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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怀念亲人

     对爸爸的记忆已经没剩下多少,对爸爸的了解也是从他人口中得知。他三岁失去妈妈,十几岁失去爸爸,由继母带大。爸爸性格内向,不高不帅又体弱。凭借好成绩有了好工作,凭借好工作娶了漂亮手巧的妈妈,后来又染上了抽烟嗜酒的坏习惯,于是得了淋巴癌这个极其折磨人的病,每天浑身疼痛到无法忍受。妈妈带领我们三个孩子每天拼命的给他捶着全身,以痛治痛。假期里有一段时间,我和姐姐白班,妈妈和哥哥晚班,就这样轮流为他捶打身体。

     在这之前,童年是非常快乐的。那个年代别人家吃不起的大米白面我们都能吃上,穿不起的漂亮衣服我们都能穿上,只因为爸爸工资高。从小我爱吃,姐姐爱穿,哥哥爱玩,我们三个基本都能得到想要的。三个孩子当中爸爸最喜欢我,不只是因为我最小,更因为我是最乖的。每天下班后他只要有时间就会抱着我,虽然那时已经大到抱不动了,他还是要让我坐在他的怀里。在我上小学之前,爸爸已经教会了我加减法,有一次,他教我乘法口诀,在上班之前把口诀写在纸上,告诉我下班回来会考我,让我必须背下来。从小就胆小的我向来都是把所有人的话当圣旨,我记得那一天我无论吃饭还是睡觉,手里都拿着那张纸不停的念着,直到爸爸下班回来,我已经达到了滚瓜烂熟的程度。爸爸还经常把其他同龄的小朋友叫到家里,让我和他们比赛口算,最终基本上都是我获胜。于是,我有了个让我骄傲好几年的外号――“大学生”,这个外号大家一直叫到我上班之后。

     最深刻的记忆就是他去世之前,有一天傍晚,趁着妈妈没在屋,爸爸把我们三个叫到面前说了好多话,主要内容就是叮嘱他走后让哥哥姐姐听妈妈话,不让妈妈操心,让我好好学习,长大了考大学当医生,研究他得的那种病。那一天记忆尤其清晰深刻。遗憾的是我虽然做到了努力学习,却未能当上医生,而是听了老师和校长的劝告,考上了师范当了老师。

     爸爸去世的那一天是大年正月十二早晨,因为我年龄小,不会帮别的忙,所以我的任务是每天喂爸爸吃饭。我记得那天早晨给爸爸吃的是山楂罐头,其实他也只是能喝一点点汤而已。喂着喂着突然发现爸爸闭着眼睛张着嘴,像睡觉一样半天打一下呼噜,勺子怎么碰他的嘴唇都没有反应。我奇怪半天后赶紧去找大人,然后我就被大人们推出房间说是给他穿衣服,不能让小孩子看,我同时也突然明白了所发生的事。

      整个葬礼只记得一些碎片:出去买菜的妈妈听到爸爸去世晕过去的场景;好多好多人塞满一屋子的场景;爸爸脸上盖着黄纸,穿着奇怪的衣服躺在地上的场景;哥哥一直在磕头的场景,最后是爸爸被大车拉走了,亲人们追出去痛哭的场景。总之,爸爸的去世改变了全家每个人的命运,快乐的童年也就此结束。

      爸爸被埋在退伍山南坡。上初中时我会每天路过退伍山,下山的小路旁边就是他的坟,每次路过我都会想一些奇怪的问题,听妈妈说骨灰盒很小很漂亮,不知道什么样子。听说旁边的坟里埋着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两个哥哥,不知道他们长得什么样子……

      记忆中的爸爸从体质到性格,从生活习惯到生活态度都是和妈妈极其相反的,于是这两种完全不同的基因一直在我身上矛盾冲突着,以至于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内向还是外向,强壮还是体弱。总之两个极端都有表现。

      说实话,真正想念爸爸并不是他刚去世的时候,而是在家里逐渐发生变化以后。爸爸的去世,带走了家里的经济来源,同时留下了一些债务,所以家里的气氛从爸爸得病后开始一直是愁云惨雾的,虽然我年龄小,却依旧能够感受到生活的紧迫,但是我能做到的就是听话,尽量不给家里添任何麻烦。现在想想妈妈还真是个女强人,不只是还了债,还给哥哥娶了媳妇。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后来姐姐也嫁人了,我记得当时妈妈不同意姐姐的婚事,躺在家里好几天没吃饭,最终还是没能阻挡这桩婚事。哥哥姐姐都没到二十岁就成家了,家里只剩下上学的我。那时候正好是爸爸去世三年后,然后妈妈也准备改嫁了。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极其听话的我说什么不同意这件事,总觉得妈妈被抢走了,而且不想离开生活多年的家。最后,妈妈还是走了,她走的时候我不知道,放学回来一进屋发现屋里空空的,所有的旧家具都不见了,只留下一张炕席。然后我大病了一场,每天都是哭着睡着。后来哥哥把妈妈的房子卖了,我跟着他住到了他的家,被迫离开了那间曾经充满欢乐和幸福童年的房子。哥哥给我做了个小格子间,我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小小的炕上铺着那张炕席。这是唯一带有爸爸妈妈和童年痕迹的东西了,我记得那是绿色格子的花纹,格子间还有花朵,材料就是现在商店卖的地革。奇怪的是每次看到爸爸的坟我居然无动于衷,可是每天一到晚上看到那张他曾经躺过的炕席我就会心酸到掉眼泪,这种状况持续了好长好长时间。现在想想,与其说是想念爸爸,还不如说是留恋曾经那个温暖幸福的家。

      过去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很有故事的人,比别人不幸得多。到如今真正成熟了才懂得,我就是个普通人,经历的全是普通事。这世上没有完全幸运的人和不幸的人,每个人都有幸福的一面和不幸的一面,只不过是显现出来的程度不同而已。另外,一个人的人生幸福与不幸,不到最后一刻就去总结都是错误的,因为只要你活着,就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样的能改变你人生的事,所以不幸的也不要悲观,幸福的也别太得意,那都是暂时的而已。

      有一首歌叫《天堂里有没有车来车往》,我想,如果真的有天堂,那么那里一定不会有病痛。希望爸爸能在那里和他的爸爸妈妈团聚,享受到他一生很少享受到的父爱和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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