈,两杯啤酒就倒,好意思么?”
“我……”胖子语塞,恼羞成怒地怪叫着冲上去和阿猫展开激烈的肉搏。
“好了,好了。别闹了。”陆逸锋看天色不早了,上前分开“激战”中的两人,“都回家吧,记住早点集合!”
众人坐上钢铁制造的飞车走龙朝着不同方向四散城市深处。陆逸锋仍然呆呆站在校门前,凝视从门口延伸进去曾印下过千万个脚印的长长的青柏油路面。没想到自己对这里竟然如此留恋。他点上一根香烟,深深吸着,熟练地吐着几个袅袅的烟圈。从淡青翻滚的烟圈中深深凝望过去,S中犹如一副老旧翻新的陈宅,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界面中的省重点中学招牌很是晶莹,反射着淡淡的阳光,一如昨日的笑厣,一如青春的落幕。他又想起那个让自己爱恋得死去活来的女孩,还有,那几句一生都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语。
佟诗曼,亲爱的你,在我离去以后的日子,保重自己。如果可以,请你偶尔回想起曾经有个深深爱恋过你的男孩。偶尔回想时,如果你还记得我们那些有过阳光的日子,那些你给予过我微笑的日子,那么,我的青春也还有它曾经存在过的价值。只要你过得好,那么,我就心满意足了。希望,多年以后若能再次遇见,别来,无恙。
天堂彤塌了,我们的罪孽并没有得到宽恕;青春丧钟敲响了,年少轻狂的葬礼是该举行了。陆逸锋决绝转过身,踩着支离破碎的节奏离开这个记载了太多回忆的地方。夏天过后就是秋天了吧,如果可以,秋天不要到来。因为秋天意味着夏天的结束,而在夏天结束后,我们的青春就真正死去。而我也将真正告别这个城市,告别单纯,告别年轻,告别曾经深爱过的女孩,远赴他乡。
陆逸锋没有伤感,只是有些不知名的情绪骚扰着心弦;
陆逸锋没有流泪,只是有些不知名的液体模糊了视线。
有种情绪叫伤感;
有种液体叫眼泪。
我们是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孩子。
陆逸锋渐行渐远,从远处传来一阵一阵十分飘渺,空灵,遥远的歌声,似曾熟悉,仿佛站在天之边缘聆听到的神的寂寞。落寞的街道轻声叹气,泛起一层红潮,好似美丽的阿芙狄罗德脸颊上飞起的一丝红晕,如此可爱,醉人。夕阳逐渐渲染街道旁如此熟悉的每一栋房屋与每一张笑脸,热恋的汽车与路面褪去热闹的喧嚣,逐渐回归于沉寂,逐渐开始追溯昨日的记忆……
毕业,青春再见
词/曲 璐逸风
空旷的球场 不见熟悉的人们 叶落的校园 寻觅曾经熟悉的体温
爱恋的女孩 眼神如此的陌生 毕业的青春 遗落在某年某月的黄昏
*如果给我再多一点的时间 随便挥霍 青春会不会 有更灿烂的轮廓
如果给我转瞬即逝的花火 不够把握 再见算不算 是最完美的结果
#我们都随日暮的昏黄 老去变成一种回忆 无聊且感伤 谁都忘却了怎样飞翔 只有岁月的歌要我 等待天亮
我现在依然这样歌唱 是不是和原来一样 年轻又疯狂 那信仰让人念念不忘 属于献给你的乐章 不够凄凉
许多年以后 我在人海中迷茫 你是否一样 倾听叶子飘落树枝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