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车轮滚滚向前,人活着总还是少不了要往前走。
中秋过后,清秋又把自己投入了更深的忙碌之中,她发疯似的工作,尽管一直以来,她都是自己在照顾着家庭的一切经济,但是,因为那次触目惊心的背叛,清秋幡然醒悟,其实她与何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何是爱她的,就象她对小勇的痴迷,在爱情面前,何其实与她都是一种人,一个漂亮精美的水果,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占有,但是现实就是现实,爱情敌不过沧海,青春也敌不过沧海,总有一天何的爱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流逝,就象她对小勇的痴迷在无望的今天只得变成了记忆!
她本来憔悴得不想做任何更改,腐烂就腐烂吧,反正,她觉得她自己真是活透了。但是还有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何的慵懒带不来孩子未来的幸福,而自己总有天会更苍苍的年老色衰,光怪陆离的现实生活充满了千奇百怪的变数。她必须为孩子操劳一个安定的家,这些年因为何的不务正业,他们总是过着生活窘迫的日子,清秋打定主意,不为自己,就算为孩子,也必须尽快离婚。她不能让自己辛辛苦苦的血汗全部流进了何的放纵,孩子必须有一个安定详和的未来,即使是残缺断崖的半边天,她一定要为她撑出一片慰蓝。
还是那间屋,屋子显然是经过一个心思细密女人的精心打理,屋子窗子茶几都窗明几净的清洁。窗台上摆着一束火红的塑料玫瑰,睡床前还装上一展粉红色的荷花灯,想必是前几天中秋节购买的产物。为避免象上次一样的尴尬,清秋先是给何打了个电话,精确的告诉何几时几分到达。清秋来时,何一个人呆在屋里,猛烈的抽着烟。由于事前打电话时何在电话并不置可否,清秋于是一路上准备了一长篇大论,她想她无论如何一定要说服何,即使不能马上办离,至少也要向他清楚的表明自己坚定的态度。出乎意料的是,何是那么爽快,在清秋来之前他已准备好所需的证件。他们当天就去东莞民法庭交了离婚申请,离婚申请是在第十天申请下来的。那一天,何很配合的早早来到了法院,还是新婚姻法好,双方协议妥当,孩子归清秋,并无财产分割。他们几乎没费周张便办妥了一切。这多少有些出乎清秋的意料,办完手续,双双并肩走出法院,走到大门口,何说了句“我走了!”便眼也不瞄的匆匆走掉。走得那么飞快。清秋一个人兀自站在法院门口突然有些叉了神。拿着那蓄满六年艰辛的离婚证书,抬头望了望民政厅那高梁四角外的天空,再望望何远去的背影,清秋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离婚顺利得出奇。从此,六年共枕的缘份就此了断,夫妻情分一去千里,天涯陌路!再不相干!!
她自由了,而六年的青春再也追不回头,清秋想着想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两行清泪忍也忍不住放肆地从眼睛里流出,清秋狠狠的抹干了脸上所有的眼泪。她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她不能哭,绝不能哭,从此以后,她得一个人肩负女儿朗朗明亮的成长天空。她不能哭,不能倦,不能倒,不能病!是呵,即使是死她也不能病,不能残不能孱弱到仰赖他人的地步。红尘是多么现实,除了她自己,即使是何,从此也再不会为自己的世界付上多少支撑了!
第二天是周六,当晚,清秋把女儿又送去了哥哥家的母亲手中,独自一个人无聊的在北京路踽踽独行。听着那人声鼎沸的喧嚣声,清秋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因为中秋刚过,许多商家余货打折,于是她花了四十几块钱买了两瓶新疆产的莆萄干红,再用三块五毛钱买了一包潮州话梅,12度的红莆萄酒加入正宗潮州话梅,浸上两片柠檬,再兑上半杯雪碧,这是当年清秋在深圳四星级酒店上班时学来的鸡尾酒调法。不到午夜,清秋已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恶浊的酒渣吐得满地四溢。
清秋是在第二天中午十点中醒来的。醒时,没有拉帘的玻窗炙阳如烤。收拾完昨日一夜的酒秽,清秋疲惫不堪的躺在沙发上,任思绪浮云般的飘游。许久许久,她都没回过神。一宿的宿醉令她脆弱的神经有些麻木,脑袋里象是有几十只苍蝇堵在里面嗡嗡的唱歌,越唱越烈,仿佛要将头皮撕烈。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准备去冰霜倒杯橙汁,无意中竟瞥见那本离婚证,握杯的手突然一震,她如梦初醒:是啊,我现在已是离了婚的妇人了。
尽管头皮快要炸开似的发麻,她还是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想想,想想,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清秋不停的对自己说。
清秋是刚强的,多年的飘泊生活迫使她在面对大事大非时惊人的冷静。她首先打了个电话给大嫂,哥哥作为公司特派员去英国学习了。她告诉大嫂先别对母亲说,怕老人担心。随后她拔了个电话给北京的李军大哥,拔通的刹那,她突然放下了电话,秋想,我这是在干什么?她想起了李军信誓旦旦的疼,她自己知道,她之所以选择离婚,就是打定主意这一辈子也不再要婚姻了,她太累了,这么多年,生生的将身心分成两瓣,一半给了虚幻的单思,一半给了现实,与其说是何的不争,倒不如她也有责任,是她放任的漠视亲手毁了何,同时也毁了自己。爱情是什么,她到现在也没搞懂,只有一点东西她比谁都清楚,她现在再也不能输,她输不起,因为她不再年轻,不再漂亮,这个年龄的婚姻,多数并不只为了爱情。而她今生的爱情全部给了勇,没有爱情的婚姻,她实在厌透,何况现在还有一个等着她呵护的孩子。
为了孩子,清秋打醒着万分的精神!
午后,清秋打开了电脑,她给江老师发了一封电邮,江老师本来是清秋的网友,在网上认识,江老师是武汉某高中的语文教师,只比清秋大两岁,年龄的相当再加上兴趣的相仿,他们结为了挚友,这种友谊起初也经历过一段动荡不安的情节。两个陌生的人,突然因共通的成长经历,投契的兴趣,在蓝屏里越聊越起劲,越聊越知音,直到有一天夜里清秋例行的泡杯浓茶,清秋喜欢浓茶,一来清肠减肥,二来清醒头脑,当她静静的坐在电脑前,打开网聊,慢慢的品茗,慢慢的等,等着等着丝丝的融入了清甜的甘味,她才突然惊觉这是一种危险的情愫,清秋想,我这是怎么啦,我怎么可以将心思附予网络里的男人?!何况这个人是她十分尊敬的文友。
骨子里,清秋是个清高的人,多年的痴恋,她的心中只有勇,一个因幻化而美好的全世界最优秀的男人,她每日用勇的名字上网,却极少理采搭讪的途人,除了个别文字优雅的,她偶尔会搭上几句,大多数时候,她宁愿给一些小妹妹扮演知心姐姐。
而与江老师交往纯粹是因为他的名字———钢嘎哈拉。那是清秋最喜欢的张承志《黑骏马》的马儿的名字,那名字承载着一种情节,草原情节,初恋情节,同时也承着清秋清苦年少艰难岁月里唯一美好的记忆。清秋于是走上前去主动搭讪,从此,引来一份高山流水的网络奇缘。江老师也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他爱着他的妻子,但是,与清秋的知交,让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们都是非常清傲明智的“文化人”。
就象《花样年华》里梁朝伟对张曼玉说:“我们绝不能象他们......”“对,我们绝不能象他们......”清秋想:“否则,我又如何对得起勇,我约定来生的爱人”,六年的婚姻令清秋厌透了红尘的俗缘纠扯,她常常自诩为荷,出污泥不染的雨荷,一次无意的婚姻放纵已让她痛不欲生,她后悔自己不洁的叛离。她不想再让自己在淤泥里打上几个滚!秋想,即使毁灭,即使腐烂,她也要保持一种荷的气节,因为她还是不可遏制的想起小勇,她真想为他永葆荷之芳菲纯真的气节。
为此,有一段时间,他们刻意疏远着,不再联系,让澎湃的心绪在现实的柴米油盐中降温。
冷静后的相处沉淀出他们蓝屏闪烁最珍贵的友谊。他们亦师亦友亦兄亦妹,相互都非常真诚心无芥蒂的享受着网络带来的第四种感情!那是人类又一种新的情绪,比普通朋友,他们更相知相交,比恋人情人他们又少了些欲恋的痴迷。他们一起谈古论今,江老师的博学多才常常令清秋惊服得咋舌,他们有时整夜整夜一起忆苦思甜回味童趣童味,有时又相约各自去看某一精彩的电影电视或者一首动听音乐,然后再回到网络上妄自评论。以前有可视公聊时,他们的对话常常成了网页上精美的例文,羡煞旁人。
清秋在电邮里跟江老师短短的留言:“江老师,我离婚了,昨天。从此孤家寡人,真的一如那诗,只能指望他乡明月可以瞻望,浓茶淡酒予以揉肠了!”
这时,一个电话响起,是清秋一客户打来,要求清秋马上去海珠南档口拿一套样板订模。客户电话给清秋带来了一针强心针;那是清秋今后赖以生存的希冀,是女儿成长的依靠。女儿如今已是清秋全部的寄望。清秋的颤抖的心稍许有些踏实。是啊,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转了一圈,我又回到了我自己,什么都没改变,只是好可惜,这一转倒底转去我六年最好的光阴。
急匆匆,清秋发完尘世最后一封电邮。化了一个淡妆,挎着手袋风尘仆仆迎门而去,午后的阳光更加猛烈,她铮铮铮的快步走出小区来到路旁,一夜宿醉,令她血丝的眼睛看不清路况,匆匆前行,怀揣着最后一丝振着了的希望,这时,一辆漂亮的小轿车在绿灯的指示下风驰电掣迎面而驶......
清秋至死,方才明白,一切都是她的宿命!只是唯一可令欣慰的是,她终于见到小勇了!在那生命最后恍惚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