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到寒食,过了今儿,就是清明,不知要来的是不是个无雨的日子。
不觉忆起了与逝去的亲人有关的清明。清明常是有雨的。三十几年前的光景吧,那个清明,雨来的突兀~~~站在小学土坯房那低矮的屋檐下,我泪如雨滴,室外,雨帘如泪。我焦灼绝望,却渴望救援。我知道这是妈妈喂猪的时间,她不会来。这是我很小就懂得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解救小儿子的一次雨淋,远不及解决一圈猪的饥饿来的实在。爸会来吗?也不会~~他上班是不会早退的。然而,爸来了,为啥来?谜一样的事实我至今未解。爸撑着油纸伞,却那么没有诗意,脸冷着,像清冷的雨水。他鬼使神差地从宽大的蓝布工作服里薅出了一片苫布,记忆里,那块苫布常搭在鸡窝上。苫布里抖出了一双黑胶皮雨靴,那是遥远年代里的流行色。爸将雨靴甩给我,夺了我的帆布书包,用苫布裹了,却没撂下一句话,扭转身重回雨幕。那一天,我湿透了,除了脚,除了书本。妈是不敢责备爸的,只是小声嗔怪。爸揶揄:男孩子淋点雨怕啥,淋雨贪长哩,脚不受凉就好哩!
此后的若干年,我竟很少有雨天打伞的经历,我甚乎固执地认为,淋雨是成长的必修课程!父亲那看似无情的背影,让我懂得:时间会带着怜悯的恨意,平静地切割人与人,有些路,就是要经风历雨,独自修行。
我始终相信,少年的锤炼是个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事情。不忘的记忆还有与父亲在清明和年关祭祖。爸第一次带上我,也是二十七八年前的事了。他是不坐汽车的,也坐不起。自然也不会因我的加盟而改变。此前我竟然认为,这七十华里的自行车之旅会是一次身心愉悦的自驾游。当我被金鹿牌自行车后架的铸铁硌得生疼的时候,我知道,童年的天真会被残酷的金属划破。一路颠簸,一路向北,腿下的褡裢里塞满祭台上的供品,车把上挂着荒草地上泼洒的烧酒,车梁上捆扎着最终飘散在年关炮竹声里的纸钱……
我知道,怀旧是对当下日子最无声的抗议,可是我寻找生命里的万水千山,终找不到比这更刻骨铭心的无奈怀念。
爸的不远百里,顶风冒雪来祭祖,也是带儿子们来寻根。埋骨还须桑梓地,习惯要熔铸成信仰,莫失莫忘。还要用这驱驰来叮咛~~~~相伴必不流长,终有一天,父子会在某个渡口离散,渐行渐远,儿子们要肩负某种责任和诺言。
总以为素心清简,岁月静好,细想来,却是浮生若茶,甘苦一念。
如今,父亲走了,陪伴演变了祭奠,最终褪色成怀念。只愿摊开我的掌心,不必用力,握住曾经,握住记忆。相信,走了的,都好,都有记忆,记住晚辈的样子,让我们来生还做你们不宠不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