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晓平问他,为什么不继续容忍下去的时候,真心疼,这些在成长的路上竭力奔跑的孩子,经历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挫折和磨砺,才能够挺直脊背站在彼此的面前,甚至还唯恐不够好。
知夏,每年一到夏天,我就疯狂地想念你。
我内心那些涌动的不可抑止的对你的想念,就像知了一入夏就不由自主地鸣叫,充斥了整个夏天。
无法停止。
1、我觉得你的声音一定会像你的人一样,清凉如风
1999年的夏天,我骑着一辆半旧的蓝色永久单车,在这个城市之东,以一个快餐店为中心,方圆十公里内的各个大小街道和高低楼道里穿梭。
遇见你的那天,太阳热烈,有风,带着热浪也带着清凉掠过我黝黑到了极点的脸。我敲了门,对着门声嘶力竭地喊:“你好,小德外卖!”我想,我的脸上一定有着过早被生活逼迫的困惑与不耐。当我的同学在空调房里愉快地享受暑假的时候,我在烈日下赚着我的高中学费。我对生活的不公有所不忿,却无可奈何。
好一会儿,门才打开。一股凉意扑面而至,你坐在轮椅上,穿一件纯白得刺眼的上衣,有着比那件白得毫无杂质的上衣还要苍白到接近透明的皮肤,还有你的黑色长发与黑色的大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你就是童话里住在象牙塔的公主,美得惊人。
我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机械地把手里的外卖递过去,说:“三十二块,谢谢。”
“小夏,你怎么也不问问就给人开门了!多危险!”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快步从屋里走出来,挡在你的面前,掏出一百块,一边递给我一边回头教训神情略有忧伤的你,“以后不许自己乱开门,知道吗?要是敲门的人是坏人怎么办?”
我想说,我不是坏人!我只是个送外卖的!
我没来得及说,那个男子接过找回的钱后马上关上了门,他连谢谢都没说。其实,绝大部分订外卖的顾客都不会对送外卖的说谢谢。我已经习惯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如果给钱的人是你,你一定会对我说一声谢谢。
我觉得你的声音一定会像你的人一样,清凉如风。
2、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情怀,叫作一见倾心
你们家在那个夏天后来又订过好几次外卖。但是,不怎么见到你。
有一次,看到了你坐在阳台看书的背影,黑色的长发安安静静,淡雅如墨的气质。还有一次,隔着门听见了你的声音,你说:“哥,外卖来了。”你的声音果然清凉,脆生生的少女气息,还有着与别的女孩不同的温雅。
我对老板说:我一定好好干,能不能每个夏天都请我。他说生意好就一定继续请我。我竟然在每天睡觉前都祈祷老板的生意一定好好的。那个夏天因为遇见了你,忽然不再那么辛苦,夏日的单车在街道里欢快地穿梭,我微笑着,露出因为被晒黑的皮肤衬托着而显得更白的八颗牙齿说:“你好,小德外卖!”
我不知道我这么积极意味着什么。也许是因为我觉得我读懂了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看着我被夏日阳光充分眷顾过的脸所流露出来的一丝渴望。
我觉得你的哥哥应该带你出去晒一晒太阳。但是,我知道,我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对他说这样的话。
我真是个奇怪的人呀,自己不过是一个送外卖赚高中学费的贫困男孩,你不过是我偶然遇到的一个顾客的妹妹,我却对你似相熟多年的挂怀。
十六岁的夏天,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情怀,叫作一见倾心。只觉得自己同情心实在是泛滥,事实上,因为付不起学费而随时面临辍学的自己更需要同情,不是吗?
暑假结束的时候,我无情地取笑了自己:有那份同情心,不如更用功于功课。如果成绩能更优秀些,便不至于要打工赚学费,也不至于让抚养两个儿子的寡母为难。
3、原来,你叫蒋知夏
高中军训过后,你才由哥哥推着轮椅送来学校。
你进学校的第一天就引起了不少的轰动。多话的女生们在悄悄地议论你,我不由自主地拉长了耳朵去听。
“听说她是中考状元。”
“不是吧?”
“就是她,蒋知夏。我以前和她一起读实验中学。她还是个富家女。”
“真可惜呀,脸长得那么漂亮,学习又好,怎么是个残疾人呀。”
“所以说上帝是公平的,最甜的苹果一定都会先咬一口。”
原来,你叫蒋知夏。
知夏。和夏天有关的名字,和夏天有关的你。
你并不是一点都不能走,只是走的时候,需要拐杖,而且,不能走太多太远,所以,也需要轮椅。
你爱看书,爱安静,也爱笑。你看书的时候很美,你安静地看窗外的时候很美,你笑的时候也很美。
#p#副标题#e# 你功课真的很好。上课的时候,从来没有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也没有做不出来的卷子。老师们都对你充满着同情与偏爱,有一次,我值日送作业的时候,听到班主任提到你,先是感叹你好优秀,然后说了一句:可惜了。
是可惜了。不能奔跑是你与生俱来的伤口,这个伤口慢慢结疤又慢慢地被现实揭开,不管你得到了多少的保护与多少的荣耀,都无法痊愈。
那是你坚持和别人一样住校的原因吧,你想让自己像一个正常的女生一样。
但是,我都难以想象,那是多么的艰难。
我无意中听见了你与哥哥的争执,你说:“你们总有一天要离开我,我也总有一天要自己生活。”
你一直在学习坚强。
4、你和别人不一样
有一个叫晓平的女生,每天主动帮你拿拐杖推轮椅,周到到上厕所倒水洗头都会帮你的忙。
我认识她,她是我的邻居。她和我的共同点就是贫穷。
一开始我以为,她帮助你,是因为善良。
而且,几乎所有人都和我一样这样以为。特别是你的哥哥和父母都对晓平感激有加。你的父母悄悄地帮晓平交学费,你的哥哥每次给你买东西时都会捎一份给晓平。校领导甚至掀起了一股向晓平同学学习的风潮,鼓励同学间互敬互爱,尽力帮助有困难的同学。
有很多同学被鼓动,跟风一样帮助你,有一阵,校园里到处都是互助互爱、和和美美的景象。你的笑容很多,但是偶尔,我总能从你的笑容里看到落寞、忧伤与厌倦。
为什么呢?我当时不能够明白,太多人对你的热情帮助,其实也在一而再地揭开你的伤疤,提醒你,你再努力地想和平凡女孩一样都是徒劳无功,提醒你,你其实是一个不能正常行走奔跑的残疾女孩。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注意到你,也许是因为你的美;也许是因为和别人一样对你的好奇与同情;也许是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也许是因为我看透了你的伤痛你的挣扎。
我无暇去探究原因,与生俱来的贫穷也是我不断结疤又不断地被揭开的伤口,让我自卑又沉默。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拼命于功课,以期待能减轻学费对我与母亲的重压。
因为对你的过分关注,我也注意到了过去并不太在意的晓平,甚至认同了女孩因为善良而美丽这一句话。
直到高二下学期的某天深夜,我听到她在控诉她的父母:就因为你们没本事,我交不起学费!我买不起他们给我的那些东西,所以我才需要去侍候一个残废!
我为你感觉到愤怒。
5、整个高中时代,我被后悔与愧疚点点滴滴地吞噬
这种年轻的极度的愤怒吞噬了我的理智。
我当时是班上管理录音机的英语课代表。为了训练听力,我向老师申请了把录音机带回家练习。我把录音机放到窗台上,对着对面从传来因为愤怒而口不择言的女孩的声音的窗户,按下了录音键。
晓平因为愤怒而尖厉的声音在早读课时忽然从录音机里传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瞬间碎裂的眼神。直到这时候,我的理智才像一块沉重的石头,重重地把愤怒压了下去。后悔像一群黑压压的蚂蚁,一口一口地啃食我的心。
晓平当场崩溃大哭,第二天之后,就没再来上学。我试着去道歉过,但是晓平不肯开门。之后,晓平不顾父母的阻拦,还未满十八岁就辍学,远走他乡去打工谋生。
我意识到自己年轻幼稚的愤怒改变了晓平的命运,我也明白了自己对改变现实的无能为力。
但更让我无力而懊悔不已的,是你当时瞬间似完美的水晶球碎裂飞散的眼神。此后,因为怕帮助你后被人说像晓平一样虚伪,真正帮助你的女孩变得很少。我看过你在洗衣服的水池边摔倒,水盆在地上乱蹦,拐杖在倒下的时候打在了你的腿上,我跑过去扶你,你冷冷地说走开。
我只得走开。
整个高中时代,我被后悔与愧疚点点滴滴地吞噬,直到毕业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就住在一个海洋里,茫然四顾,没有可以拯救自己的岛屿。
唯有想向你说一声抱歉的念头,似一根浮木,我紧紧抓住,不肯放开。
6、一个试图从伤口处长出盛放的玫瑰的你
你考上了很好的大学。
一点都不意外,你那么优秀。
其实,我的分数也能上那个大学,但是,我拿不出那笔对我们家而言极度昂贵的学费。我选择了一个为我免去大部分学费的与你同在一座城市的普通大学。
这是我向现实不断学习到的妥协方式。
我打听到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包括,你的哥哥就在那所大学读博士,并准备留校任教。
真好,他一定会很好地照顾你。
我所有的课余时间都在打工。我选择的打工地点都在你的学校附近。
于是,我在女生楼下发影楼写真的打折广告的时候遇到过你。
你帅气非凡的哥哥来接你去上课,你穿一件长长的米色的棉麻裙子,和一双特别高的高跟凉鞋,可你非要自己走。你哥责怪你穿那么长的裙子,又穿那么高的鞋子。你说,反正都是不方便不舒服,当然要挑最漂亮的穿。
我发现了另一个你,一个试图从伤口处长出盛放的玫瑰的你,那么伤,那么美。
#p#副标题#e# 我在给你们宿舍送外卖时遇到过你。你坐在下层的架床上玩电脑,那是才刚刚兴起的笔记本电脑,得从国外进口。有几个女生围着你,她们帮助你、羡慕你、妒忌你,同时也轻视你。走的时候,我听到某个女生说:“这送外卖的男生个子挺高样子挺帅,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另一个女生反驳:“谁能比得上蒋知夏的哥哥帅!蒋教授才是理想的完美男友好不?”
然后你说:“我哥有女友了。”
你的声音仍是那样清脆、轻灵、娴雅。
似你,不可方物的美。
7、都说女生穿的鞋子有多美,就能走向多美的未来
不是不难过的。
身为高中三年同班同学的你我,如今即便刻意制造出来的相见,竟是这样的形同陌路。
我怨恨你不曾主动和我说话,也不曾和我打过招呼,却忘记了,我从高中时期开始,就是一个倔强自卑、沉默寡言的男生。这种难以捉摸的寡言在晓平事件后变本加厉,甚至使我成为一个众所周知的奇怪男生。
谁会愿意和一个奇怪的男生说话,更何况,这个男生有过害一个女生辍学的过分行为。我原谅了对我冷漠的你,鄙视了自以为是的自己。
大二,有两个男生追你。
我心惊胆战地去打听那两个男生的消息。
那个左手长着六根手指的大三男生,每期都能拿奖金学,而且申请了贫困补助。但我想贫穷和他的左手一样,不管夏天还是冬天,他都喜欢把它藏在兜里。
不能正视自己的人,又如何能正视你。
另一个,是建筑系篮球队的大二男生。每天他去打球的时候,球场边给他递水递毛巾的女生都很多,他对每一个女生都很温柔。他去追求你,是因为输了一场球。输球的代价是去追蒋知夏。男孩的打赌,就是那么恶趣味的卑劣。但是,没有人愿意告诉你。
我想我应该去告诉你。
我没来得及说,因为,在忽然出现的两个同时对你展开追求的男生中,你做出了选择。
你们去约会吃饭,打篮球的男生穿着白色的衬衣,看起来很帅气。他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你,从绿荫郁郁的校道走过,你们竟然是如此的般配。那天,你穿了一双很美的紫色高跟鞋。
都说女生穿的鞋子有多美,就能走向多美的未来,你也是那样期望的吗?
8、愧疚是比拳头更残忍的惩罚
听说,男生在约会吃饭的现场向你坦白了,追求你,让你答应和他吃饭看电影只是一场打赌。
听说你笑了,你说没关系。
你是真的有在笑。那个男生把你送回宿舍楼下的时候,我看到你笑着与他说再见,但你拒绝他把你送上楼。
那天你是自己上楼的,拐杖和高跟鞋,都是桎梏。你一步一步往楼上走,脊背挺得很直。
可我觉得你看起来很悲伤。
或者,你一开始就知道,不管你选择谁,你人生的第一场恋爱,第一次约会,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所以,就像选择穿最不舒服却最漂亮的鞋子一样,你选择了明知真心更少却相对好看的他。
让你觉得悲伤的不是他或者他,而是你自己。
你平静地接受了现实,但你的哥哥没有。感觉自己未能保护妹妹的愤怒兄长,当众狠狠地揍了轻浮地将感情与赌注放在同等位置的男生。
听说,是那个六指男生悄悄地报了警。事情就这样闹大了。
教师殴打学生,不管是什么理由,肯定都是一个错误。犯了错当然要付出代价。你的哥哥被学校辞退,他不得不选择出国去继续攻读博士学位。
你哥走的那天,他十分低落地对你一再说对不起。你说到了国外就别那么冲动了。
你一直没哭。
你哥走后,你坐在那里,很久很久,一动不动,都快成为一座凝固了悲伤的雕塑。
我去找了那个总是喜欢把左手放在兜里的男生,我说她值得更好的人,把她看低是你最大的错。
我原本想挥拳头,但是忍住了。愧疚是比拳头更残忍的惩罚。
9、怎么能不难过,这个世界上又没有后悔药
我拿着你的书本和拐杖,准备把你推去教学楼。
你冷冷地说走开。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似有若无地说了一个不。然后,我把你送到了要上课的教室。然后,我骑着一辆破旧的单车,拼命一样,从你们学校的教室回到了我们学校的教室。下课之前,我早退了。我又拼了命似的骑着单车,穿过烈日,穿过街道,奔向你的教室。
你每次都冷冷地说走开。我听见自己说不的声音,渐渐坚定。
上楼的时候,你坚持要自己用拐杖走。
我让你紧张了,对吗?所以你摔倒了。
在要不要过去抱你上楼之前,我犹豫了很久。你在我的犹豫中艰难地扶着墙站了起来,继续往上走。你黑色的长发乱了,你黑色的大眼睛里充满着无奈和愤怒。不过是一层楼,于此刻的你而言,却是堪比难上青天的蜀道。
我庆幸贫困虽然困住了我的勇气与自尊,却并没有压弯我的身高,亦没有减弱我来自年轻的身体里的力气。
我强行抱起挣扎的你。尽管我想用公主抱般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抱着你,但因为你的挣扎,我们都变得狼狈不堪。
我说了什么?我竟然说:“你不要误会。你就当这是我对晓平的补偿。”
你忽然就不动了,你的眼睛第一次看向我的眼睛,你的眼神全是碎片,尖锐、刺痛。
此后我每每想到都无比后悔,骂自己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我怎么可以口不对心,我怎么可以口不择言。我恨不得回到那天,抽自己两耳光。
怎么能不难过,这个世界上,又没有后悔药。
#p#副标题#e# 10、我的心里有一片只为你而长的草原
这个时候其实我并不知道,晓平一直和你有联系。她在阳光炽烈的南方给你写信。她向你道歉,她也诉说自己的艰难,她甚至告诉了你她的心事。
晓平喜欢邻居家那个沉默寡言的与自己境遇相似的男孩。年轻的少女无法直面自己的贫穷,也无法直面自己内心的自私被喜欢的人看到,所以,选择了远远地逃避。
我的那句话,竟让你以为,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对晓平的情深。
什么叫作误会。误会就是,我不知道,我也不去解释,你以为是,你就一直以为是。
其实不是。只是我不知道你不知。
我拿过你的书包和拐杖,推着你去教室的时候,你没有再说走开。我放下你的书包和拐杖抱你上楼的时候,你一动也没有动。
我听见你的舍友问你:“呀,知夏,他是不是你男友。”
我的心里瞬间长出一片草原,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不是。”你平静地回答,声调清脆,波澜不惊。
草原慢慢地死去枯萎,沉寂成灰。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我的心里有一片只为你而长的草原,它们繁盛,枯萎,再繁盛,再枯萎。生生灭灭,周而复始。
我以为,我在你的身边,这就够了。不管我所做的,是因为补偿还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只要我做了,就够了。
沉默有时候是一把残忍的刀,竟会把本来好好的故事肢解,七零八落,成为散开的,却无处不在的痛。
11、我从来没有真正地安慰过你
大三的夏天,知了刚刚开始鸣叫的时候,晓平竟然来了。
时光将原本只有黑白两色的少女染成了华丽的孔雀,站在坐在轮椅上的你身边的晓平,青春美丽,活力四射的光芒把你衬得愈加苍白瘦弱。瞬间我有一种冲动,我想去把晓平赶走,因为她让你看起来更脆弱。
晓平说:“秦峰,好久不见。”她的微笑真诚,有着一笑泯恩仇的豁达。
你说:“我今天没课,我先回去了。你们四处转转吧。”
你从轮椅上站起来,用拐杖一步一步地上楼,瘦弱的脊背挺得特别直。你和别人真的不一样,别人难过的时候,身体都是能缩起来就缩起来。而你伤心的时候,总是把脊背挺得特别直。
我没来得及安慰你。事实上,我从来没有真正地安慰过你。
晓平说:“我把自己变得更好,就是为了能够在你的身边。”
晓平还说:“知夏告诉我,你一直将当初那件事挂怀的时候,我很心痛。”
我又沉默了。我能说什么呢。我能说“不是的,我喜欢的女孩不是你,一直就不是你”吗?
我觉得我不能。我说不出口。
晓平在学校旁边的奶茶店找了份工作,变得活泼而可爱的她很受欢迎,有男生追求她,她说,我有男友了。
晓平代替了过去一年里我在你身边的位置,她详细地了解你上课的时间,总能抽时间把你送到教室,又能去把你接回宿舍。现在的晓平和过去那个卑微的高中生不一样了,她说:“秦峰,为了你,我一定要变得真正的好。”
很多人都骂张无忌对赵敏不够专一不够坚定。在晓平再次出现后,我理解了他。每个男人在一心一意喜欢自己的女孩面前,都会有犹犹豫豫的不忍心。
我不知道,晓平如果知道我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样喜欢她,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只是不忍心。
12、这世上,唯有喷嚏与爱不能忍耐
我不忍心了整整一年,终于还是发了狠。
大四的夏天,毕业后将四散于天涯的伤感在阳光里弥漫。你已经在家人的陪同下离开了学校,听说你有可能会出国。
即将与你天各一方,即将有可能再不相见就会永不相见的恐慌慢慢地占据了我的心。你是我的浮木,如果我不抓住你,我将永远得不到救赎。
我在艳阳下等晓平下班。我说得很直接,我说:“晓平,我喜欢的人一直不是你。”
习惯沉默的人,一旦说了真话,都特别的伤人。
六年之后我再次看到了晓平的眼泪,她说:“我知道不是我。但你为什么不继续忍下去!”
这世上,唯有喷嚏与爱不能忍耐。
但是,后来我在无数的日夜里,无数次地后悔,后悔自己当时没有继续忍耐。
我跑到你家,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家,这七年来我一直牢牢地记着你家的地址。开门的中年女人说:“这里没有蒋知夏。我们去年才搬来,不认识姓蒋的。”
我竟然把你弄丢了!我骑着我的旧单车,像只没头苍蝇一般穿梭在那个小城里的各个街道,希望会出现奇迹,看到你的身影。
失望一点一点地将我吞噬。我带着哭腔,向晓平求到了你的地址。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她递过来写着你的地址的纸条的时候说:“真不知道是你傻还是我傻。”
我傻!我怎么拖拖拉拉了那么多年,才知道很多早就应该说的话,从来都没有对你说起过!
13、你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语成谶这个词吗
我对你哥哥说:“我什么也没有,我甚至还没有找到工作。但是,七年过去了,我的心一直没有改变。”
你哥哥相信了我。但是,你没有。
你对我的态度变得更加冷淡,话语也变得更恶毒。你甚至对我说:“是因为毕业找不到工作才来找我的吧?”
我说不是。虽然,我进了你父亲的公司工作是事实,但其实只是想留在你的身边,离你更近一些。
你终于相信了我。但是,你变得尖刻而敏感。
我以为,二十五岁有了工作能力、风度翩翩的我更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我离那个拼命送外卖赚学费的黝黑瘦弱的少年越远,就会离你越近。
我不知道,我拼命地为自己塑造起来的所谓的能与你相配的外表与尊严,一点一点地瓦解了你的自信。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觉得我配不起你,我没有想过,你也会觉得你配不上我。
傻瓜,你怎么会配不上我,对于我来说,你是天使,是梦想,是一切美好中的美好。
#p#副标题#e# 可是,我没有说出来。或者,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我的意气风发提升了我的自信,却成为你的梦魇。
你在日记里写:他是如此的好。我希望我在尚年轻美丽时就死去,这样,他就不必看到一个狼狈于轮椅和拐杖之间的我,渐渐变得更老更狼狈更不堪。
蒋知夏,你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语成谶”这个词吗?你怎么可以许下如此残忍的愿望?你是每天都在求上帝吗?求他残忍地帮助你实现这个愿望?
有一天我们坐在树荫下,我看公司报表,你看一本书,我们良久无话,却感觉舒适而温馨。你轻轻地说:“我怎么舍得死,我只是嫌弃自己的不完美。”
知夏,你不知道此刻对我而言,已是多么的完美。
14、就像抱救命的浮木一样抱住我的腰
那天你说要我带你去骑单车。你说,每到夏天就会想起我在太阳底下骑着单车飞奔的样子,那是你梦中的少年。
我很怕你坐不稳,但是,难得你有兴致。我嘱咐你,一定要紧紧地抱住我的腰,就像抱救命的浮木一样抱着。你说好。
一开始,我骑得很慢。这是第一次,有一个女孩坐在我的单车后座,双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腰。我对你说:此刻我实现了十年前最伟大的梦想。你问我是真的吗,我斩钉截铁地说当然。
你是故意的对吗?那明明是一个下坡的拐弯,你却叫我骑得快一点。我不肯,你就放开手拍我的背。我听见你的笑声,我听得出你是真的开怀。我于是放开了心里那个束缚着的少年。让你坐在我的单车后座一起飞奔,也曾是我心里幽幽涌动的梦想。我让你一定要一定要紧紧搂住我,你却在下坡速度最快的时候将你的双手伸展开去,你说:“秦峰,我觉得像长了一对翅膀,真好。”
路面上忽然出现了一颗石头,我说不要的时候,你已经滚落到了地上,我慌张地跳下单车,任它疯狂地冲向前方。我跌了个踉跄,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奔向你,却只迎来了大货车疯狂而尖利的刹车声。
那一刻之后的很多细节,我都忘了个干净。我只记得你的脸在看着我,你还叫了我的名字。
竟然,是最后一次。
你的哥哥有没有打我?好像有,我不记得了。在那声疯狂尖利的刹车声后,空白就占据了我的脑子,主宰了我的身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活着,能走能站能吃也能睡得着,只是,我没有任何自己的意识。
15、你一定在天堂里奔跑
我在精神病院住了一年。
在我认识你的第十一年,我竟然站在了你的墓碑前。
你在冰冷的石碑上那张小照片里倾国倾城地微笑,而我宁愿继续在医院里彻底地疯掉。
蒋知夏,你知道不知道你到底有多残忍。不是对我,是对你自己。我愿意接受你给我的所有的惩罚。我知道我惩罚晓平是错,我对你的沉默是错,我给晓平的犹豫是错,我坚定来到你身边也是错。
可是,你怎能一走了之?
后来我想,如果,我们不走那条路就好了。如果,我不答应带你骑单车,一切就不会发生。如果,那个货车司机没有疲劳驾驶,你是不是就会有一线生机。如果,你是一个手脚正常的灵活女孩,会不会就不会从单车上跌下来。就算跌了下来,会不会也能爬起来得快一些。会不会我们就会有更好的未来。可我怎么能去责怪那个你与生俱来的伤口。我只能责怪自己,责怪自己没有足够细致的责任心去保护好你。我甚至责怪自己,不应该来你的身边。但不管我如何责怪自己,如何怨恨这个世界甚至怨恨你,你都只在冰冷的石碑上笑,你永远不会再坐在我身边静静地看书了。
这些懊悔与怨恨一直在每个深夜啃食我的心,清晨太阳出来的时候,我又告诉自己说,你不希望我这样痛苦颓废,你会希望我努力好起来。但是每当黑夜来临,失去你的痛苦就再次悄悄来临。我想到偷了天火被惩罚的普罗米修斯。白天会结疤完好的伤口,每天夜里都会重新变得血淋淋。周而复始,不会停止。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你的日记。
1999年夏天,你写:在阳光里骑着单车飞奔的黝黑少年,出现在你的梦里,真好。
2006年,你写:觉得配不上我,但是有晓平,真好。
2008年,你写:原来他是为我而来,真好。
2009年,你写:我爱的人也爱着我,如此完美。你愿用生命去换。
蒋知夏,你这个傻瓜!
知夏,知道吗?因为你,我一个大男人,每天夜里都不由自主的泪雨滂沱。
我不知道我还要用多久,才能真正接受命运对你的残忍。
也许某一天,我在漫长的岁月里,终于能坦然接受已经失去你的事实。我能微笑着安慰自己说,你那么美好,你爱过也被爱过,你此刻一定正在天堂里奔跑。
也许,有一天,我还会遇见一个善良的女子,与她共度时光。
但也许,我就这样,一个人怀念着我们之间那十个单车之夏,慢慢地,在思念你的时光里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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