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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染红叶(第十八章)

  霜染红叶 第十八章

  市纪委分管廉政办工作的常委马宏志,和市廉政办副主任江波是好朋友,酒友、烟友、茶友、牌友,到县里检查工作、调研,外出开会、考察,也总要结伴同行,好得合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可是,当陈光宗生病到上海抢救、江波主持廉政办工作时,他却向领导要求,不再分管廉政办工作。

  他年近5旬,中等个子,身体已经发福,脑袋像个大头娃娃。脑袋大聪明,在他憨厚的外表里,确实有着极丰富的人生哲学智慧。在他上高中时,爆发了文化大革命,他参加红卫兵,但他没有搞“打、砸、抢”,公社领导被关押批斗,他也从不对他们疾言厉色,公社书记经过观察后,就请他帮着和家人传递消息。后来,公社书记“解放”了,将他安排到公社革委会当临时工,不久给他转正,当了文书,他还赢得了公社书记的“公主”的芳心,做了“驸马”。公社书记离休时,组织问他还有什么要求,书记说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到县里离休,于是马宏志就和“公主”被以照顾老人的理由,也调到县里工作,以后,再凭着他的人生智慧,一步步当上了县处级领导干部。

  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个“老好人”。他为人随和,常露笑容,说话不多,有点笨嘴拙舌。但泥人还有个土性,有时他也会发火,有一年冬天,给每个领导办公室放一盆水仙花,不知怎么把他漏了,他大发其火,到行政科门口瞧了瞧,然后回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叫办公室负责后勤的秘书马上到他办公室来,将后勤秘书狠狠训了一通,说:“太目中无人了,你们要把这事给我说清楚!去把你们主任叫来。”办公室主任来后又被他说了一通。办公室主任出来摇着头对后勤秘书说:“没想到马常委为这事发这么大火。”

  他也和江波一样,是个当大领导的材料,对下面请示的工作,从不表态,一律作出批示:“同意,请报书记阅示。”对上级交办的工作,一律要求下面:“按领导要求,抓紧时间组织落实。”外面有很多人不清楚纪委常委是个什么职务,在中国现存机构中,有党委常委、人大常委、政协常委等,但这些常委都是兼职,常委之外另有职务,例如市委常委是由市委书记、副书记、纪委书记组织部长、宣传部长、常务副市长等组成,而纪委常委则除书记、副书记外,都是专职常委,其它没有职务,;虽然纪检、监察合署办公以后,有些常委兼监察局副局长,但合署以后的监察局已名存实亡,只剩一块牌子和一个监察综合室,不久监察综合室也因无具体职能而被撤销,这个副局长也就是个虚名。因此,纪委常委上有书记布置工作,下有部门科室主任组织贯彻落实,常委这个层次也就是螺螺壳子戴眼镜——多一层不如少一层。但也因人而异,事实上,黄海市纪委许多常委,工作都很繁忙,对书记交待的工作,组织所分管部门贯彻落实,而马宏志分管的廉政办和宣教室,主任都是工作责任心和工作能力极强的人,于是他就充分放手让他们去发挥作用,他模仿成书记的话说:“如果什么事都要常委去干,还要主任干什么?”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接待,陪省纪委下来调研、检查工作的领导中午吃饭,晚上喝酒、夜里打牌,早上再赶到宾馆陪吃早饭,也够辛苦的。还有就是开会、下基层搞调研。开常委会和主席台有座位的会,他必须亲自参加,而坐在台下的大会就常让人代开,或叫人去会场门口签个到,如果有纪念品就将纪念品取回。每年年终述职时,他所分管的几个部门、每一个人所做的每一项工作,都成为他的成绩,总要认真修改别人代他写的述职报告,连哪个科室曾在卫生评比中获优这样的荣誉也不会漏掉。存在问题总是:1、由于工作忙,到基层调查研究和指导工作还不够。2、由于事情多,工作中有时不够冷静,有急躁情绪。3、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不够。4、政治学习不够主动,有自满情绪。等等。今后要加以克服。最后,虚怀若谷地欢迎领导和同志们批评指正,一定真诚听取,高价收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他分管部门的同志,特别是年青同志,不仅要完成他交待的工作,还要替他干私活,例如给他去医院取药,给他的爱人修手表、钉皮鞋掌,给他的小孩修自行车等,一次,他叫淮海给他到粮站领粮券,淮海说:“我自已家的粮券、煤证我都从来不去领。” ……陈光宗突然病倒后,马宏志知道,让江波主持廉政办工作,他将不能再那样超脱了。但领导没有同意他调整分工的要求,并且还叫他去接替陈光宗主持清房工作,这种得罪人的事他更不能去干。于是,他又向领导建议,由江波主持清房工作,廉政办工作由路淮海临时主持。他和江波对淮海都不快活,觉得淮海目中无人,摆不正自己的位子,但有什么办法呢?工作还得有人去做。

  一天,马宏志淮海叫到办公室,说:“你最近给我做一件事。省纪委和省计经委、省工商局准备在全省开展一次‘清理整顿党政机关经商办企业’专项活动,方书记要我们作一些考虑,你先起草一个活动方案,包括开展活动的指导思想、原则要求、组织领导,还有清理的内容,以及有关注意事项等等。抓紧时间搞好给我。”

  黄海市在1992年掀起的“言必谈经济,行必为经济”的热潮中涌现出来的许许多多党政机关经办的企业,大多是“无资金、无人员、无场所”的皮包公司,它们利用各自机关的职权,不受法律约束、监督,营私舞弊,买空卖空,投机倒把,谋取超额利润,破坏了市场经济的公平竞争环境;这种现象在全国也普遍存在。为此,中共中央、国务院一再发文重申,严格禁止党政机关经商办企业,许多地区也已经对这类企业进行清理、整顿。

  淮海说:“这不是起草的问题,情况一点也不了解,要先作一个调查。”

  马宏志说:“那就请你组织调查一下,但一定要抓紧时间。你什么时候能搞好?”

  淮海说:“至少要半个月吧。”

  马宏志说:“不行,你们星期天加加班。只能给你一个星期,等干完了我给你们放两天假。”

  淮海将廉政办人员组成三个小组调查市直情况,又打电话要求各县(市、区)廉政办调查后上报情况。调查情况汇总后,还剩一天时间,淮海关起门来起草《工作计划》,那天是星期五,当他下午4点多钟起草完走出小会议室时,却见机关里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各个办公室也关着门,只有马宏志对面的办公室门开着。淮海去敲马宏志办公室的门,里面无人应声,他走进对面办公室,机要秘书殷怡正在翻报纸,淮海问她:“人都到哪儿去了?”

  殷怡用手往上指了指说:“都在三楼活动室比赛‘斗地主’,你怎么不去?”

  淮海说:“我起草文件呢。”

  殷怡说:“你不参加,没你的奖品。”

  淮海记得有一次,一份完全不该他写的材料,办公室推到宣教室,宣教室推到法规研究室,法规研究室推到廉政办,最后江波很“豪爽”地接受了下来,交到淮海手中,淮海因写材料未能去参加“斗地主”比赛,结果参加活动的人,都有奖品,唯有他没有,“小香槟”到办公室去给他要,办公室人说:“没有,谁叫他不积极参与的呢?”

  淮海请殷怡开门,将起草好的《工作计划》放到马宏志的办公桌上,然后就上街逛书店去了,他每个周末一次,提前下班,逛遍全城所有的书店,这是他放松的最好方式。

  《工作计划》起草好后,马宏志倒不急了,好多天一直没提,就好像根本没这回事似的,淮海以为他已“已阅,请方书记阅示”了。但又到星期五下午时,马宏志拿着《工作计划》来了——他交待工作总喜欢在星期五,让你星期天不得好好休息——“材料我看了,这么短的时间能搞得这样,很不错;但还不到位,还要加工。”他对淮海说。

  淮海问他:“哪儿不到位,常委能不能明示,我好有的放矢。”

  他咧开嘴笑着,一副憨厚的模样,说:“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感觉上还不到位,你改改吧,抓紧时间,改好后立即送我。”

  淮海把《工作计划》在抽屉里放了一个星期,一字未改,然后将其中折起一页,又送给马宏志。又过了一个星期,马宏志拿着《工作计划》来了,说:“老路,这一稿好得多了,真是改与不改大不一样。”

  淮海当着他的面翻开《工作计划》,只见那一页还原样不动折在那里,果然,他翻都没有翻一下。淮海问他:“现在感觉到位了吗?”

  马宏志说:“到了,这感觉上就不一样。报方书记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天下午,马宏志来到淮海办公室,坐着抽了一会烟,也不说话。淮海不知他来干什么,也不和他说话,淮海平时和他除工作以外几乎无话可谈。马宏志默默抽完一支烟后,对淮海说:“老路,明天上午你到市工商局去开个会。”

  淮海问:“是什么会?”

  马宏志说:“还是清理整顿企业的事。省里决定这项活动由工商部门牵头,纪委和计经委配合,明天市工商局召集三家会商,先搞一个活动方案出来。这下好了,把这个任务甩掉,我们也轻松些。”

  淮海说:“这我不能去,具体事情你可以让我去办,开会是你们领导的事。如果开大会,我可以去签个到,坐在下面听听,可这是几家单位会商工作,那是要领导参加的。”

  马宏志用一种很宽厚、仿佛给了淮海很大荣誉的口气说:“没有关系的,你去吧。你搞过调查,《工作计划》也是你搞的,情况熟悉,叫你谈意见,你就谈吧,你代表市纪委,不是代表你个人。”

  淮海说:“这不是情况熟不熟的事,人家参加会议的都是领导,我一个办事员不合适,更不能代表市纪委讲话。如果你不去,至少江波要去。如果你们都不去,我肯定不去。”淮海心里很生气,你整日什么不干,连个会都不肯去开 。

  马宏志不再说话,又点上一支烟,眼望着墙角,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面前笼着一片烟雾,火星在烟头上闪动。过了一会,他扔掉烟头,站起来说:“好吧,我去,你也一定要去,把你搞的那份《工作计划》带上。”

  第二天上午,淮海到市工商局去参加会议。市工商局最近迁到离城很远的新办公大楼,淮海以为马宏志会叫他一起乘车,以前他随马宏志出去开会、调研,都是乘他的车,但今天马宏志没有叫他在什么地方等车。他就乘公交车,到了市工商局。小会议室里,市工商局和市计经委的领导围着椭圆形会议桌而坐,后面的长条桌旁,坐着几个科长、科员。淮海在长条桌旁坐了下来。市工商局纪检组长大老季站起来对淮海招手说:“到这儿坐。”

  淮海摆摆手说:“我就坐这儿。”

  大老季走过来,把淮海拉到会议桌旁坐下,在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印着他的名字的牌子。大老季对市工商局高局长介绍道:“这是市纪委廉政办的路主任。”

  淮海说:“我是纪检员,不是主任。”其实他又何必这么当真呢?人家也就是客气,市纪委的干部出去,被人巴结的时候甚至都称书记。坐在局长旁边的是市工商局副书记,原是市委办公室秘书科科长,也和淮海认识,坐在对面的是市计经委一位姓吕的副主任和纪检组吴组长,也都是认识的。

  高局长看了一下手表,说:“我们开始吧。”

  淮海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八点半钟,但马宏志还没有到。他有些奇怪,高局长怎么不等纪委的领导到来就开始了呢?可能马宏志有事要迟到一会,已跟他打过招呼了吧?高局长说:省里决定在全省统一开展一次清理整顿党政机关经商办企业活动,由纪委、计经委、工商局三家共同负责,现在省纪委决定由工商部门牵头,你们两家参与,今天三家开个碰头会,会商一下活动计划。他讲话后,大老季谈了由他们制定的活动计划草案。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9下,马宏志还是没有到。大老季讲完后,请计经委吕主任讲话,吕主任客气地要淮海先讲,淮海说:“我不讲,等我们领导来了讲。”

  吕主任说:“那就请市纪委领导最后做总结吧。”

  淮海心中有些着急,突然,他发现会议桌上根本就没有马宏志的牌子,这是怎么回事,他对大老季说:“我去打个电话。”大老季就叫坐在长条桌旁的监察室主任,带淮海到办公室去打电话。

  淮海先拨了马宏志办公室的电话,电话响了一阵后说:“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请稍后再拨。”

  淮海又把电话打到市纪委办公室,问马宏志今天有什么工作安排,办公室候主任说:“马宏志到长沙去了。”

  淮海吃了一惊,他昨天下午不是明明答应今天来开会的吗?“省廉政办组织的,到湖南、江西、福建等省学习清理、整顿党政机关办企业工作经验。”候主任说。“怎么,你不知道?”

  “省里通知是什么时候到的?”

  “前天收到的《传真电报》。”

  淮海又把电话打到清房办,果然,清房办人说,江波出差到长沙、南昌、福州、厦门去了。

  淮海非常生气,他没有想市纪委的领导竟会这样耍滑头,简直就像个赖账的奸商。回到会议室,吕主任已讲完话,大家都在等淮海来讲话。淮海说:“我不能讲话,本来领导要来开会的,有临时任务不能来了,我就是听听,将精神带回去。”

  高局长说:“纪委没有意见怎么行,领导叫你来,你就是领导,讲几句吧。”

  淮海就讲了他的意见,他说,面上清理比较容易,难的是对遗留问题的处理,这类企业都是不规范的企业,肯定会留下许多债务问题,还有经济违法问题,纪委在其中的主要任务,就是寻找案件线索,查处违法违纪案件。

  回来以后,淮海将今天的情况向方书记作了汇报。方书记说:“马常委去长沙,是我同意的,但他没有向我汇报今天要去工商局开会的事,我也没有同意江主任去,清房工作正在紧张阶段,江主任怎么能离开呢?我在省廉政办的《传真电报》上签署的,是让你和马常委一起去,回来以后好开展工作——这事我要批评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

  两个星期以后,马宏志回来了,他煞有其事地把淮海叫到办公室,送给他一把牛角梳子,说:“福州特产,是我和江主任两人买的,没事梳梳,不掉头发。”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对淮海说:“市里成立了清理整顿党政机关经商办企业活动办公室,就放在市工商局,由他们牵头,纪委、计经委、税务、财政、审计、银行等部门各派一人参加,方书记的意见,纪委就让老蔡参加,以后你就不要过问了。”

  马宏志的这种工作作风,也让书记很不满意,在一次中层以上干部会议上,成书记扫了一眼会场,问:“马常委哪去了?”

  江波回答道:“他腰间盘突出,在家休息。”

  成书记立即把脸一沉,说:“哪个去告诉他,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调走。”

  第二天,马宏志躬着腰,风摆杨柳一般走着来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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