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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女儿红(第十一回 丢官职宝骅当和尚 表意情宝驹守病人)

  第十一回 丢官职宝骅当和尚 表意情宝驹守病人

  上一回说到吴月珍把十里冲发生的事情向丈夫诉说完后,由于中暑,竟一下子昏倒过去了,薛振川也顾不上她了,把她交给了袁永泉照料,自己急急忙忙赶回到十里冲吴家咀处理死人问题去了。

  此时,李帮伍的亲戚朋友及一湾子人都赶来了,他们的哭声惊天动地,好远的地方都能够听见。还有附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听说乡丁开枪打死了人,都丢下手中的活路赶来看究竟,把个吴家咀小山坡挤得满满的。

  人们见薛振川回来了,像盼到了救星似的,一下子围住了他,要他赶快想办法、拿主意。

  薛振川稍略考虑了一下,十分坚决地说:“贾千敢如此猖狂,草管人命,完全是仗着屈家有人给他撑腰壮胆。他是乡公所派出来的,我们就应该去找乡公所,冤有头,债有主,谁种下的祸根由谁负。事到如今,我们不干就不干,一干就要干到底,搞他一个惊天动地,搞他一个天翻地覆。这一次,我们不但要他们安置处理好好死人,惩办凶手,还要他们真正废除一切不合理的苛捐杂税。我们先去三个代表,找屈宝骅办交涉,我是第一个。唐九公受了伤,先回家去休息,晏三哥、甘五爷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你们只去三个人行不行?万一他们不认黄,动起手来,你们怎么办?”袁书奎担心地说。

  “我也去!薛大哥,你放心,我晓得啷个子说话。李帮伍是我男人,是最好的控诉人,绝不让他们草菅人命,蒙混过关。”张丽群临难受命,把眼泪一擦,强烈要求道。

  “好!我们相信张妹子的能力,走!马上去!”薛捺川一挥手,领着几个人急急忙忙去了兴隆场观音乡乡公所。

  四个人来到观音乡乡公所,碰上了乡长屈宝骅在乡公所门口徘徊。屈宝骅已经晓得了贾忠诚在吴家咀打死了人,本想等贾忠诚来报告情况,却久久不见贾忠诚等人回来,弄得他去不敢去,走不敢走,躲不敢躲,只有坐立不安地呆在乡公所大门口,等着死人家属找上门来,再跟他们商议。他见薛振川他们四个人进了乡公所,连忙招呼道:“薛大哥,你们来了,请到屋里坐!哦,张三妹子也来了,吴家咀发生的事情,我已听别人说了,”他说话间,汗水不断地往下流,擦也擦不尽。

  薛振川毫不客气地说:“既然你都听说了,为啥子还不去现场看一看呢?是不是想赖过去呀?常言道:天大地大不如人命官司大,河深海深不如百姓冤屈深。你身为一乡之长,乱派悍吏,草菅人命,造成你自己的乡民命丧黄泉,千古含冤。你一不去现场关注,安抚死者家属,二不去捉拿凶手,绳之以法,这究竟是为啥子?我原以为你还是一个好官清官,官清法正,值得百姓信赖。看来是我们瞎了眼,信错了人。你这样当下去,真叫人淡心呀!”

  张丽群哭诉道:“现在已是民国年辰了,你们还是像当年皇帝一样啊,金口玉言,说杀就杀,说砍就砍,说一不二,没有王法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派去的人杀死了我男人,他们跑了,我们管不着,现在只管问你当乡长的要人,要你赔偿我男人的一条人命来。呜呜……”

  晏炳洲毫不客气的说:“常言道,和尚跑了庙子在。保长是乡里任命的,乡丁是你们派出去,当然该由乡里来处理。屈乡长,这件事非同小可,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有靠你来作个彻底了结。”

  甘吉高说:“我们十里冲百多户人家,你们屈家也没有几户,真正闹翻了,没有你们占便宜的。”

  屈宝骅听了众人一席话,十分紧张,白皙的脸上,肌肉不断地跳动起来,他努力控制也不起任何作用。他任观音乡乡长五年了,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棘手的事情。而且面对的是十里冲这批最有才干,也是最难打整的乡民,所以说话也失去了昔日的稳重与文雅了。他说:“贾千这狗日的东西,临出发前我反复交待过他,还对他说了那么多的坚决,可他妈卖穴的就是不听,一命抵一命,你们去抓吧!抓倒了就往死里打,打死了决不会要你们抵命的。”

  薛振川说:“屈乡长,你这是啥子话,想推脱责任是不是?我们一不是政府,二不是警察,三不是棒客,四不是刁民,凭啥子去抓人打人?”

  屈宝骅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想推责任,这收水税一事,我本是不情愿的,是他们硬逼着我干的,我一直担心害怕出问题,现在果然出事了,如今我只有一个人了,也没有人来替我撑腰杆了,等一会儿我和他们一起去。”

  “你还等谁来呀?”薛振川步步紧逼,问道。

  “出了人命官司,区县都要来人的。”屈宝骅说。

  “我刚从嘉门镇回来,屈区长不在家,他开会去了,要三天后才回来。你不会等到三天后才去看现场吧?”薛振川毫不客气地说。

  “那,那只有我一个人去喽?我不信,欧阳县长就只晓得收钱,不来处理这件事情了。”屈宝骅被逼得无可奈何,把官方的老底都说出来了。

  甘吉高说:“可以把你父亲叫去嘛!他可是你们的幕后策划者和指挥者哟!”

  屈宝骅赶忙替父亲承担了一切责任,说:“不,不,这件事与我父亲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早隐退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管我们儿女辈们的事情。这件事完全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属下,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薛振川说:“屈乡长你是一个老好人,这一点我们还是十分清楚的,我们来找你,也不想拿蜡台让你坐!你也是一个深明大义、爱民如子之人,怎么会用贾忠诚这种人来为你办事呢?既然这不是你父亲的主意,那么,责任就只有你一个人来负喽?我就说几句难听的话吧!第一,请你立即去吴家咀,察看枪杀李帮伍的现场,妥善处理好死者的后事;第二,立即派人缉拿凶手归案伏法,处治有关人员的过失;第三,不再去十里冲收取水税。”

  张丽群直接点醒说:“只要你们不存心包庇他们,他们就是躲在他娘的尿缸旮旯,也能找上的。”

  屈宝骅说:“我平时最恨的就是这种人,怎么会包庇他们呢?不信,你问薛大哥,我曾请求他来当十里冲的保长,他生死不干,他要是接了手,也不会有今天这场祸事。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出门来就横行霸道,祸国殃民,简直罪该万死!我也不说这么多废话了,走,我们到吴家咀去看看!”

  于是,屈宝骅叫上乡公所的几个公务人员,跟着他一起去了出事现场吴家咀。

  屈宝骅到了吴家咀,看到了血腥与混乱的现场,听到了人们强烈的谴责之声,不敢多说一句话,当即掏出了一千块钱来,交给了张丽群,说:“你们先处理死人的后事,我保证三天内将凶手捉拿归案。至少交水税之事,可以缓一缓,二天再谈吧!”

  人们听了,对二条意见极其不满意,要求立即取消交纳水税的规定,否则就把死人抬到乡公所去。

  屈宝骅一时难以说明其中的原委,但又不敢同人们争辩,得罪老百姓,引起更大的民愤。只好含糊地说:“好好好!你们尽管放心,我二天再不来收你们一分钱了,割卵子敬神——两头都不讨好。咳!薛大哥,你说一句话吧!还是把帮伍抬回家去吧!如果钱不够,找我要就是了。花了多少钱,我赔多少钱,绝不赖账,绝不打横爬。”

  薛振川同张丽群等人商量了一下,同意把李帮伍的尸体先抬回吊楼子的住家去,停放在门口的大坝子正上方。但决定要做七天大夜的全套道场,等屈宝骅把凶手抓到后才安埋入土。

  屈宝骅无奈,只好由着人们的意见去办。他回到了兴隆场,立即去了颐养宫,把情况向父亲作了详细的汇报。

  他父亲屈长鑫听了汇报,不但不同情儿子的遭遇,反而责骂儿子无能,他把安陶产的精品丹红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拍,茶碗顿时裂为几块,茶水撒了满满一桌,他也顾不了去收拾,指着儿子继续训斥道:“哼!你这个木脑壳,简直笨得来屙牛屎吃,这么好的事情,竟被你们搞得这么糟糕,一分钱没收上不说,反而赔进去了几千多块,世上有你这么愚笨无能的乡长吗?照你这样干下去,我那点家产恐怕要被你拿来赔光赔尽。”说着,气得直咳嗽,挥手把儿子撵了出去:“你,你,快滚!我不想见到你。”

  等儿子走了,看到摔坏了的这副珍贵茶碗,摧心剖肝般心痛,人家死了丈夫是什么心情,他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这副茶具来之不易。这副叫曜变天目的宋代盖碗功夫茶具,是饮茶中的极品,也是他花了三百两上等鸦片从一个大古董商手里换来的。现在已被自己一时的气恼摔得玉碎瓦破,无可挽回了,气得他一脚脚踩碎,一边踩一边恶狠狠地吼道:“你死了男人关我啥子事,为啥子要我的茶碗给你陪葬?无用东西,你这个乡长啷个当的!我要你们加倍偿还!”

  屈宝骅从颐养宫出来,气得七窍生烟,晕头转向,竟朝自己的住家凤仪楼相反的方向走去,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观音岩的观音洞。他在洞口停留了片刻,听见洞里面有个女人在说话,声音非常耳熟,哦!是二姨太陶君仪。她在这里来干什么?心头这么一想,双脚已走进洞子里去了。一看洞子里空荡荡的,那声音是从洞中的一个小洞里传出来的。

  陶君仪放肆的声音在说:“芳哥,我们明天就走吧,那死瘟丧汤上祸事了,肯定要倒大霉的。我现在有很多的钱,够我们两口子吃一辈子了。只要你答应我,我马上就去把钱取出来。(唱)月昏黄,心儿慌,别仪楼,过川江。跟着情哥到叙府,手牵我郎喜洋洋……”

  “别唱了,你那声音还得跟我学八百年。等我想办法把梨花那婊子搞归一了,我们就一起走!”这是蒋才芳的声音。

  原来有人传谣说他老婆和蒋才芳有染,他还不大相信,现在却被自己撞个正着。”奸夫淫妇,老子岂能容了你!”屈宝骅恨不得一步冲进去,把他俩人压在一起,狠狠地抽打一顿。可他刚一迈腿,却停止了脚步,没有进去,因为他一刹那间突然产生了一种厌世轻生的绝望感觉,人活在这世上太苦、太烦、太累、太没意思了,还不如去死了痛快!

  他心恢意懒地走出观音洞,朝一个悬崖边走去,准备从洞边的悬崖上跳进濑溪河,一死了之。他刚要往下跳。一个打渔老汉的几句川戏台词传进了耳朵里:

  看破红尘是非多,不如上山做弥陀。

  两耳不闻凡尘事,一心只念阿弥陀。

  他闻言生情,决定学习四叔,到峨眉山当和尚去。屈宝骅也没有回家去拿一分钱,当即便朝西方走去,他沿途乞讨,两个月后,来到了峨眉山上的报国寺,削了发,立了戒,取了法号了空,真正当了一个不问世事的和尚。

  再说吴月珍在在嘉门中署病倒后,心想睡上个把时辰会好好的,下午便可赶回十里冲去。没想到人一躺上床后,病情反而加重了,还添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新病,刚开始是四肢冰凉,面色苍白,大汗淋漓,血压降到了极限。经薛振川掐了人中、合谷、中冲、大椎等穴位后,她才苏醒过来了。待丈夫一走,病情又起了变化,头痛脑胀,口渴咽干,目赤耳鸣,时冷时热,起床都很困难了。真应了古人那句老话:好人不易病,一病就不轻。这也许是她在这段时间太操劳,太惊吓,思虑太多的缘故吧!

  几个徒弟急得团团转,袁永泉说:“你们看着,我去老君堂请雷太医来看一看。”说罢便去了大街上。在大街上,他迎头碰上了区长屈宝驹,问道:“屈区长,你不是到县上去了吗?”

  “咳,我是去了,半路上碰上了县上来了人,我便转来了。你老师找我有啥子急事情?”

  袁永泉着急的说道:“我们十里冲出了人命案子,李帮伍被烂眼线用枪打死了。我师娘来报的信,我老师等不到你,已经赶回去了,可我师娘却病倒了,我正要去请雷太医咧。”

  “哎,你说啥子?你师娘病了?病得重不重?她人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屈宝驹听了,十分着急,急切地追问道。

  袁永泉把屈宝驹带到双桂花园的工地上,来到吴月珍的床前,只见吴月珍身上盖着被子,双手盖住额头;大指拇压住太阳穴在轻轻按摩。

  屈宝驹急切地问道:“嫂子,你哪儿不舒服?”

  吴月珍放下双手,答道:“没有啥子来头,小毛病,一会儿就好了,屈区长,你快到十里冲去吧!那里出了大事了,李……”

  “这个我已听说了,我马上派区里的人先去。永泉,马上叫上几个人来,把你师娘抬到老君堂去看病,这地方又吵又闹,怎么能住病人呀!”屈宝驹不由吴月珍往下讲,安排袁永泉叫人去了。

  “不!不要管我,屈区长你还是亲自去一趟十里冲吧!”吴月珍费力地说:“丽群的男人被人打死了,是为了收水税的事引起的。

  屈宝驹说:“嫂子,先不要讲这些,治病要紧,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回去。”

  吴月珍说服不了屈宝驹,只好被几个徒弟抬着去了老君堂。太医雷洞子仔细地检查了病症,最后诊断说:“薛嫂子,你这病很重哟,叫疟疾综合症,必须住院治疗,否则,病情恶化,会危及生命的。”

  屈宝驹说:“雷先生,请你给她配置最好的方子和最好的药。”

  “方子可以开最好的,药也可以配最好的,可这费用太大,不晓得薛嫂子能否接受?”雷洞说。

  屈宝驹说:“雷先生,你先不要考虑药费,不管要多少钱,都由我来付。只希望你拿出最好的办法,让我嫂子早日恢复健康!”

  “好!我先用刮痧疗法治一治。”雷洞说。

  屈宝驹说:“不行,我嫂子怕痛,还是用中药吧!”

  “行!我开一副‘人参祛邪汤’,人参三钱,阿胶二钱五,半夏二钱,麦冬三钱,生地三钱,羚羊角粉三分,生牡蛎六钱,生蟹甲三钱,五味子二钱,桂枝二钱,附片二钱,还有姜片二块,甘草一钱,连服两副,保你准好。”雷洞边说边写,话完处方已开好,递给了司药,司药迅速称好药,递给了屈宝驹。

  吴月珍一听自己是在打摆子,心也慌了,心头想道:“嘿,真不是时候,家里正需要人,自己偏偏病倒了。药又这么贵,费这个钱真可惜。屈区长要付这笔钱,这不行,自己生病为什么要别人付钱呢?可是来得太急,身上一分钱未带呀,只好说:“雷太医,随便抓一点药,价钱不要太贵了,我身上没有带钱,就把钱记在薛振川身上吧。”

  屈宝驹说:“嫂子,你这样说话就见外了,你放心养病吧!这医院是我们家开的,贵贱不用你掏一分钱,住房我也找好了,就在后面的那个院子里,又清静又安宁,还有人伺候你。”

  吴月珍本想推辞,无奈病魔缠身,也无可奈何,只好由屈宝驹安排去他自己街上的一处院子住下。

  这院子名叫珍玉阁,是一个独门独院,同四周完全隔断了联系。只有五间住房,一间灶房,一个茅厕,院内有一个三丈见方的空坝,空坝中央有一棵高大的桑树,顶部像一把巨伞,把整个院子覆盖得严严实实的,确有冬暖夏凉的感觉。这是屈区长和前妻王玉的起居处,一般人是不得轻易进来的。吴月珍被珍玉阁的佣人段七婆扶进了院子,住进了中间堂屋的左边的一间屋子。这屋子布置得十分讲究,摆设十分豪华,齐全而别致。地上铺的是红色地毯,屋顶是天蓝棉绒。双人席梦思弹簧床,三抽屉书案,红木沙发,红木茶几,西式高立柜,一块大玻璃嵌在左边的柜门上,又明又亮。吴月珍躺下不久,段七婆便端来药汤,叫吴月珍服下了,说:“吴家妹子,你喝了药,躺下好好睡上一觉便好了。”

  待段七婆出去后,屈宝驹说:“段七婆过去是王玉的远房表叔婆,无儿无女,孤苦一人,我和王玉离异后,她无家可归,我便把她留下来了。替我看看家,做做饭,这样也有一个立身之处。”

  “看来你还是一个怜悯老人的好官嘛。”吴月珍开玩笔道。

  “嫂子别讽刺我了,你好好休息吧,我现在马上安排人到吴家咀去,等一会儿再来看你。”屈宝驹说完,便出门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吴月珍一个人了,她虽然浑身难受,但脑子里仍然牵挂着吴家咀发生的事情,想着丈夫回去后能不能处理好这件棘手的事情。她既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受人尊重的丈夫而自豪;又为自己有这么一个敢作敢为的丈夫而担心。想完了丈夫之事,又想到了区长屈宝驹和乡长屈宝骅,这两弟兄。同为一父所生,一个这么体恤民情,关心穷人,一个却那样草菅人命,横行霸道。她希望丈夫回去后,要对他们毫不留情,坚决惩治他们,以血还血,以命抵命。张丽群是她的最要好的姐妹,上有双老,下有两个小弟妹,全靠男人李帮伍支撑着这个家,如今她男人突遭不幸,她今后的日子咋个过呀?

  吴月珍思这想那,身上又热起来,只得脱掉外衣外裤,拉了一床毛毯盖上。在她脱衣裳的时候,猛然间看见对面墙上有一副二尺宽的碳精人像画。那人头像是一个年轻女人,一张桃形脸庞,两腮微收,高鼻梁,薄嘴唇,一双大眼,清潭欲滴,好一个美人头像哟!这人是谁呢?是屈区长过去的夫人王玉,还是现在的未婚妻子桂静娴?又觉得此副像又有些像自己的模样。不可能,屈区长决不可能把自己的头像画在画上挂在自己卧室的墙上的,像的下头有一行字,可惜,她不认识字。看了看,只好作罢了。闭上双眼,昏昏沉沉睡着了。

  黄昏时分,吴月珍才从昏睡中醒了过来,觉得浑身要比睡前好多了,只是头还有些晕眩。她睁眼往外一看,见屈区长端坐于床前的椅子上,呆呆地望着她,书案上摆满了各种糕点,还有一盘红玛瑙似的樱桃,一束五颜六色的鲜花。

  屈宝驹见吴月珍醒来了,高兴地问道:“嫂子,你醒啦?还有刚才那么恼火没得?”

  吴月珍伸了伸双手,高兴地说道:“好多了,一身没有那么难受了。”

  “好了就好,来,吃一点东西!”屈宝驹端了一盘筷头糕,一盘樱桃在吴月珍面前。

  吴月珍还没有吃中午饭,也饿得不行了,拿了几块糕点,几颗樱桃,发现自己的大腿露在了被子外面,顿觉脸红心跳,赶紧缩进了毛毯,吃了糕点和樱桃后,说:“屈区长,你的事情多,去忙吧,我这里不需要人,等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屈宝驹笑道:“嫂子,你睡糊涂了,现在天已快黑了,我已下班了,是专门回家来陪你的,让你开一开心,一开心,病就好得快些。”

  吴月珍一听天黑了回不去了,连连叹气:“哎呀,这怎么好嘛,真气人!我说了要回去的,你看一觉就睡了一下午,哎!没想到跑这么远来生一场病,还这么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屈宝驹微微一笑,安慰说:“这有啥子关系嘛,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吃五谷,生杂病,这是常见的事情。你这段时间太劳累了,车水抗旱,起五更睡半夜,别说你一个女嫁,就是男人也是受不了的啊。”

  吴月珍又想到李帮伍的遭遇,叹道:“是呀,你看李帮伍,早上还喜笑颜开,活崭崭的,中午刚刚一过,就被人杀死了。”说到此,又问道:“屈区长,你派人去没有?”

  屈宝驹严肃地说:“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了。我指示他们一定要秉公执法,决不放掉一个坏人,冤枉一个好人。他们太霸道了,草菅人命,是要受到严厉的惩罚的。”

  “这么多当官的,反正我对你还相信一点。”吴月珍说罢这句话,觉得很突兀,忙看了屈宝驹一眼,见他脸一下子红了,忙低下头去,不禁自己脸上也热了一下,闭上了双眼,许久找不上话来谈。

  还是吴月珍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她问道:“屈区长,这墙上的女人是你啥子人,是不是你从前的太太?”

  屈宝驹被问得脸红心跳,慌乱地答道:“是,不是,是,哎,不是……”

  吴月珍见他这副窘态,更可笑了:“哎哟!看你紧张的样子,笑死人了,还是一个当大官的人,什么场合没见过嘛,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啥子值得紧张的啥?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了,还结过婚。我看你倒像一个从来未接触过男人的大姑娘儿。有些男人见了女人就像绿头苍蝇一样,撵都撵不走,你倒好,比我还害怕羞哩。”吴月珍的病有些好转了,心情也舒畅多了,说话也显得活跃了。

  屈宝驹无话找话说:“嫂子,你的病是不是好些了?”

  吴月珍应道:“嗯!打摆子是冷热病,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只要将虚热镇住了,这病就好了。雷太医的药就是霸道管用,我要好好地感谢他。”

  “哟,嫂子太偏心眼了,只感谢他,难道不感谢我吗?嫂子,我是开玩笑的,吃药时间到了,再喝一碗下去,保证明天又是一……一个鲜亮鲜亮的大美人。”屈宝驹说罢,故意做了一个美人的动作,逗得吴月珍忍不住大笑起来。

  吴月珍笑罢,说:“我再漂亮也不及你墙上那个女人美丽呀!”

  “我看差不多吧!”屈宝驹说完,走到门口,对外喊道:“段七婆,把药端来!”

  段七婆端来了汤药,叫吴月珍服下了,又问道:“吴太太,今天晚上你想吃啥子?我好做。”

  “没有胃口,不想吃。”吴月珍摇了摇头。

  “不吃不行,没有精神怎么能好!段七婆,你熬一点绿豆稀饭吧,再切一点酸萝卜,胃口打开了,病就好得快了。”屈宝驹吩咐段七婆做饭去了。

  “这样就太麻烦你们了。”吴月珍说罢往床上扫了几眼,不见了自己的衣裳裤子,正要问,屈宝驹却先说道:“嫂子,你是不是在找衣裳?我已经给你洗了,可能已经干了,我去给你拿回来。”他出门去不久,便把衣裳裤子拿了回来,说:“全干了,你穿上吧!”

  “你……”吴月珍欲言又止,心里在想:这男人想问题真周到,做事情真细心。

  “哦!”屈宝驹明白了吴月珍的意思,忙退了出去。

  吴朋珍穿好了衣裳,去了趟厕所。这厕所很讲究,于农村普通农民的不一样,不是简单的挖一个坑,铺上一块石板,中间打一个洞,凿一个槽便可。而是用陶瓷做的一个槽子直通茅坑,既干净又卫生。头上还有淋浴洗澡。有钱人是不一样喔。

  吴月珍回来后躺在床上却在想,这男人的心真正的忒诚忒细,没有一点官架子,真是一个难得的好人。谁个女人嫁给她,准能享一辈子的福份。不像他的父兄之辈,一个个都是搞花雀儿,老色鬼,大色狼,专门干一些丧失伦理道德的事情。刚才我自己睡着了,他未动我一下,这一点,足见是个正人君子。

  吴月珍吃过晚饭,洗了澡,病已好了大半。这时天已大黑,屋子里点了一盏煤气灯,照得屋子雪亮雪亮的,真像白天一样,这是戏台上照的,他家也有。

  吴月珍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在出神,她在想十里冲的事情,又在想自己家的事情。闻香、小双姐妹俩吃饱饭没有,洗了澡没有?福娃惹两个妹妹生气没有?兰花撑起家里的家务事没有?简直担心不完。

  屈宝驹从工地上回来了,带来了袁永泉等几个徒弟买来的几大包糕点。

  屈宝驹说:“嫂子,你这个作师娘的,在徒弟们中的威信还蛮高的嘛,都想来看你,我说你已经睡了,他们才没有来了。”

  “你骗他们干啥子呢?我还想见见他们哩!”吴月珍责怪道。

  屈宝驹说:“我不是骗他们,我想你病成这个样子,要安心休息,再说他们干了一天活,又苦又累,也需要休息。你要是有意见,我可以马上把他们叫来,你看行不行?”

  吴月珍说:“这倒没有必要了,让他们早点休息吧,明天好多干些活路,也可以把咱薛大哥耽误的时间弥补一些嘛。”

  “别人都夸你心眼好,你硬是好哩!”屈宝驹朝吴月珍笑了笑,然后盯住她出神地看了许久。

  “人看人是一眼,狗看人不转眼。你盯着我看干啥子?我脸上一没有生胡子,二没长麻子,有啥子好看的嘛!”吴月珍开玩笑道。

  屈宝驹的脸”唰”地红了,不好意思地说:“嫂子真厉害,出口成章。”

  “你别吹火筒里面装针——风(讽)刺我了,我这个人啥子都好,就是没有文化,错过了念书的机会,一字不识。不像你们读书人,说话文质彬彬,咬文嚼字。我们却不管,花的麻的骚的臭的啥子都说得出口,刚才我也不是骂你是狗,你不要多心!”吴月珍笑了笑,用手去按自己的太阳穴。其实,吴月珍这个动作,一是真正的头晕,二是一个习惯动作。

  屈宝驹突然有一种冲动,大胆地说道:“嫂子,你还在痛吗?让我来给你按摩一下好吗?”

  吴月珍白了屈宝驹一眼,哪里敢答应,她在想在这夜深人静的晚上,一男一女在这孤灯之下,忘情地交谈,也是天下奇闻了,再人挨人、脸对脸地地按摩,传扬出去,岂不被人说成是偷人赶汉,那婊子娼妇的骂名准会把人活活地骂死。她急忙放下手来,说:“我的病已经好了,你不用操心了!”

  “我晓得,你是怕别人说闲话。”屈宝驹把她要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吴月珍心头就是这么想,嘴上却不服软,强嘴道:“我怕啥子,我吴月珍做人光明正大,一不偷人赶汉,蒙床盖被;二不风杈野斗,卖弄风骚。就是我薛大哥对我也是百个千个万个放心的。他常对我说,男人和女人之间其实可以往来,一起说说话,走走路,也无关紧要,关键是不要起邪念歪心就对了头了。俗话说:‘说是说,笑是笑,动手动脚无家教。’凡是有教养的人都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做出那种丢脸的事的。区大升对我没起歪心之前,我也对他是很客气的,从没有红过眼睛不认人,只是心头烦他,不想同他多说一句话,这家伙硬是狗改不了吃屎,竟……”

  屈宝驹打断了吴月珍的话,说:“嫂子,你也真有忍性,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不告诉一声薛大哥,早应该让薛大哥收拾他这种人了。哎,薛大哥长期不在家,他没有常去你家里胡闹吧?”

  吴月珍冷冷一笑,说:“哼!他想胡闹也没有这个胆量,一是怕我翻脸不认人,二是怕薛大哥晓得了不饶他,三是我家还有几个更厉害的角色,兰花、福娃都大了,连闻香也不得了,敢讲敢说。现在又添了一个小双,也一样了不得。四嘛他自己还要出去找吃的,一出去就是十天半月的,其实就是一个游民,叫花子。他还自我比喻是洪武皇帝落难,将来自有翻稍的时候,皇后妃子起串串。笑死人!”

  屈宝驹先是冷笑,后是气愤地指责道:“世界上真有恬不知耻的人,他配跟你这样的大美人套近乎吗?”

  吴月珍说:“话倒不该这么说,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莫看我平时少言寡语,笑容可掬的,像个观音菩萨,谁要把我惹毛了,发起火来,可六亲不认,像个母夜叉似的。你别笑!我们刚打交道,你还不了解我。丑话说:‘母狗不摇尾,牙狗不上背。’偷人赶汉这种事,一方面要怪男人,另一方面也要怪女人自己,女人不松口,男从靠边走。除非是强暴,女人才没有办法。咳,我跟你说这些干啥子,你比我还懂得多。”吴月珍不好意思地闭住了嘴。

  屈宝驹笑道:“嫂子,看你平时文文静静的,像一个没有多话说的人,却原来是个话筒子,比我的话还多。莫看我比你蠢长几岁,其实这类事情我一点也不懂的。”

  真的,吴月珍也觉得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与屈宝驹竟有那么多的话说,无拘无束,胆子也特别大,说:“也有可能,我看你像个正经人。像你大哥屈宝骏,长不像冬瓜,矮不像葫芦,却讨了五门姨太太,而且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他的花花肠子就多,你怕比不过他哟?你讨两门都办不到,还要讨一个必须离一个,弄得夫妻离散,单寡孤独一个人过。”

  “这些都是父亲和二哥干的好事情,说良心话,我一点也看不起这个桂小姐,虽然门当户对,可却没有感情,就是结了婚这日子也难过,唉!”屈宝驹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吴月珍安慰道:“哎,这件事都怪我乱说话,引起你不高兴。哎!姻缘本是命中定,前世搭配好了的,该要怎么样,再扳也没有用。拿我来说,谁也想不到会嫁这么远,现在又回来了。”

  屈宝驹问:“听说你和薛大哥结婚已经十七年了,还从来没有红过脸,吵过架,这是真的吗?”

  吴月珍点头应道:“是真的呀,薛大哥对我特别好,想吵架也吵不起来。朋友间,他对你也特别好,一天到晚夸个不停,总说你好。喔,屈区长,你认识我薛大哥有几年了?”

  屈宝驹深情地回忆道:“嗨!提起我和薛大哥认识,还真有一段动人的故事哩。三年前,我到嘉门镇来上任,路过关斗山时,我的坐骑受了惊吓,眼看就要闯到一个老太婆,正在我束手无策之际,只见薛大哥迎面冲了上来,一把抓住了马缰绳,马像中了定身法似的不动了,避免了一场大祸。从此我和薛大哥便成了莫逆之交。这次我父亲推荐他来当掌墨师,我们天天在一起,关系更好了。”

  吴月珍奇怪地问道:“哟!是这样的。这么多年了,你也没有去过我们家,这是为啥子?”

  “其实我早就想去了,但又不敢去。”屈宝驹皮地笑了一下。

  “为啥子呢?”吴月珍不明白地问。

  “因为我这个人有个毛病,看不得别人有个漂亮的老婆,看见了就要胡思乱想的。”屈宝驹说罢,摇头晃脑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你太这个了,还说你老实正派,我看你跟区大升差不多,城隍庙的鼓槌——对。不跟你说了,睡觉去吧!”吴月珍生气了。

  “别生气,屈五哥是故意给你开一个玩笑,让你高兴高兴,人一高兴病就好了。说真心话,主要原因是我不想回四牌坊去,看不惯他们,纯粹是一个封建大庄园,一股霉气,见了令人作呕,心烦。”屈宝驹心情沉重地说。

  吴月珍的心情平静下来了,说:“哟!这么好的家庭,天下人谁不羡慕呀?你还厌烦得很,真叫人感到莫名其妙的。我们虽然挨邻处近的,但还从来没有进四牌坊去看过哩。听说里面皇宫似的,进去了都找不着出来,也不想出来了。”

  屈宝驹说:“这些都是没有进去过的人想象的,其实不是这么回事。豪华的建筑,魔鬼的宫殿,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你看过《红楼梦》这本书吗?”

  吴月珍老实地说道:“没有,我刚才讲了,我从小就没有进过一天学堂,一字认成杆杆,二字认成筷子,一个睁眼瞎还能看啥子书嘛小时候倒听过我爷讲过书名,啥子真三国,假西游。看了水浒想杀人,读了红楼令人愁。是不是那个红楼?”

  “对呀?就是那个红楼。你爷很有文化嘛。”

  吴月珍说:“可惜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死了。所以我就没有读上书。”

  屈宝驹教诲般地侃侃而谈道:“人一定要读书,能识字断文是最好的。书是人类的良师益友,可以帮助自己寻找好的生活出路,寻找人生美好的真谛。像大观园里面的贾宝玉,林黛玉,他们俩能认字,能念书,能交流,所以俩人能相互理解,感情深厚。他们大胆地追求,不怕一切世俗偏见,不顾一切刁难阻挡的精神是值得我们今人学习的。男人要自由,女人也要自由,不自由的枷锁应该彻底砸碎。”

  吴月珍制止说:“哎呀,屈区长你别说了,你这些话太深奥,我听不懂,啥子自由,啥子枷锁对我来说都不存在,我现在就很自由,可以随便出门,可以和男人一起喝酒,可以当家作主。薛大哥对我又好,我现在已经十分满足了。只是想把房子修好一点,宽一点,再盖上青瓦,添置一点家具,让儿女们穿好一点,吃好一点,让薛大哥不要四处奔波太劳累,我就更满意了。”

  屈宝驹见吴月珍渐渐精力萌发,神采飞扬,妩媚之态自然展示。开玩笑说:“哎,你的心肠这么好,好人有好报,你的梦想肯定能实现。哎!我干脆把桂园山送给你算了。就改名月珍山庄。”

  吴月珍笑道:“哎哟!别跟我开这种大玩笑了。我们生来就是干人的命,受不了那个福份。我们这种人其实很容易满足的,一辈子只要有穿有吃有住,夫妻和睦,全家欢乐就好得很了。不像你们有钱之人贪心不足蛇吞象,下儿的母狗永远喂不饱,一会儿想霸占人家的田土,一会儿又想霸占人家的屋基,一会儿又想霸占人家的妻儿,总是把天下的好事都想到自己头上去了。”

  屈宝驹听了,脸上阵阵发烧,表情极不自然,一时竟无话可说了。

  “哎,屈区长,我可不是说你哟,你虽然有权有势,却不是那种人。”吴月珍见屈宝驹有些难堪,忙安慰他说道。

  “你说得好,我不多心。”屈宝驹赞扬说:“嫂子,你是一个外柔内刚之人,说话也不躲避节制,很有政治家的气魄。”

  “哈哈哈!”吴月珍发出了铜铃般的笑声:“你又讽刺我了,川妹子的性格,谁不是火辣辣的?要换了张丽群比我可厉害十倍百倍了。今天碰上你不摆架子,才打卦婆似的说了这么多话,我活了三十多岁了,除了薛大哥,第二人就是跟你才说了这么多话。不晓得啥子原因,心头憋不住,有话总想说,说了心头痛快,有得罪你的地方,请你不要多心哈!”

  屈宝驹高兴地说:“看来你的病已经好了,只要你高兴,我陪你摆到天亮都可以。”

  吴月珍看看时间很晚了,请求道:“不行,不行,我明天一早要回十里冲去。屈区长,你去休息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了。”

  屈宝驹站起身来,欲走:“好吧,祝你今天晚上做一个好梦美梦!”

  “你咋个这么喜欢说梦哟,我才不喜欢做那些怪梦哩。”吴月珍突然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做的梦,心头不免突突地乱跳起来,脸上也不禁红晕起来,像桃花似的。一股好奇促使她问道:“屈区长,那天晚上,你说你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你还没有说完就走了,今天晚上有时间,说一说好吗?”

  屈宝驹顿时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行……不能说,说……说出来你会骂死我的。”

  吴月珍说:“你只要不乱编来骂人,我骂了你是小狗儿变的,谁叫你那天晚上说半句丢半句嘛,我这人很怪,啥子事情都想问个明白,不然就总挂在心里。”

  屈宝驹心头很想说出来,嘴上却假装很不情愿,说:“哎,你这个人真是好奇怪,人家做了一个梦都记了这么多天了,今天还没有忘记。好吧!没办法,我就告诉你吧,反正你听了不要骂我是二流子就行了。那天晚上,我在你家喝醉了酒,回到四牌坊后,刚刚睡下,就听见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我以为是我父亲来了,忙下床去开了门,一看,竟是你!”

  “你,你是一个?”吴月珍还未反应过来,问道。

  “就是你呀!”屈宝驹指了一下吴月珍说。

  吴月珍被弄糊涂了,说“我,你说的是我?我可没有去呀,你不要胡说八道哈!”

  屈宝驹被逗笑了,接着继续说:“刚才说了不是在讲做梦的事嘛。我说的是梦中的事情,你不要打岔哈!你一打岔,我就不晓得啷个说了。”

  吴月珍说:“好好好骂我不打岔,你说。”

  “好,我接着讲!”屈宝驹继续讲起来:“只见你手捧一束玫瑰花,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我见到你,心情非常紧张,但又万般的兴奋,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干啥子?’你说:‘屈五哥,我是专门给你送花来的。’我感到很奇怪,问道:‘给我送花来,薛大哥不骂你吗?’你说:‘薛大哥喝醉了,人事不醒了,别管他!”

  “啥子人事不醒,哪有这事?”吴月珍忍不住又插话了。

  “你又打话!这是梦中的事情,不是我编的。我劝你回去,你反倒说:‘不,屈五哥,你不要撵我走,让我坐一刻钟也行,我要静静地看着你,你不要担心,我决不做半点对不起薛大哥的事情。’说罢,便把鲜花送到我胸前,自闻到了玫瑰花的清香后,我顿时产生了一种愉悦的陶醉感,心头本来十分想亲近你,但又十分害怕,因为你是我朋友的妻子呀,自古就有朋友妻不可欺的训言。可你却不依不饶,还动情地说:‘屈五哥,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被你的风流倜傥迷住了,天下竟有这般标致潇洒的男人,从那一刻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你是我心中要寻找的真正的白马王子。’说着便冲上来搂住我,把我……”

  吴月珍急忙摆手,说:“别说了,下面的事情我都晓得了,是不是做那种不要脸的事嘛?”

  屈宝驹赶忙陪小心说:“是,嫂子,你既然晓得了,你就不要生气呀!”

  吴月珍却显出出奇地冷静与温柔,说:“我生啥子气,你是在做梦嘛,想不通的是我也做了一个同样的梦,这就奇怪了。我想问薛大哥,可又不好意思开口,一直闷到今天。两个人为啥子会作同样的梦呢?”

  屈宝驹试探地说:“也许这就是书上说的姻缘吧!”

  吴月珍口气坚决地说:“谁和你有姻缘?你不要把梦中的事情当真。实话告诉你,我做过梦后,心头是乱了一段时间,但只是对你有一定的好感,并不钟情于你,我至今仍然深受着我的丈夫和孩子们。”

  屈宝驹叹了一口气,说:“我和你不一样,自从我做了那个怪梦后,思想压力一直很大,就像得了相思病一般,硬是从那漩涡中摆脱不出来。那天晚上,我本想对你说的,又怕你骂我是下流之辈,所以一直埋在心头。”

  吴月珍问:“屈区长,我们都是有理智的大人了,千万别去钻死牛角尖。梦中区大升没有骂你吗?”

  屈宝驹老实地说:“骂了,他骂我是假正经,真流氓,大嫖客,采花贼,在梦中还准备打我。”

  吴月珍先是大笑,后是严肃地说:“打得好,骂得好,他要不阻不拦,我们真要出问题的。到那时候,我对不起丈夫,你对不起你未来的妻子。屈五哥,时间不早了,你睡觉去吧!我也该休息了。”

  屈宝驹话兴正浓,不愿离开,他不服气的说:“哎,区大升这么坏,你还向着他说话。”

  吴月珍认真地说:“你不要乱理解,谁向着他说话了,区大升是啥子人我还不晓得吗?这个坏东西从小就二流兮兮的,过去看到他一家遭了难的份上,大家同情他,可他不知好歹,越穷越不走正道,薛大哥对他这么好,他还想暗害他,我简直肺都要气炸了,屈区长,你写封信给唐县长,叫他不要轻饶了这个坏东西,最好弄到兴隆场敲了沙罐,让大家都省了一份心。”

  屈宝驹说:“嫂子你放心,区大升这次是死定了,十里冲少了一个祸害,从此再没有坏人来危害你和薛大哥了,唉!也怪我这个区长没有当好,没有把社会治安治理好,让你受惊了,下一次,我要开展一次专门清除打击地痞,流氓、抢劫偷盗的运动,让社会和谐安宁,百姓安居乐业。”

  吴月珍听了,赞扬道:“好嘛,清官就要处处想到老百姓噻。哎,听你这么一说,我再不好埋汰你了。我以前总以为你们当官的都是冬天的火炭往自己身面前刨,不顾百姓死活。一打交道呀,却不是这样的。屈区长,怪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多少见识,不会说话,请不要多心哈!”

  屈宝驹说:“嫂子,你并没有埋汰我呀,连重话都没有说几句嘛。”

  吴月珍笑道:“其实你不晓得,在没有弄清楚区大升做的坏事之前,我还骂过你哩,叫薛大哥不要和你往来。后来才……”

  屈宝驹赶快安慰说:“不知不为过嘛。唉,像你这么美丽、善良、纯洁而又正直热情的女子世界上太少了。”

  吴月珍摆了一下手势,说:“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乡下女子有啥子好赞扬的嘛?我和薛大哥结婚十几年了,他一句正儿八经的漂亮话都没有在我面前讲过,实实在在的在爱我,只有区大升那样的人,才尽说些酸溜溜的话,屈区长,你既然和薛大哥是朋友,亲如兄弟,又是闻香的干媬爷,我们也该实实在在的相处,不要天天夸赞我好吗?好了,天不早了,你去歇息吧,我真的要睡了,明天一早,我要赶向帮丽群哩,不晓得她气成啥子了?哎,走吧!我晓得自己照顾自己,走吧!”

  屈宝驹无奈,只好深情地望了吴月珍一眼,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屋子,在门口呆了一会儿,才悄悄地到隔壁的房间睡觉去了。

  吴月珍强迫自己打断一切思虑,和衣睡下了。可越睡越清醒,一会儿想到一个活鲜鲜的大男人说死就死了,一会儿又想到好朋友张丽群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千思万虑,百感交集,活活折腾了一晚上,黎明前又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天便发亮了。她悄悄起了床,向段七婆告别了一声,便离开了珍玉阁,回十里冲吴家咀去了。

  屈宝驹醒来后,听说吴月珍只身一人回十里冲去了,哪里放心,急忙去区公所牵了一匹白马,连早饭也没有吃,骑上马便追赶吴月珍去了。在七里坪的龙头桥追上了吴月珍,说服了吴月珍,将她扶上了马背,自己则牵着马,徒步而行。响午前到了十里冲,这时,十里冲已闹得沸沸扬扬,不可开交了。一见区长屈宝驹来了更是推波助澜,要他把李帮伍这件事处理好。

  屈宝驹见众怒难犯,只好先一切都答应了。

  欲知屈宝驹是如何具体处理这件事的?

  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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