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的儿子睁开眼的时候,四周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眼前的吊水,闪烁着灯光的仪器,连接在身上的管子,都提示着大嫂的儿子躺在医院里了。大嫂坐在床边,低着头,独自擦着眼泪。大嫂的儿子的脑袋昏沉沉的,他刚想说句话,又失去了知觉。
“大夫,他醒了。大夫,他醒了……”大嫂的儿子昏迷中听到大嫂欣喜若狂地呼叫,紧接着是一波又一波急促的脚步声。
大嫂的儿子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有几个白大褂正在紧张地忙碌着。大嫂还是坐在床边,脸上挂着欣喜,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大嫂的儿子想试探着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不听使唤了。他用力的伸屈双腿,双腿还是纹丝不动。大嫂的儿子惊愕不已。
大嫂又落下了眼泪,断断续续地说道:“那天晚上你喝醉了,跑到马路中间,被一辆超速的汽车撞倒了。你在医院里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妈担心你再也过不来了。老天保佑,你终于醒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大嫂一连地说了几个“老天保佑”。在大嫂的眼里,这是一件不幸之中又万幸的事情,庆幸的是儿子的命保住了,儿子到阎王殿走了一遭又回来了。
“从今往后我是不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大嫂的儿子急切地问道。
大嫂的儿子在昏迷期间,医生已经找大嫂谈过话了,医生告诉大嫂:“你的儿子的病情非常危险,既是侥幸抢救过来,也要落下双下肢截瘫的后遗症,也就是说从今往后站起来的希望非常渺茫了。”
儿子问到这个问题,大嫂是有心理准备的,她安慰儿子道:“不会的,现在医药技术发达,你可以站起来的。”
安慰和事实总是两码事。大嫂的儿子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病情还是老样子。医生给大嫂的儿子下了出院通知单,医生说这个病急不得,回家慢慢做康复训练,也许会有奇迹发生的。
大嫂不能再出门打工了,家里的收入急转直下。好在娘俩都吃了低保,再加上儿子的残疾人生活补助和残疾护理费,算下来政府一年对大嫂家的补助有几千块了。
大嫂专职在家照看儿子,又打算把流转出去的责任田收回来自己种。大嫂想种一些比较省力的庄稼,一年两季,小麦玉米,最起码吃的粮食有保证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等到大嫂真正去种地的时候,才知道一个女人种地的千般苦万般难了。虽然收种基本上都是现代化的机械,可遇到天气的异常,特别是持续的连阴雨,大型的机械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大嫂独自种地的第一年就吃了这样的苦头。正当收获的时节,天公连续地下起了雨,一下就是半个多月,旱地成了水田,到处都是白亮亮的水。不要说下地干活了,就是人空着手走到地里,脚也会陷进去半尺多深。
好多人都替大嫂担心,大嫂说没事的,到嘴边的东西总不能不要,我收回来一粒庄稼地里就少一粒。大嫂赤了脚,挎着筐,一筐一筐地往外挎庄稼。无论大嫂再怎么能干,再怎么吃苦,还是有一部分庄稼烂在地里了。
有人看到大嫂的难处,劝大嫂再找个伴儿,大嫂想到大哥离世后的种种艰难困苦也有这个想法,可又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儿子,大嫂叹了口气没有言语。那人极善于察言观色,又说道:“我知道,你的儿子这么大了,这件事要听听他的意见。”
大嫂的儿子毕竟是个大学生,思想比较开明,他也支持大嫂再找一个。大嫂还是犹豫不决,说道:“像我这样的情况,哪有那么合适的?再找个伴儿容易吗?”
那人说有缘分了就容易,没缘分了住在对门也白搭,又问大嫂再嫁的要求和条件。大嫂说无论如何我都要和我的儿子在一起,男方带个女孩无所谓,不能带男孩的。
那人笑道:“这些条件不屑大嫂说我也知道。凭大嫂这能干的样子——不是我吹——就是找个没结过婚的人都不难。”
过了没几天,那人果真给大嫂介绍了一个人,和大嫂年龄相仿,带了个上初中的女孩。那人说你俩都是苦命人,他从小就是个孤儿,全凭自己的能力挣钱盖房又娶了老婆。谁知道他的老婆水性杨花,趁他出门打工的时间给他戴了绿帽子。你们这对苦命的人可要相互关爱白头偕老。
男人带过来五万块钱,通过那人的手,转交给大嫂,算做和大嫂结婚的聘礼了。大嫂和男人也没领结婚证,只找了本家的一些熟人在一起吃了个饭,算是对大嫂和男人的婚姻做个见证了。
男人比大哥人缘广,喜欢应酬,喜欢热闹。男人酒量不大,没有酒瘾,但坐了酒场就喝个没头,还是个熟醉子。
大嫂劝男人最好不要喝酒,大嫂还给男人讲了大哥的故事。男人说大哥活得不值得,到头来落下了什么?他可不想像大哥那样的生活。
男人带来的女儿很机灵,嘴巴很甜,很会哄大嫂开心。进门的第一天,没有人交待,男人的女儿便喊大嫂“妈”。大嫂下厨做饭,男人的女儿紧随其后,摘菜烧火干净利落。对男人带过来的女儿,大嫂和自己的儿子同等看待。
男人会个木匠活,出门干一天活的工钱比大哥高。大嫂让男人把出门干活的钱都拿出来自己保管,男人不同意,男人说全部给你了我的零花钱呢?男人出门兜里没钱怎么行?
大嫂在大哥面前强势惯了,又要拿出改造大哥的手段改造男人。男人受不了大嫂的约束,和大嫂吵了架。大嫂说男人不是真心来和自己过人家的,男人骂大嫂是悍妇。一气之下,男人又要回了放在大嫂处的五万块钱,领着自己的女儿回家了。
村里的人听说大嫂的这一桩婚事没有结果之后,有专职的媒婆找上门又给大嫂介绍了一个。媒婆说这个人不容易遇到,是上天专门给大嫂安排的。大嫂苦笑,媒婆并不了解大嫂的内心世界。
刚刚过去的这一桩婚事虽然不是大嫂的娃娃亲,但对大嫂的打击也不小。大嫂不是那种很随便的女人,大嫂不想落下遭人非议的话柄。
大嫂对媒婆说道:“我们娘俩慢慢过,苦一点无所谓,我们不想再连累别人了。”
媒婆说现在你还能活动,还能照顾你的儿子,等到将来你老了,不能行动了,怎么办?还是找个伴儿将来好有个依靠。
大嫂再次苦笑道:“今天就说今天的话,只要今天有饭吃我就满足了,将来我老了,不能照顾我的儿子了,还有国家呢?反正到时候我两眼一闭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