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如意园,才真感觉到草木深了。
几场秋雨,绵绵不绝,那草木受了雨露滋润,开始疯狂生长。高大的白杨,枝干粗大,树冠蓬散,就像一柄大伞。只有得天时地利的树木才敢长得这样汪洋恣肆吧。我就想起了山地的那些树,它们都是瘦瘦的,在悬崖峭壁间谋生活,胳膊样粗细的树木,却累积了百年时光。苦难与瘠薄让它们变了形,它们关节粗大,扭曲得得浸出了油。一根指头粗细的枝,就沉重如铁。去张家口,见那些高原的树,一个个攒了枝叶,形成一个个梭子往上长。因为只有这样,它们才能抵挡那高原的狂风。
而相较这里,平原的树是幸福的,如此雍容,如此自在。地面上是一片片的草坪。草坪上又有一垄垄的花草,月季还艳艳地绽放几抹红,路边有冬青,还有行道树,形成层次不同的绿色。这些绿色,浓淡也是不同的。小草是新绿,树木是墨绿,那些冬青是浓绿,在一片绿色中,又杂着红黄等诸多颜色。
漫步其中,绿色像一个个墨块,绿色像流动的水,拥你挤你推你,包围着你。你就在这绿色中被沉醉了,被浸染了,似乎那灵魂、那身体也成了绿色的。你真的感觉到了绿色是汪海,呼吸中也是草木的芬芳呢。
人们很多,在园子里聊天散步,带孩子玩,或是下棋。现在小城越来越美了,生活也越来越丰富,在他们自信的笑语中,让人感到他们是多么幸福。
沿小径游走,走出草地,前面就是小桥。小桥下是一波碧水。水也是绿的,像一面镜,映出天光云影,映出那些草木,映出一个个走动的身影,一张张笑脸。桥前面就是小山了,小山也是绿色的。山体被草地和树木包裹着。人走进去,就被绿色包围,就被那湿湿的清气包围。刚下一场透雨,草木还带着湿气,蝉鸣声声,草丛中虫儿的鸣叫,唧唧、啾啾、吱吱,总让你想象着,这天籁之音,这田间的原生态乐队,是在试音、演练,到了晚上,将开始一场规模多么宏大的演唱。
山包下,是一片野地,里面满是槐榆等老木。这些树木树杆如黑铁,或虬曲,或横斜,或挺拔。这原本是一片野地,开辟园子时就把它天然的加以保留了,才有了这样古朴自然的模样。这也是造园者最得意的匠心了,把自然巧妙的嵌入了人工园林之中,让这个园子增加了一份朴实、一份古拙。随便走走,曲曲弯弯的小桥,蜿蜒在密密的苇草之中。苇草如剑,向上挺立着,没有了一丝缝隙。其间,或有只野鸡野鸭,受了脚步惊动,哗哗地从草丛中穿行,几茎草便微微晃动,发出扑扑簌簌的声响。
这苇草总是能勾起人最久远的乡愁了。这蒲地就是蒲苇的故乡呀,这苇草就是那诗经中的蒹葭呀。它早已契入了这块土地,还有人们的血脉。
“草木深”,这三个字不觉就从你的脑子里浮出来了。夏末秋初,一切都到了最盛、几近于疯狂的时刻。这草木真如一汪海,这绿色真如一汪海呀,让人的思绪悠悠忽忽,让人的心感触颇多。
草木是柔弱的,草木又多么坚韧。草木在这个时节,在雨水的浇灌下,在阳光的爱抚下,早已经去掉了羞涩,也去掉了怯懦,而是开始泼泼辣辣几近疯狂的生长,在这里尽情的展示自我,尽情为爱而歌。就像一个过门的媳妇,渐渐没有了羞涩,开始了泼辣热烈张狂。
可是,物过盛而当杀,那浓浓的秋意也在这空气中弥漫了。用不了多久,就是凄冷的寒风,肃杀的风霜,一切又会恢复沉寂,恢复到枯静凋零的模样。对此,草木是知道的,它们现在,才更热烈的去爱,更热烈的去展放吧。
是不是就像中年人的爱情呢,越是无望,越是疯狂,然后在疯狂中黯然收场?
王自亮,河南省长垣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