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一个午后,当舍友急匆匆地跑进宿舍,告诉我今天是苏晏阳的告别赛的时候,我正在洗头。手中端着的水盆“哐嘡”一声就掉落了,来不及把满头的泡沫冲洗干净,便急急忙忙的向篮球场跑去。没有人比我更紧张、更在意这场告别赛了,我怎么能不在意呢?这个曾经让我听到名字都会颤栗的大男生,这个我暗恋了整整1825天的大男生,这个每晚做梦梦到我都会笑出声来的大男生……他就要离开我的生活了,我将再也见不到他了,甚至还来不及告诉他我爱他。我拼命地向前跑着,终于来到了人山人海的篮球场。我奋力的往人群里钻,只想离他更近一点。我大声的叫喊着:“苏晏阳,加油!苏晏阳,加油!”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第二天我早早的起床来到学校门口闲逛,想看苏晏阳最后一眼。当我终于目送他拖着行李箱离开校园时,我禁不住站在原地哭了起来。为他,更为我自己那说不出口的爱恋。过路的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女孩会在大清早哭得这么伤心,他们当然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我想,暗恋有时真的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一个人痛苦,一个人伤心,一个人流眼泪。别人根本无法了解,也无从知晓。五年,整整五年,所有人都知道我爱苏晏阳,我的同学,我的朋友,我的舍友……只有他不知道,也唯有他不知道。
第一次见到苏晏阳是在高一才开学的时候。因为我的倔强,执意不肯让父母送我,想借此向他们证明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便独自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家。当站在了这个我即将生活三年的城市时,面对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看着人们行色匆匆的从我身旁走过,心里闪过一丝惶恐。经过各种辗转反侧,一路上不断的打听、询问,我终于来到了我的新学校——市一中。站在完全陌生的校园里,我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不知所措。就在这时苏晏阳走了过来,对我说:“同学,让我来帮你吧。”抬起头透过温暖的阳光,我看到了他面带微笑的脸,阳光、帅气。说完便接过了我的行李,把我送到了宿舍,帮我打理好一切,然后嘱咐了我一些开学的相关事宜便离开了,我甚至还来不及问他的名字。这是我第一次独自在外所感受到的温暖。
再次遇见他是在新生入学的开学典礼上,他作为优秀学长上台发言,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依然是面带微笑的脸。其实自己当时根本没注意听他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拼命鼓掌,手都拍红了。那次之后我知道了他叫苏晏阳,大我两届,是学校学生会主席,篮球队队长,优秀三好学生。我的心砰砰的跳动着,充满了羞涩和甜蜜,我想,这也许就是爱情吧。
我开始想尽办法探听一切有关苏晏阳的消息,了解到他写得一手好字,是学校书法会成员。我便开始努力的学习练字,买了许多《庞中华字帖》来练,想象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写得一手好字,就可以离苏晏阳更近一点了。至今,家里还摆放着厚厚的一摞字帖。我开始关注篮球赛事,买《篮球周刊》来看,并和班上的男生在课余时间激烈的讨论篮球明星。体育课也果断的选择了篮球,虽然自己一直很钟爱健美操。苏晏阳的每场比赛我都会去看,而且总是叫得最大声,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一个多么热爱篮球的女孩,其实只有我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害怕被篮球砸到。我开始每天写一篇日记,都是关于苏晏阳,今天他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今天他换了什么样的发型,今天他又赢了篮球赛,今天他写的书法又在校报上刊登了,今天……每晚临睡前,我都会发一条“晚安”的短信给他,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回应,只是很单纯的问候。我始终没有告诉他我是谁,渐渐的他也不再追问,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他高中毕业,换了手机号。高二文理分科时,我义无返顾的选择了理科,虽然自己一直很喜欢历史和语文,曾梦想大学去读中文系,以后当一位作家或者语文老师。最后,在历史老师的惋惜声中,我踏入了理科班的大门。毫无悬念的,我在学校光荣榜的前列看到了苏晏阳的名字,考取了一所很好的工科类大学。我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同时更加努力的学习,想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学。
高三的日子是昏暗却又充满希望的。苏晏阳仿佛是一盏大海上的灯塔,让我更加明确、坚定自己的方向,再困难、再想放弃,只要一想到他,我就立刻又精神百倍了。那段日子,最能让我开心的事就是每次看到自己的学习成绩有所提高,这样我就觉得自己离苏晏阳更近一点了。当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落下了眼泪,为我这三年来的拼命努力,更为了我对苏晏阳庞大而深厚的暗恋。
大学里的苏晏阳仍然是大家所关注的焦点,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生。他仍然是学校学生会主席,篮球队队长,大家口中的优秀学长。我也仍然是他众多粉丝中的一名,最忠实的一名。我仍一如既往的每天用日记记录关于他的点点滴滴;关注有他的篮球赛事;继续选择加入有他的书法协会,努力的学习练字;坚持每晚发送“晚安”的短信给他;经常往他们教室门口走过,只为看他一眼;去他喜欢去的二楼食堂吃饭,努力的搜寻着他的身影……苏晏阳成了我生活中的全部。
当他终于拖着行李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时,我忍不住哭出声来,我明白,他这次是彻底的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再也不会与我有关了。我像一个丢失了心爱洋娃娃的小女孩,开始变得患得患失。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我慢慢的想通了,试着从这场庞大的暗恋中挣脱出来。这从始至终都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暗恋,终究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一个人品尝其中的酸甜苦辣。我不再每天用日记记录有关苏晏阳的一切,把日记压在了箱子的最底层;不再每天关注学校的篮球赛事,跑去现场大声的喊加油了;不再每期都按时去购买《篮球周刊》,和班上男生讨论篮球明星了;不再去二楼食堂吃饭,四处搜寻他的身影了;不再成天没事就往书法协会跑,拼命地练字了……我开始了我的第一段恋情,一个很不错的同系男生。每天早晨他都会为我买好早餐,在宿舍楼下等我,然后我们一起去上课;放学后我们一同去吃饭,他总是把餐盘里的肉都夹给我,因为他知道我因为减肥经常节食;晚饭后经常陪我去打羽毛球,大汗淋漓的时候为我准备好矿泉水;每晚都会细心的买一瓶脱脂牛奶给我,因为他说睡前喝牛奶可以防治失眠,而且脱脂牛奶不用担心会发胖;临考前总会去图书馆为我占座,监督我好好看书,帮我整理复习资料……我们像所有的校园情侣一样,过着幸福而甜蜜的生活。但是我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就那么一点,少了就是少了,也许它终究敌不过那段我为期五年的暗恋时光。分手的那晚他问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其实我想告诉他,你没有错,都是我的错。错在我以为我可以忘记苏晏阳,可以找个人取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可以埋没那段五年的时光……后来我不再经历过任何一段感情,因为我知道,自己始终无法忘记苏晏阳,我不想再做无谓的努力。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读高中的这座城市,这座有苏晏阳的城市。我像所有普通的上班族一样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在这个让我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里不断的奋斗着。我换过很多工作,最后一次是在一家广告公司。那天我的面试很成功,过后公司同事带我参观了我的工作环境。这时远远地迎面走来一个人,很像很像苏晏阳!他渐渐的走进,我终于看清了,确实是苏晏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点没变,还是一样的帅气,只是添了几分成功男士的成熟气息,显得意气风发。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这个让我心心念念、乱了分寸的男人,此刻就这样无比真实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旁边的同事连忙同他打招呼:“总经理好。”接着便向他介绍了我的情况,苏晏阳微笑着同我握手,说道:“你好周瑾,我叫苏晏阳,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团队,我俩可还是校友呢。”我微笑着回应他,心里早已波涛汹涌,乱作一团。
自此以后我便开始努力的工作,尽力把公司分配给我的任务做到最好,只为了让苏晏阳可以关注到我。我也慢慢的从同事口中了解到了他现在的生活。他经过自己艰苦创业建立了现在的这家广告公司,是个平易近人,关心下属,通情达理的好经理,大家都很尊敬他。他已经结婚了,还没有小孩。其实我早该想到了,他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不可能还在是单身的。天知道我是多么的羡慕那个成为他妻子的女人,我想,她是要有多么的得体、优雅,才能和苏晏阳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举案齐眉。但是同事告诉我,他的妻子是个残疾人,坐在轮椅上,身体也不是很好,这也许也是一个他们还没有孩子的原因。但是他们夫妻的关系很好,苏晏阳对他妻子很是照顾。听到这里,我的心狠狠的痛了,不知道是为了苏晏阳,还是我自己,或者是他那个残疾的妻子。我想,苏晏阳真的是太辛苦,太不容易了,他需要一个健康的妻子来照顾他,需要一个活波可爱的孩子和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我知道苏晏阳每天都是公司最早上班,最晚下班的人,于是我便每天早起去公司上班,并为苏晏阳带上早餐,KFC的早安豆浆和安心油条,这是他高中乃至大学一直吃的早餐。他看到早餐后很吃惊的问我:“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吃这两样早餐啊?”我冲他扮了个鬼脸,笑着说:“这就是缘分啊。”晚上他加班时,我也会为他端去咖啡提神,告诉他要是再熬夜的话就快变成老头子了。他总是叫我周丫头,因为他说我是一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一次吃中饭的时候,公司同事提议去叫德克士的外卖,当他们说准备为苏晏阳买新出的牛排汉堡时,我脱口而出:“不要,他喜欢吃米汉堡。”苏晏阳微笑着说:“看来还是周丫头了解我啊。”同事们笑做一团,我也羞红了脸。在公司篮球赛的庆功宴上,我和男同事们侃侃而谈着有关篮球的一切,大家都很吃惊我一个小女生竟对篮球了解这么多。苏晏阳也笑着向大家称赞我,说我是个百事通,让我暗暗在心里乐了好久。一次去苏晏阳的办公室递交资料,他看到我手写的材料赞叹道:“周丫头,原来你还写得这么一手好字啊,你到底还要带给我们多少惊喜呢?”看着苏晏阳面带微笑的脸,我在心里暗暗地说:“苏晏阳,你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为你而努力,为你而改变。你对于我,是那样的熟悉,我知道你偏爱蓝色,喜欢格度的男装和古龙香水,钟爱德克士的米汉堡和大维的奶茶,喜欢听张学友的歌,曾经梦想成为一名职业篮球运动员……全部都是你,都是你。”我从不掩饰对苏晏阳的好感,我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在黑夜里暗自垂泪的小女生了。但他却一直把我当做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在公司的跨年表彰会上,苏晏阳迟到了,我们在办公室足足等了他半个小时。从同事的口中我得知了今天是苏晏阳和他妻子的结婚纪念日,心里感到钝钝的疼。他终于来了,一进办公室便忙着向大家道歉,说自己因为一点私事耽误了,满脸的愧疚。大家都表示很理解,此时我却不无尖锐的问道:“总经理不是常和我们说不要把私事带到工作中来吗,那么今天经理因为过周年纪念而迟到又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以后我们过情人节,和男女朋友约会都可以迟到呢?”苏晏阳一脸的尴尬,再次向我们大家道歉。只有我自己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心里是多么的痛,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这么伤人的话。后来的表彰会上,因为我的业绩突出,苏晏阳着重表扬了我,可我却一点心情也没有,心痛的无法言语。这些荣誉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我所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苏晏阳。我拼命的嫉妒着他的妻子,她虽然没有健全的身体,没有可爱的孩子,可是这又能怎样,她有一个这么爱她的男人。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真的是一无所有。
在后来的庆功宴上,我喝了很多酒,并执意要苏晏阳送我回家。我带他来到了海边,让他陪我看烟花,因为跨年夜这个城市都会放烟花。我拼命地喝酒,似乎只有喝酒才能让我忘记所有的伤痛。苏晏阳阻止着我,我却哭出声来,大声质问他:“苏晏阳,你知不知道,我是有多爱你呀,你就不能爱我一点啊,你就爱我那么一点会死啊。”后来我醉倒了,等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躺在我自己的床上。口很干,我便起床来到客厅喝水,却看到苏晏阳睡在沙发上。看着一脸疲倦的他,我很心疼,进屋拿了床被子盖在他身上,他醒了。他看到我,满脸歉意的对我说:“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来本来就想回去的,可是怕你半夜出什么事,只好在沙发上睡了。周丫头,以后少喝点酒。”看着眼前的苏晏阳,我平静的问他:“苏晏阳,我记得我醉倒之前说了一些话,你听见了吗?”他看着我,对我说:“我听见了,听得很清楚。”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继续问道:“那你就不能爱我一点啊,我到底哪里不好?”他很认真的对我说:“丫头,你很好,我承认,我其实也很喜欢你,只是,我已经有妻子了。她需要我的照顾,她不能没有我。”于是我了解到,他妻子和他青梅竹马,是他爸爸一个老战友的女儿,大人们都希望他俩成一对,可是苏晏阳却只是一直把她当妹妹看。他大学毕业离校那天,那个女孩背着家里来找他,却在途中出了车祸,再也没有站起来了。她本来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前程,却因此而休了学。苏晏阳最终和她结了婚,不管出于哪一方面,他都有责任照顾她。我的心像是被针狠狠的扎了一下。最后苏晏阳问我:“丫头,为什么不让我早一点遇到你呢,早一点,再早一点,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用力的把他推出门去,我怕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干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我最终还是没有来得及告诉苏晏阳我从高一见到他第一眼就暗恋他;我狂热的迷恋篮球也都是因为他;我曾经每晚都有发“晚安”的短信给他;我以前每天往他们班门口走也只是为了看他;我没事就往书法协会跑,拼命地练字也全部都是因为他;我常常去二楼的食堂吃饭,也只是想看到他;我写的厚厚的一本日记,里面都是他的名字,都是关于他;我努力学习考取和他一样的学校,也只是为了离他更近一点;我回到这个有他的城市工作,也是幻想着有一天可以见到他;我至今只经历过一段感情,也正是因为无法忘记他……我始终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一切,始终没有。
第二天,我独自一个人来到了昨晚我们一起看烟花的海边,这里还有苏晏阳的气息,只是他再也不可能陪我来这里看烟花了。我想,对于苏晏阳这样的男人,爱情是不可能成为他生活的全部,他坚持着比爱情更为重要的东西。错过了,我们终究还是错过了。我在心里默默的念道:“苏晏阳,其实,我们是可以很早就相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