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父爱如山,这山太重了,父亲逝世已一年多了,我还是无力提笔说说我父亲,一提起父亲这二个字,我的心头就一阵阵的发痛,眼泪就会止不住的流出来,父亲用自己的一生心血全部倾注在我们五个子女身上,敬爱的父亲对我们子女的爱,难以用世上美好的言语来表达,也无法用各种华丽的文字来描述。
父亲从小就失去父爱,我的祖母一个人含辛茹苦靠纺纱织布养育我父亲,1936年过好年,父亲刚满十四岁就经熟人介绍到上海北区“老大房”南货店学生意,临去上海的前一夜,祖母在家包了一小篮子的粽子,叫父亲到船上去卖,那时候崇明到上海的船都是木头的小船,开船后才收船钱,父亲把粽子卖了以后,篮子往长江里一扔,混在人群里到了上海。
南货店的老板是浙江嘉兴人,看到父亲长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就有了一点好感,又听父亲说能识字会算数,立刻决定叫父亲直接上柜台,照当时学生意的规矩是做三年学三年,就是学生意的学徒头三年先要帮老板烧饭吃汰衣裳,还要帮老板娘领小孩汰尿布,做了三年家务才能上柜台学做生意。
父亲聪明好学,勤劳肯做,很快就学会了做南货必须要会的扎三角包、四方包等,而且做的既快又包得好看,对待顾客热情接待,笑脸相迎,帐算得又快又准,从来不出差错,深得老顾客的欢迎。
父亲精明但不油滑,诚实从不贪小便宜,老板把另钱故意乱放在旁边,父亲总是规规矩矩把另钱整理好交给老板,所以深得老板的器重,做了不到半年,老板就安排父亲到账房协助记帐算帐,父亲小小年纪,不管店里的同事还是弄堂里的邻居,见面都尊称父亲叫一声“黄先生”。这样一直做到1937年“八、一三”淞沪战役爆发。
1937年8月13日早晨9时15分,日海军陆战队一部,由天通庵及横浜路方面,越过淞沪路冲入宝山路,向中国驻西宝兴路附近的保安队射击。中国军队予以抗击,“八一三”淞沪抗战由此开始,日军以租界和停泊在黄埔江中的日舰为基地,对上海发动了大规模进攻。上海中国驻军奋起抵抗,在上海和全国人民的支持下,开始了历时3个月之久的淞沪抗战。。
隆隆的炮声惊动了老百姓,也惊动了我的祖母,她听说上海和日本人打起来了,急得坐立不安,因为她的宝贝儿子还在上海学生意,他必竟还只有16岁,在上海的有钱人家的小孩、做生意的人为避战乱都回到了崇明,祖母心急如焚,茶饭不思,去上海把父亲接回来?但是我祖母一个女人去上海有诸多不便,怎么办?她急忙与父亲的祖父我的曾祖父商量,(我的曾祖父黄宝华、小名“宝郎” 生于 ?年─死于1953年8月,曾祖母赵氏,生死年代不详。)决定趁还没封港前由我曾祖父去上海将我父亲接回家,曾祖父当夜急速动身乘船到上海,找到了南货店和老板匆匆打了个招呼,二个人拿了一点行李就匆匆出门了,这时候上海一片混乱,时时传来一阵阵的枪炮声,街上行人稀少,南货店由于打仗也已关门,祖孙俩幸运地乘上了最后一班的船回到了崇明,第二天,崇明往返上海的船就停航了。
大约在二三年以后,父亲又来到了上海,这次来上海,和上次来沪是大不一样了,不但穿着打扮不同,上次是对襟布衫、小园口布鞋,现在是长衫、皮鞋,理了个西装头,人也老练多了,思想上也成熟了。他联络了几个同乡好友,决定自己做生意,经过几天的市场考察,发现上海人很喜欢吃白斩鸡,而且最喜欢三黄鸡,他们决得做贩鸡的生意很赚钱,正好有一个朋友有路子可以大批进货,于是他们三个人合股在杨树浦开了一个鸡行,请朋友帮忙到工部局办了个执照,租了一间房,鸡行就开张了,他们三个人做了分工,父亲当然做了账房先生,其他二个人都没什么文化,只好做出力气的活,一个负责进货,一个负责门面应付,进货的,每天二三点钟就要去市场,搬上搬下几十个鸡笼,没几斤力气是做不动的,每天四五点钟开始,菜场上的小贩就来了,有买一二笼的,有买三五笼的,生意确实很好,父亲则负责记帐、收钱,还要进行核算,定价。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他们实际上做的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二道贩子的生意,这样的活最要紧的就是要会核价,因为当时信息不发达,都是各定各的价,若定价高了,小贩们不来了,定价低了,赚不到钱,父亲总是把进价、运费、人工费记得清清楚楚,算得仔仔细细,恰到好处得算出价格,父亲曾经自豪的对我说过,那时候他很风光的,黄先生叫得映天响,他算得价格是附近几个鸡行都公认的,人家都要参照他定的价格,所以他们的生意也格外的好。
1942年的上海刚刚结束了历时四年的上海孤岛时期,上海滩鱼龙混杂,日本侨民、西方侨民、中国各地的难民都涌入上海,使得上海滩一片混乱,地痞流氓敲诈勒索,战场上下来的的败兵残将,在市场上明偷暗抢,老百姓苦不堪言,特别是做小生意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父亲的鸡行每天都是正常交易,但时有地痞来敲诈,父亲他们也只好出一点小钱以保平安,这天傍晚结束营业后,父亲照例把营业款清点后记好账,放入皮包内后回到宿舍已很晚了,他把皮包放在枕头边倒头就睡。这个宿舍是他们三个人租的,这几天管进货的那个人有一个朋友借住在他们宿舍,听他自己介绍说因为失业暂时借住几天,实际上这个人是战场上下来的败兵,天天出去吃饭店从来不付钱,拿人家店里的香烟也不付钱,是一个十足的兵痞子。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知道的。这天大约睡到早上五六点钟,父亲到外面的小便池去,来回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回来后看到枕头边的包好象有人动过,父亲心里一急,马上打开包一看,皮包内前二天的营业款不见了,父亲出去的时候他的二个同事已出门了,只有借住的那个人还没醒,父亲叫了他好几声他还假装不醒,父亲问他有人来过吗?他慌慌张张地说不知道,父亲又说没人来过,就你一个人在宿舍我包内的钱哪里去了?肯定是你拿的快拿出来,那个人说我没拿怎么还你,于是二个人大吵了起来,很快惊动了警察,警察将二个人一起带到了警察局,父亲将情况向警察说了一下,警察根据刚才看到宿舍的情况,结合父亲说得后断定是这个人偷的,警察把这个人叫到里面谈了很长时间后出来,情况有了变化,警察先是装模作样说了一通要保护生意人的利益,打击坏人的犯罪行为,叫父亲回去等候消息。后来等了三天不见回音,人家看到那偷钱的人早就放出来了,在外面大吃大喝,又买了很多新衣服。原来警察也拿他没办法,听说那个人请警察吃了二次酒,又向警察摊牌他是某部队打仗受伤后下来的,钱是他偷的。父亲真正领教了旧社会什么叫警匪是一家,老百姓有理也没地方去告的现实。这次父亲损失了约三十担米钱,自己的一份只当白干,但是别人的钱还是要还的,他只能向朋友东借西挪过了好几个月才渡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