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沉住气,控制情绪,难得有时间陪妻子逛街,得有点涵养。理智在三番五次地提醒着我。
好歹地下车库里有灯光,我将韩少功先生的小说《月兰》读完了。被故事情节深深地折服着,回味着,感动着,也没感觉时间太长,看完了以后才察觉眼眶子有些疼。那篇小说的内容是永远忘不了的啦。我车上经常是放书的,预备着等她时看书消磨时间。
时间也太长了吧!心理预期是等半小时。无奈,没法催促,她逛街从来不带手机的,说是乱糟糟的环境里影响听力,我带着就行。
两个小时过去了。
她可能又选别的商品了?累的眼疼,书是不能再看了。眯眼仰躺在车座子上,思维开始游离。把自己等人的经历过一遍?好,慢慢来。记得等人时间最长的是那一回单位里分年货,我们两个在现场等着车来拉,结果车被领导派去了别处,我们干等了一下午,浑身冻的没一丝热乎气。
差不多一个小时又过去了。
现在各个家庭里都在抱怨钱都让女主人花了,可没听到有人抱怨时间都让她们打发了。看来啊,物欲横流的时代都没拿时间当回事。
其实,控制一个人最牢的是支配本该属于他的时间。
再把可爱的儿子的童年过一遍?好吧。脑海里开始放电影,一桩接一桩。儿子6岁时,我们一家三口去爬泰山,我抱着儿子背着行李走在前面,让她空身人走在后面,捱到南天门,左等不见右等不来,等了也得两个小时吧。“嗨,恁俩一直在这里等啊!”身后传来了她的惊呼声。谁知她自己早已去了玉皇顶并返回(我们若挪了地方,就找不到了)。说是以为我们一直在前头呢,她就紧赶慢追。此事特别不吉利的,这么着,儿子8岁时我们又专门补爬了一次泰山。那个时候情有可原的,因为没有手机。不得不承认,女人这东西有时候是真没脑子。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走。老天爷,这时候时间已经不再按秒,度日如年了。难道她在上面等我?不可能,我告诉过她去车上等了啊。我把在超市里买好的一大堆东西吃力地提到车上,让她空身人再转转的。要不开车出去?那地方不能停车,只能即停即走。先开出去再说了。
“你用时也太久了,累死我了!”“出来一辆不是,出来一辆不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要是会开车我才不用你呢,下回打的也不用你了,简直废物一个!”我听到了连珠炮。她背着小包,一手提着一个大大的购物袋,购物袋的尺寸超过了她的腰围,使整个人几乎呈品字形。我在车库里看书两个小时,加走神约一小时,再加生气埋怨接近半个小时。她说她逛了不到一个小时,在车库出口(商店门口)处站了得有两个小时!她累的腰酸背痛肩膀疼脚脖子疼膀胱疼。我气得胃疼牙根子疼脖棱梗子疼眼眶子疼。也不能全怪她,女人的思维里经常有短路的地方。“先上车吧。”这时候反驳,势必没完没了,仅态度问题就够我受的。先上车把她窝盘住,再慢慢消解,在外面大呼小叫,男爷们的脸面上挂不住。
一个在地下车库等,一个在上面等;一个以为她会下来,一个以为他会开车上来。两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实际是,她站着等,我坐在车里等,不公平的。
“好女人有创造好丈夫的天才。”这是巴尔扎克说的。
“我给你说好了在地下室等着的”;“那里空气不好,我寻思你会开上来”。她没好拉气地回着。我知道她何时出来呢?抱怨丈夫是妻子解决问题最有效最省时省力又省心的办法。
“膀子都快掉下来了。脚脖子疼就是上一回等你落下的毛病”。 她确实累的够呛。这种情况,她都得把气撒在我身上,要不就白受罪了。平静的心里虽然还有波动,但已全是她的节奏,她淹没了我的涟漪。每次都是这个结局。在妻子的一派派暴风骤雨般的呶呶不休中我们进了家门。
面对家里熟悉的舞台,表演方式自然也就丰富多彩了。
“不行,我出不了气,得打你两拳。”巴数是第一招,这是她的第二招。我把左侧肩髀递给她,打了五六拳,每次她打前,我会提前收紧肌肉,年轻时我练过健美,肌肉块很大,她的拳几乎都是弹回去的,我装扮着疼痛,其实打的挺舒服。估计她心里有数,说是打这里打不疼,“不行你提前提备了,我的手反而疼了”,于是要求打我脖子或者后背的,这么着,又听到了噗通噗通的捶打声。人交往语言应当是第一棒,有时候从眼睛里也能够读出语言来。接下来的一棒或许就是皮肤了。任何场合的交往都是有恰当距离的,彼此都感觉舒适的恰如其分的距离,近了距离不够,远了会接触不良。与生气的妻子的交流就得把握好了,最起码那随意的一拳一脚够不到才好,而事实上挨一脚比挨巴数舒服多了。
小乌龟爬到了脚下,我用拖鞋按了按她的头,她慢慢的缩了回去,随后她又伸头吻了我的脚,我的气消了。龟年疏懒。大凡急性子,都要养只乌龟的,她教我学会了慢。
仔细想来,女人这东西她想生气的时候不让她生气,就像她想叨叨却不让她张口,难以收拾的。早晨洗脸时,不小心耳朵里灌进了水,一动一咕噜,人格外烦躁。得把水蒸发出来才会不再咕噜。她的叨叨也是一样。叨叨的间隙里她的眼睛看过来,我讨好似的想和她对光,她却用力狠劲的一眨,眼睑几乎要反过来的那种,表示对我的鄙视与不屑。此刻,我已是人间惆怅客。
“当初追我的人那么多,有城里干部家的,有有钱的,有名牌大学的,跟了谁着也比你强,要一样没一样,脾气好点也行啊,没有能起你的,啥本事也没有,还?的叨叨地(方言,?读kou,说话很凶的意思)!”她在丰富着她的联想。我头有些大。编派我是她的第三招。我在极力压服着自己。心想人家的妻子也肯定都这样啊,都是女人嘛。做丈夫就得心安理得地接受妻子的批评教育,心里面似乎有了些平衡。听女人叨叨好像变成了一种幸福,因为妻子若叨叨别人,那可能是世上所有丈夫的最大苦恼了。
小乌龟咳嗽了一声。
“你先把地擦擦。”她叫我了。“三思而行”?别急,先不答应,装着没听见,这样可能就不犯顶撞的错误了。我的眼睛大,她的眼睛小,平时经常大眼瞪小眼,多数时候都相安无事,有时嫌我说话声音太大,吓着她了。“让你擦地!”她又喊了一声,我给她加了个叹号。着急就是吃亏。我抬头往左右看了看,哪里的动静?自己装扮着没事人似的。“听不见啊!”又传来了一声,这回她自己带了叹号。我才待回头看看,结果,耳朵已被扭在了手里。支使我干家务活是她的第四招。有时她也假装生气,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干家务活。我擦着地,她一步不离地跟在我的身后,像旁犁地的耕牛,继续声情并茂地修理着。女人是上帝派来管男人的使者,那作为丈夫就得服从妻子的管理了,否则是对上帝的大不敬。男爷们有时会不服气,但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为了一句两句的嘴官司最后却闹到上帝那里去,不值得也大不敬。
“买电视的事你才老实了几天我说的话你什么时候才能牢记你什么时候才能长进长记性什么时候才能利利索索……”此刻妻子成了唐僧,那是我的紧箍咒语。后边那些是我粗略整理的,因为叨叨的实在太快,只记住了大概。她说了一大串,我就记住了“买电视”那事。两年前,家里的电视坏了,因为马上要搬进大房子了,我主张买台大的,别再费二遍事;她坚持买小的先看着,搬家后再买大的。无奈只好按她的指示来。结果买大电视时,价格降得厉害,等于同样的钱买了一大一小、楼上楼下各一台。不得不佩服她的直觉。此事我消停了不短时间。也真真的认识到老婆确是个好东西,给我生了孩子,又帮我节省着钱,还规范约束着我的行为。在外要听党的话,在家里应当听老婆的话了。不得不承认,男人的诸多小毛病都是让老婆给整改的,一遍不行两遍,一直聒烦着,自己能不改嘛。
“我不做饭了!”我使出了我的第一招。“好了,不说你了,你做饭去吧”。一招反击她的劲头就不那么足了。功不唐捐,我做的饭菜越来越可口了。“也就是没办法,你炒的菜照着我差远了,将就着吃吧,和你这种人生活久了,也没好没歹了”。下了力不可能落好。女人的辩解理由,就像从茶壶里往外倒水,总会有那么几滴。大地心平气和地厚载着一切,且永远年轻,妻子永远年轻不可能,只好让她永远正确了。
小乌龟又咕哒咕哒爬了过来,并吻了我的脚。有时我会拿小乌龟与妻子做比较,小乌龟每周吃一两肉,一年吃不了五斤肉,却与我相依相偎。而妻子得到的是我的全部工资,却仍旧嫌好道歹。在心里编派她,拿她与小乌龟作比较是我的第二招。她要拿我与小乌龟做比较会得出什么结论呢?我的饭量可比小乌龟大100倍啊。哦,老天,我不敢再想。因此,第二招是秘密进行的,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有时想想也能出气,在心里面一直构思着、排演着,直到让她出了洋相,被她聒噪的要命想象着踹她一脚或者让西瓜皮滑她个仰八叉,自己就得胜回朝了。自己有时会控制不住的自鸣得意的笑起来,她会追问笑的什么,肯定得顾左右而言他了。那么,小乌龟若是拿我们俩与它自己做比较会得出什么结论呢?主人喜欢折腾?人类长舌头就是用来吵架的呢?像我这样吃饱了趴着不动不是很好吗?吃饱了趴着就是小康,晒着太阳趴着就是富豪了呀!
女人不叨叨,就像鸟儿没有了叫声,那一声声的啁啾是自然界里最美妙的音符。小鸟依人是男人的最爱。养鸟为了听叫声,那娶媳妇就是为了听叨叨嘛。她说话比燕子还快,我说话有时比青蛙还慢,因此只好任凭她雨打芭蕉。但有时我会震破鼓膜似的哼哧一句。换来的是一时甚至一两天的家庭沉默,随后是一天一周一月一年甚至好多年没完没了的反击。这么着,我得出了结论,对妻子发火是“整存零取”,自己受不了了扛不住了一股脑儿发到她身上,先让自己轻松下来,然后再接受她一年四季的刮风下雨,也不妨是一种上策。
从妻子一句一句的巴数里能品出活生生的气息。当然,不能活生生的让她给气死了。该出绝招了。我拿起了我的鞋子。
“哎呀,俺改了,你厉害,你厉害!”
我朝她的衣架走了两步,她急忙急的拽我胳膊,“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气焰已灭,像猛然间被人採住了辫子。我把鞋子放回原处,又空身人朝她的衣架走去。
“俺改了俺改了!”她求告着;
“我说了不算?”得再加把火。
“这个家里还是你厉害,你说了算”。她有点像绵羊了。
“我不怕某些人尽着嘚瑟”,我在乘胜追击。
“行了行了,你快去洗洗手吧,打两遍肥皂。”她求告着。
我洗了手,身上算是干净了,她警惕的神经才松弛下来。丈夫都得有绝活。不要多,一到两招即可,要么能挣钱要么能吃气要么会说捋话要么有反制措施,一招让她就范最好,要不然真就废物一个了。
“每次都是用这户小办法,算什么本事!”她仍旧叨叨,但口气、火力已大不如前,不拿出绝活来没个完。“把你洁癖的毛病改了不就行了嘛”。她改不了,因此我的绝活始终会有效。这变成了我们家的压轴大戏。以前家里有个观众,儿子在家时,总在一旁咯咯笑,现在儿子去外地工作了,我们只好自编自演自娱自乐了。有时我会对儿子说你妈妈对我的打压你看不见吗,说句公道话,对我有好处,对家庭也有好处啊!妻子告状更是经常了,“你爸爸净惹我生气,妈妈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了也不管管他!”“退下!”儿子不纳谏。这么着,我们就不带喏字的遵旨退下了。
在我们家里,唯小乌龟是达标的“五好成员”。
若妻子打分,我当然倒数第一了。
有时我想,女人叨叨就像她饭后的零食,不可或缺地滋养着她的身体。不让她吃零嘴,那三餐就得饱食,用不了多久就会体态臃肿面目全非了,谁人喜欢看?要想她身体各部位都减少些脂肪的比率,就让她吃零食吧。
平生衣禄随缘度,一日和婉一日仙。
窗子里掼进了最柔和的微风,微风里面讲着我们过去的故事。只要学会开窗子,微风会一直无私无偿匀和地刮进来的,陪我们度过命里注定的每一个日子,迎接和煦煦的未来。
次日,我查看了她的购物小票,支付时间是某日16时12分39秒,这么算来,她提着两个大兜,站了足足有100分钟;又重新去步量了那段路,从商店出口到地下室车位共137步,另加26级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