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他终究离开先走,留下她一人在路口不知所措,那双他爱惨了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她挨着路灯慢慢瘫倒在地,七点左右的冬日初夜,路灯竟开得这么早吗?灯光实在晃人要紧,怎么突然眼泪会止不住呢。她想,这路灯,实在是太亮。慢慢走回家,什么都不敢想,吃饭,洗澡,睡觉,和往常一样的程序,到底哪里不一样,哪里出了问题呢,她搂紧了被子,厚厚的棉被压在身上,是真实的重量,她终于撑不住,小声抽泣起来。怎么那人会离开,明明早就说好的,白首不相离啊。她的一心人,她怎么舍得,是爱得那样深爱到心尖,连冷脸都舍不得给的人呢,怎么舍得放他离去,怎么舍得。她哭,小声小声的,眼泪鼻涕齐下。她忽然想到有一次她也是这样狼狈,他的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像在哄小孩子,她窝在他怀中,眼泪鼻涕全部抹在他散发清香的衬衫上,他也不生气,只是轻骂她小脏猫,极端宠溺的语气,她忽然对着他就乐了,他也乐,敲她头说她没心没肺。

  

  记不得什么时间睡着的,她醒来时,已是一室阳光。床边柜子上摆放的是她前几日自花店买来的水仙,嫩绿嫩绿的长叶,间夹着好几枝穗,挺着涨鼓鼓的花苞。阳光,花朵,午后。她拣了件鲜橙色的大衣穿上,里面是一件酒红色的男士毛衣,有点大,并不贴身,她穿起来意外觉得温暖。牛仔裤长了5公分左右,她爱极了这样的长度,可以遮住袜子,可以遮住鞋子。再然后是双脚码偏大的运动鞋。着装完毕,她凝神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确实没那人长得好看,那人身姿婀娜,眼睛那样大而有神,她慌张地在镜中寻找她的眼睛,不大不小,不算灵动,和偏胖的身材一样乏善可陈。苦笑,唯一的优势竟是自己垂腰的头发吗?她忽然有了主意,本来是没地方去的,现在有了。

  

  坐在理发店的椅子上,她闭着双眼像是睡着。镜中的她的发,丝丝,垂落亦无声。不敢看,她盲目在大街上走,终于找到一家理发店,寻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好久后有人问她,洗头染发,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剪头发呢,剪得短短的,这么短!她比了个手势,食指指在后颈的部分。有人答话嗯了一声,然后,她端了身体,闭上眼睛,任人在她的发上视眼驻足,挥剪削薄,他的专属,也应随着他的离开一并消失了吧。他曾为她洗过头,用干燥的毛巾擦过发尾,他曾将他的脸埋在她的发上,喃喃道真希望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只是,她顶着一头短发出了理发店,阳光正好,暖意滋生,这样的幸福,她福薄,再不敢奢望半分。

  

  在小区巷口买了鲜橙,她素不喜味道太浓的水果,最爱的是大青枣,淡淡的甜,不宜多吃,这个地方却没有纯正的大青枣卖。她小的时候,家住外地的外婆,冬日得闲来看她,总是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捧大青枣来!她似乎还记起小时候见到外婆的雀跃。可是,现在呢?她长大了,她为了他搬离了家,她住在一个吃不到纯正大青枣的地方。直至现在他要离开了,她想自己爱他竟如同吸毒上瘾了般嘛,不悔呢,不悔。

  

  她现在家住四楼,不是很高的层数。舍弃电梯走上楼是她的习惯,一来走楼梯锻炼身体,二来为躲避电梯里的味道,有时是装修材料发出的甲醛味,有时是劣质的香水和香烟味,密闭的空间,那些味道让她觉得喉咙里的东西随时会冲出口,为电梯再增加一抹胃酸的腐败。楼道则不同,因为少有人走,所以空旷,干净。她拎着一袋鲜橙,大踏步向四楼迈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没那人,生活一样要美好地继续下去!三楼,她闻到的熟悉的清香却让她才坚定的信心顷刻动摇坍塌,她是一个嗅觉极其敏感的女子,他的味道凿击进入她心,不是她不想生生抹去,而是她束手无策无能为力。那么多日日夜夜,他的独特清香早已叫她铭记至髓,他的拥抱,亲吻,他对她的宠爱,都浸在馥郁的香气里。淡淡的,微显清冽,旁人可能忽略不计,她又怎会不记得,她又怎么敢忘?她停在三楼,不知进退如何选择,她的他在那里,她只要再走几步就好,却失了勇气。她自问做不到比他先离开,只好在三楼楼梯第二阶坐了下来,靠着墙,就着他的味道入睡。哪得入眠呢?这么安静,他就在周围,她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忍住又要冒出来的眼泪的,都是不争气的叛徒们。怕什么啊,四楼,那是她的家,凭什么她坐在三楼吹风,屁股冷。可是,如果见面他说分手呢?可是昨天,有和分手有什么两样呢?四楼,他果然在,靠在她的门上。他明明有钥匙,不知为什么不进去,站在门口。“剪头发啦。”他显得局促,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抬头看,见是她,掩不住地欣喜,却又不知为何低下头。“嗯”,她绕过他从包里拿出钥匙开了门。“要进来吗?”她问,客套生疏。他依旧低着头,“不了,等下还有事。”话未说完整,不字才出口,门已合上。他呆呆地看着门上的春联,去年过年时他的杰作,她还说他贴得歪,其实没有,很正很正。她的决绝教他不知该如何,他不想说抱歉去正视自己的自私,亦不能离了她。只一晚,他将她舍弃,便恨透了自己,自己身体的魂怕是已镌上她的名姓,不然怎会向着她呢。他掏出手机,显示四点二十了。昨天,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她发来信息:你和澹是什么关系。他小心翼翼隐藏的秘密还是被她发现,这个精明到可恶的女子。”普通朋友“他记得他当时这么回的。然后五点他们在广场,牵着手走了好久好久,六点在一家餐厅吃饭,七点她问:你和澹什么关系,七点他说:朋友关系,她只是笑着看他,洞悉一切的样子,让他惶恐,他只能逃走,丢下她一个人在路口伤心欲绝。他不知她何时知道,何从知道。她一向聪慧,是啊,他怎么敢妄想她不知道或者装作不知道。她和澹,旧友,他和澹,他想到一个矫情的词,红颜,可以谈理想谈失落,澹给他理解和安慰。他不曾对她谈起,那些她他分离难见的日子里,澹陪他的时间比她给与的还要多。他想,如果没有她,自己真的会和澹在一起吧,可是有她啊,所以他不会和澹在一起的。

  

  他的不会,是将他的好分成一大半给她,分成一小半给澹。他心安于这种巧妙的平衡,甚至得意,却不料他自己口中说出的’普通朋友”如利剑扎入自己心中。他几乎一夜没睡,早晨睡过去,醒了便来了这里,他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她却剪了发,是要与他断绝关系了吗?不,不,他努力让自己思考,什么东西忽略了,什么东西,表明她还爱着他,那袋橙子,对,那袋橙子!他高兴地几乎要欢唱起来,她还是他的她!他敲门,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有事吗?”她的大衣换成了居家服,短发的样子也很好看,怎么都好看!“嗯,我在想,你不是不喜欢吃橙子吗?干嘛买我喜欢的水果?”她气自己买了鲜橙,只责难他道:”我用来清新空气的不可以啊!“他笑,乘她不注意钻进屋内。

  

  “瞧,你的水仙花不是开得正好嘛。”

  

  “可是不止我一个人闻到它的香了。”她不依不饶。

  

  “可它是你的,你永远是它的主人,别人夺不走的,夺走也养不活。”他起身走近,凑到爱的人耳边低语,”自始至终,他爱的都是你,你要信。“

  

  她抬眸定定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扑倒在他怀中,眼泪和鼻涕抹到他的黑色大衣上。他想,等我们结婚了,弄脏的你可是要自己洗。不觉,笑着搂紧了怀中人。自此,再无二心待人,佑她此生安乐无虞,已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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