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堆糖 * 文:徐昕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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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图布”一词出自《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大意是“命中注定”。《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和他的作者保罗·柯艾略对于我而言,就像牧羊少年的宝藏对于他而言一样,都是命中注定会遇见的。没有《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我不会结识炼金术士,不会知道保罗,不会看他其他的书,就不会在十六岁的冬天踏上我的朝圣之路,更不会认识现在我要介绍给你们的人:少年白。
少年白是什么呢?
我原先以为少年白是我的天命,是我一直期望去做的事情,去成为的人。可直到他真正出现在我笔下的时候,我才明白,少年白不属于我,他属于天命。
他是我的命中注定。
有一些东西是藏匿在基因里的,藏匿在我们有序排列的密码子里,人为力量无法更改——譬如我这遗传的少年白。我十一岁上生出第一根白发,到我十七岁上时,随便一拨拉都是藏在黑棕色头发里透明纤软的白发。
有的时候你不得不相信血缘真的是一个奇妙的纽带,用一些小小的细节把另外一些人同你拴在一块儿。三哥的少年白比我厉害,不染就是白花花的一片。两个少年白的人坐在一块儿,冥冥中就是链接在一块儿的家人。
少年白是我生命中某个独特的体征。有老辈摸着我的头说过,少年白头不发愁,少年白是富贵无忧的象征;也有同为少年白的朋友同我说,少年白头象征着少年时历经磨难,老来才能清闲富贵。我不知道我的命运走向何方,可是冥冥中我感受到那样一个人的存在时,我决定叫他少年白,一个有着一头白发的少年。我读书时他在,我写作时他在,我失眠时他在,我做梦时他在。无论我陷入到何种境地,他都在,在某一个平行的空间里旁观我们身上发生的一切。他是我的过去,是我遗忘或无法忘怀的一切;他是我的未来,是我不曾经历过的一切;他是现在,是我此刻脚下的遥远路途。他是我生命的镜像,我在人前,他在人后。
我重读牧羊少年,看到牧羊少年兜兜转转回到了最初他过夜的残破教堂,看到他在那里的那棵无花果树下挖出了宝藏时,我感知到了一种命运感,一种未知的既定感。牧羊少年从来不会想到他重复做着的那个在埃及金字塔边挖出了财宝的梦,会指引他一路坎坷地来到这一片曾经是大海的沙漠中,仅仅是为了让他遇见一伙强盗,更不会想到最后是这个强盗两年前反复做着的梦——那个牧羊人带着羊群过夜的残破教堂里的无花果树下埋着财宝的梦,指引他回到一切的起点。没有人知道命运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命,有自己注定会踏上的旅程,会遇见的人,会完成的事,会找到的宝藏。少年白是我命中注定要遇见的人,我看见那一行字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他从何而来——“你的心到哪儿,你的宝藏就在哪儿。你必须找到你的宝藏,否则你在途中发现的一切便全都失去了意义。”
少年白,就是我的宝藏。天命让我知道了他的存在,知道了他对于我而言的意义——他是我生命中的孤独。
孤独,是一个很荒芜的词。孤独是一片坠满了星尘的荒野,荒野上径自开放着属于她们自己的花朵,径自矗立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白杨。我有几年过得很热闹,身边人来人往,喧嚣纷扰。我小时候兴许同一般的小女孩太不一样,不曾拥有过和娇滴滴的小姑娘们凑在一起玩耍的时光。十三四岁以后,身边人多了起来,我开始沉迷于某种混迹于热闹中的快乐。可是热闹终究不长久,喧嚣的后遗症是更加的空虚。热闹是一种隐性毒品,会让人不知不觉的陷入喧嚣的深渊里。反反复复的纷扰与空虚让我在很久以后陷入到了一种迷茫的境地里。我开始随心所欲,开始远离某些没有必要的热闹。其实当一个人开始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时,他就会发现自己与人群无法兼容的部分。无法兼容的部分越多,他就越容易陷入迷惑,越容易主动思考,找到一些在人群中无法看清的真相。一个人开始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即将看见黎明了,而看见黎明的同时也就意味着他走出人流如潮,走上了一片荒野——一片名为孤独的荒野。也许有时他会回到潮水里,去享受喧嚣应该得到的享受,可是他的心一定会在荒野上,一定会在孤独的荒野上行走。远方是什么?远方没有方向。人类最古老的玩笑是:往哪儿走,都是向前走。孤独是我的必经之路,我避无可避的天命,我终将遇到的少年白。
少年白是一个声音,一个念头,一个潜意识里的思想和行为,是冰山在海面之下和鲸鱼共生的部分,不为世人所识,只有冰山自己能有所感知。孤独的时候。少年白就和我融为一体,我们一起在荒野上走,走成一株年轻的北美白杨,走过坠落的星尘,走向夜色沉沉之后的黎明。
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我们必须从外面走向里面,再从里面走向外面。无论是固步自封还是闭户不出都不是正确的选择,我们一定要获得自己内心的力量,一定要听见天命在耳边零碎的低语,我们有我们各自的道路要走,有各自的天命要去完成。
炼金术士让牧羊少年圣地亚哥将耳朵凑到沙漠里的一片贝壳上,男孩再次听见大海的喧闹。“大海仍旧在这只贝壳里,因为这就是它的天命。大海永远也不会离开贝壳,直到沙漠重新被海水淹没。”炼金术士这样说道。
我握着笔或者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的时候,会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安宁。我在写作中和我时常缺失的一部分融为一体,所以写作是孤独的产物。有些事情就是没有办法走出这片荒野的,你必须要承认这一个事实。人类哪怕在并排的枕头上睡觉,可是却没有办法共享同一个梦境,没有办法共享海面以下的冰山。做梦是件孤独的事情,你没有办法把你梦里那些活色生香的细节原原本本地还原,没有办法对别人还原也没有办法对自己还原,那些心悸、那些迷幻都是属于梦境里的你的,你的肉体记得,大脑皮层记得,可是你会忘记的一切都是你孤独的根源。
孤独,你狂喜是一个人,你大悲是一个人,你沉默是一个人,你说不出话。年岁渐长的时候会不知不觉的默许一些成年人世界里的规矩,有很多话永远不能说出口。小的时候过年,爷爷会裁一些四指宽、一尺长的小红纸条,上面写“孩童之言”“百无禁忌”,贴在门前的柱子上,左边一条,右边一条,斜着,在陈旧的白墙上像古老的封印,要把因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而招惹的妖魔鬼怪都吓退。
入夜的时候柱子根那儿放两只杯子,盛满沙土,每只杯子里插上三根香,杯子旁还用烛泪粘着一根香烛。村子里的夜永远是漆黑的,点燃的香摇摇晃晃地升起轻飘飘的烟,在摇曳的烛光里缭绕着那些贴在墙上的红纸条。小时候的我看见这样的场景会有一种畏惧,现在回想,那是小孩子对于未知世界最初诞生的畏惧。我多么希望我还在一个孩童之言百无禁忌的年龄,可是时间就是这样子的,你跟他玩完儿了,他丢给你一大堆模模糊糊的画面,一大堆不知道为什么会留下来的回忆,你再拿来咀嚼,有一点点像吃一桌放了十来年的年夜饭,味和香都在那年摇曳的烟雾与烛火中模糊不清了。
想起那些黑夜里摇曳的点点烛火,一种莫名的心悸淹没了心室。也许在更多年前的夜晚少年白就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我无从知晓。孤独总是在我们恍然不觉的时刻从天而降,在你的身边编织一张荒野,等你有一天主动走上这条注定踏上的不归之路。
我开始同自己说话,开始走进一个壳,开始写作。写作的时候就可以拥有完整的自己,可以把白日里的沉默在夜晚变成文字。写作时候可以肆无忌惮,我的笔是我的神兵,我的键盘是我的干戈。荒野是我的荒野,可以任由我撒野,任由我驰骋,包容我所有的放纵,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悲欣,纵容着我逃避,在一个远离青天白日的世界里开疆扩土。孤独荒野是一位神明,举头三丈处抚平我所有的心悸。我读书,我写作,我开始走进一万个失落的世界。这些世界里有的遍布着足迹,有的无人问津,可是每一个世界都是开放的,是包容的,是像荒野一样温柔的世界。我有了一个说话的地方,有了一个和自己,和自己以外的世界坦诚相见的地方。
少年白是我在孤独的荒野上发现的宝藏,是我孤独的意义。写作、做梦,这些孤独而荒芜的事情只有一个最终的目的,就是让人找到自己,找到自己残缺的部分,找到自己的天命。写作是我的马克图布,也许某天我一事无成,也许某天我潦倒窘困,也许某天我的工作不需要我再拿起笔来,也许某天我在老家的工地上搬砖,我还是会写,我没法儿放弃自己的天命,没法儿放弃在荒野上独自前行的另一个自己。
这篇文章的开头其实是一年多以前写的了,翻稿子的时候看见一篇烂了尾的文章,于是拿来再写。那时候的题目还叫做“少年白在等待黎明”。我删删改改的时候看见一句话——“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还差两个月十七岁。”啊,我现在还差半年就十八岁了。恍然不觉的我又在荒野上丢掉了一年的时光,我已不大记得清自己是如何走过来的了,兴许少年白替我记得。十八岁,那就是另外一个被封印在小红纸条后面的世界了,真是迫在眉睫又遥不可及的一个世界啊。
这篇文章,送给离十八岁还有半年的、离高考还有130天的、十七岁半的自己。祝她可以一直做一个能在荒野上横戈铁马、同自己浪迹天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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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徐昕昱,女,2002.08.01出生,籍贯江西鄱阳,出生成长于南京,现为南京市十三中高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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