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有二十年了,我几乎要忘记了他的容颜。他是我的学长,比我高两届。
初识,是在学校的舞厅,一个由饭厅临时改造的舞厅。舞厅里,灯光朦胧幽暗、光影斑驳流离,实在很难看出,在太阳西落之前这是一个饭菜味夹杂着高度荷尔蒙味儿的饭厅。我是新生中的舞盲,一个周末的晚上被高年级的同乡校友拉去了舞厅进行扫盲。闪烁的彩灯和富有节奏感的音乐伴着一双双一对对在池中飞舞,我的女伴一会儿便转出了我的视线。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学妹,能请你跳个舞吗?我转过头,昏暗的灯光是下一张陌生的脸,不像是我们南方的男生,我慌忙摇头:不会跳,先看看!
很少有女孩子独自一人在舞厅干坐着,那是舞厅里的绅士们所不能接受的。于是,学长坐在了我的身旁,想尽办法告诉我“实践”的重要性。不知道是第几支舞曲之后,我的女伴在偌大的舞厅转了若干圈之后找到了我,她一眼就看见了我边上的学长,大笑:终于有主了!女伴自作主张把我交给了学长,然后挽着她的男伴飘然而去。学长告诉我,教会师妹们跳舞是他们的责任,他之所以选择我,是因为我看起来很好出师!分明是幌子嘛!在我转了一晚上连简单的慢四都转不出节奏的情况下,他不离不弃,甚至不知不觉就收集到了我的基本信息,喜好、院系、宿舍楼号。
那次舞会之后,他总能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找到我。一天,在我生日的那一天,他把一份礼物,一本书——《平凡的世界》送到了我的寝室,寝室的姐妹们哗然。她们断言,我将是寝室里第一个嫁出去的。书里夹着一张纸条,那张纸条让我怦然地度过了好几天。事实上,我是我们寝室里最后一个嫁作人妇的。学长并不是我喜欢的样子。
我先生和我是同届同系,认识他较学长还晚一点点。如果要比较两位男生的话,我先生的优势只有一个,字写得更漂亮些,他没有学长的稳重、细心和体贴。我想,如果当时学长也能够穷追不舍甚至死缠烂打的话,我会不会改变决定?或许我和我先生的姻缘是上辈子就注定的,最后,我还是把学长放在了哥哥的位置,在他面前,一直是自由地挥洒着本性和种种不可理喻。
学长毕业离校的前一天,他来找我,请我和我男朋友吃西瓜,他告诉我是第二天一早的火车。那一宿,我没睡。第二天,我起早去校门口送他,我知道他搭乘的是清晨5点30分前往火车站的校车。待我走到他的面前,他先是很惊讶,随后笑得很好看,最后轻轻地说:“我以为你不会来送我。”这句话让我的鼻子猛地泛酸,虽然他已经习惯了长久以来我对待他的态度。他把我当成了刻骨铭心的初恋,很多年以后,他这样肯定地告诉我。
学长是去了一个黄金勘测部队,从此我时常有了部队的信件,虽然给他的回信很少,但是他还是他,没有因此而停止给我传递快乐和关心。毕业后,我去了离他很远的一所城市工作,考虑了很久,最终没有给他留下联系方式。我和他的缘分仅此而已。不知道学长是怎么去打听我的下落,最终他还是知道了我的手机号码。第一次收到他的短信的时候,我欣喜若狂,象是期盼了很久,那一瞬间、那份内心的欢愉,让我明白,原来,我心里的某个角落里有他,埋藏着我对他那特别的依恋。从此,天南地北,春去秋来,我又开始静静地享受着他给我传递关心、鼓励和快乐。
在我结婚的那一年,学长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他们大草原的一位姑娘为妻。从那以后,他便跟我说他的妻、他的女儿、他的家、他的士兵和他的生活,他也时常嘱咐我要改改脾气、要注意身体,带孩子别累着。相比之下,我的婚姻生活却是慢慢冰冷得让人心灰意冷。走进围城,才知道曾经的自己多么的幼稚!人生的风景,走过了便不会再有,但是很多场景却是似曾相识。考虑了很久,犹如毕业的那一年,最终,我换了手机号码,把学长的一切都拉进了黑名单,因为不舍。事实是,我更不舍得让他知道我的糟糕的现状。
一天,收到室友的一个短信,她说他告诉她因为不小心删除了我的号码,找不到我。我请求她想办法推脱。虽然,这两年他的头像一直是灰色的,但是还在,我一直看着,而我的灰色生活不想让他看到,也不应该让他看到。对待他,或许我始终是自私的,但是,我更不想伤害。人成各,今非昨,人生的路没有回程,一切都还将继续,生活如是,我是,"黑名单”里的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