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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把他忘了

   毛毛是我几年前认识的网友。

  二零零二年七月,我躺在床上,双脚高举靠在床头那面墙上接着电话,毛毛你现在在做什么啊?毛毛说我在洗澡呀,因为不习惯吹空调,所以一天得洗五次澡呢。呵呵。毛毛说:宝贝,那你又在做什么呀?我说我正躺在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欣赏他的侧面,很好看的哦。挺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卷翘的睫毛……标准的美男子。为了显示我们的恩爱程度,我还故意对着电话筒嗲声嗲气地唤他“老公”。毛毛顿了顿,我希望你幸福。我在这边干巴巴地笑,笑得寡难听。我没有告诉毛毛,他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回头,依然和他那台电脑老皮纠缠得难分难舍。

  二零零二年十一月,我久违的冻疮竟毫无征兆地在一夜间占领数个山头,十指爬着形状各异的小红块,痒得我死去活来。我可怜兮兮问他: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啊?他态度坚决地摇摇头:妗珊,分手后还是朋友,你以后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我站在冰天雪地的大街上,感觉脑袋上水星,火星,冥王星一起乱转。

  半夜,我用手机给毛毛发短信:臭毛毛,死了没?没死就说话。烂毛毛,破毛毛,死毛毛,快起床,跟我说说话。毛毛轻轻软软的声音传过来:宝贝,你真好。谢谢你将我从“噩梦”里拯救出来。我说毛毛今天我在街上看见了一条乳白色的狮子狗,我就想它会不会你变得呐?我说毛毛我的电脑昨天中了木马病毒,鼠标满地乱走,好好玩哦;我说毛毛我刚刚吃了颗凤梨味的棒棒糖居然吃出草莓味喔……毛毛大吼:小王八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一边没肝没肺地笑着流泪,一边说没事儿毛毛我就是有点热,只是有点热,我挺好的,我会出什么事啊?我说金星撞上地球了我都不会出事的啦。我说毛毛你哄我睡觉吧。毛毛说好啊宝贝,我给你讲故事。我说讲《灰姑娘》。毛毛说你等我睡着了才能挂电话的喔。嗯,你还得亲亲我,呵呵。毛毛说乖,你睡吧。睡醒了我给你买棒棒糖。我说我要蓝莓味的哦。没有告诉毛毛我现在一丝不挂地坐在空空的浴盆里,而室外的温度已经猛然降至零下十几度了,我用双手环住自己的膝盖,看见镜子里自己,眼睛红红的,出汗了。

  二零零二年十二月,请允许我说句脏话,这个冬天真他妈的冷啊,我死死地盯着键盘上的十根红萝卜,想起小时候在姥姥家里大家都唱:红萝卜,咪咪甜,看着看着要过年。他说有困难的话,可以去找他,那么这算不算?我应不应该给他打电话?其实我有了很多困难都没有再请他帮助,比如我的闹钟坏了,早上睡过头,所以这个月的奖金又没了;比如我今天早上起床头痛欲裂,但没有看医生,自己买了药,一颗颗地吃,比如我的电脑又中了不知名的病毒,莫名其妙地频频死机。

  毛毛的狐狸头像不停地闪,我就这么看着,不说话。梁静茹在唱: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不想过冬/厌倦沉重/就飞去热带的岛屿游泳/分手快乐/请你快乐/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离开旧爱/像坐慢车/看透彻了心就会是晴朗的……真的吗?那为什么我现在感觉很不快乐?

  手机铃响,毛毛暴跳如雷的声音:说—话—!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还是不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砸,像一粒粒晶莹闪烁的大珍珠,咸咸的。我就想如果将它们全部存起来放在锅里,像《红星闪闪》里演的那样,烙出盐巴,会不会小赚一笔?

  二零零三年二月,我终于因为坚持不懈的迟到,以及无数次地将报表的数据算错被老板给炒鱿鱼喽。于是我天天躲在家里写小说,把我和他的故事从小学五年级开始传字条,中学牵手,高中初吻,大学同居那一箩筐破事一一列举出来,没感动别人,结果先把自己吓了一跳,我十几年的花样年华怎么全都给了同一个男人?真够可怜的。

  啃白面包,泡方便面,像一只壳里的蜗牛,可以终日衣冠不整地以床为半径圆周生活,将二十四小时平分给床和电脑。气得毛毛在那边直跺脚,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只是嘿嘿地笑。我说毛毛要不这样,你养我好了。这次轮他不说话。

  我将网名改成了“香橙色的海”。毛毛问:你又搞什么飞机?

  我在对话框里打了长长的一段话,然后点取消发送。我说:毛毛,我长这么大都没坐过飞机哩。半响,毛毛说你来贵阳吧。我带你老人家去坐飞机,我带你去香橙色的海洋。我说毛毛你骗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香橙色的海。毛毛说有的。骗你是小狗。我说毛毛是小狗。毛毛说真的有,火山爆发的时候坐在直升机上不就能看见了吗?我说毛毛你坏你坏死了,讲点好听的成吗?毛毛说我们坚持风影去屑不伤发。

  原来他一直记得我喜欢古仔,古仔念广告词的时候依旧那么帅。望着屏幕,呵呵地笑,笑完之后,摇摇头,及时地下线。我怕毛毛再说点什么,我真的会单枪匹马地杀过去。

  二零零三年四月,我的“红萝卜”终于懒懒地退场了,我在郊区的一间聋哑学校做义工,骗吃骗喝,随便学了一点哑语。一群透明的软体小精灵带着助听器要我讲故事给,我就讲:很久很久以前,在另一个国度,有一片橙色的大海,春风轻轻一吹,海面就会散发出奇异的香味,弥漫四周。有一只毛毛虫循香而来,他爱上了这片海……

  看着这群小精灵专注的神情,我忽然想起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将自己关在浴室里,拧开水龙头借着哗啦哗啦的水声隐去哽咽的哭声;很久很久没有在半夜趴在阳台上一边抽烟一边喝咖啡,瞪着浩瀚渺茫的苍穹等天亮。嗬,晁妗珊,可以,你也蛮健忘的嘛。

  我在楼下的废墟捡了一只瘸腿的杂交狗,我叫他毛毛。

  而网上那只毛毛天天用短信对我进行骚扰,用尽毕生功力要引诱我去贵阳。他说贵阳的黄果树瀑布很壮观,他说贵阳的羊肉粉很好美味,他说少数民族的篝火晚会很热闹……

  隔了一会儿,我说毛毛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说你想我,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说是你想见我?

  电话两头是全然的静默,只听得见彼此浑浊沉重的呼吸声。几分钟后毛毛闷声闷气地说:等你来了,我再说给你听。

  我才不稀罕呢!狠狠地扣上电话。

  二零零三年六月的一个清晨,我领着毛毛去散步,我们惬意地一起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和潮湿的泥土散发出来的沁人心俯的气息,草地上冒出星星点点的紫罗兰,在明媚的阳光下,绽开着鲜亮的花瓣,弥漫着令人心醉的芳香。我对自己说,你看,生活多么美好!

  响午时分,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回家,他斜倾地靠在樟树上,垂着头叼着烟。被很多浪子回头的男人重复过的自责或者愧疚,他没有说,例如:如果没有这段时间的分开,我不会知道你对我来说这么重要。他只是淡淡地说:你睡觉老和被子一块掉地上,只有我手臂长可以抱住你,以及被子。我看见有妖娆的花开在房顶,绽放得铿锵有声,我的指甲将他的后背抓得血迹斑斑。他在我耳边喃喃低语:妗珊,我们结婚吧。

  二零零三年七月,毛毛的初恋女友从国外留学回来,想要与他破镜重圆,于是他毫不留情地深更半夜把吵醒,强迫我第一个知道。我除了“哦”只有“哦”。毛毛的声音宛如从外太空传来一般:那你可不可以来看看我?

  我还是“哦”了一声,耳畔开始嘤嗡作响,我听不清电话那头说些什么,挂了电话后我订了晚班机票。我对他说:你好好照顾毛毛,我去看毛毛了。他怔怔地看着我,大概以为我脑子进水了。

  二零零三年七月七日,我看见毛毛站在晃白的骄阳下,浅浅地微笑,婴儿般纯洁的眼神,比我的眼泪还晶莹的贝齿,让我感觉在拍高露洁广告。

  我走至毛毛跟前的第一句话就是:导演说NG了。毛毛一双眼睛巴眨巴眨地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什么什么?然后毛毛像变戏法儿般从裤兜里掏出两颗红色的棒棒糖,说:是草莓味,以前喜欢的,现在未必喜欢。我咬紧嘴唇死劲地摇头,强作镇定:不,我只喜欢蓝莓味的。他不死心,六刃尖刀般的眼神死瞪瞪地望着我。有种错觉,我们中间隔着一条莽莽苍苍的银河。

  “毛毛你忘了,我们认识的第一天你就说过你不喜欢比你大的女人,而我刚刚,恰恰,正好,比你大一天;我也告诉过你,我一年四季都离开不空调;你是家里的独生子,你要继承父亲的事业,你的女朋友就算不是大家闺秀,也至少是个小家碧玉,而我大概永远也成不了什么“大家”或者“小家”,最多就像你说的是个老人家;你们那样的家庭同样不可能接受像我这种有过同居史的女人。明白?”我发誓我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口是心非的话。

  毛毛颓然地低下头,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是自己的借口罢了。

  二零零三年七月八日晚上十点,毛毛说早点睡吧,明天我带你去爬山。我说毛毛你睡沙发不可以霸王硬上勾哦。毛毛讷讷地应我才不会上老人家的啦。

  二零零三年七月十日中午十二点,贵阳机场,我们乖乖地坐在候机室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待着七个小时后的MZ1107次航班离开。思绪飞啊飞,飞到从前我们初识热络季节,常常借着一根细细的电话线聊啊聊,就算聊到深夜怎么说都不觉得累。现在怎么见了面,反而生疏了?

  转身的那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气若游丝:他回来了。毛毛微微笑地点点头:我希望你幸福。口气如一年前般诚恳。站在入口的转弯处,我看见毛毛将右手放在胸前,再扬起,轻轻地碰触右额,用食指向着我。眼中的寂寞翻飞,嘴角微扬有强颜的笑。

  我默念:我想你,是么?

  二零零三年八月,我让他把电脑给扔黄浦江里,他听了,结果被带红袖套的大妈逮着罚款500,然后再跳进海里捡起来扔垃圾箱。我咧嘴大笑,把手叉在腰间,在大马路上大叫:你那天晚上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啊?转身飞奔,真的!真的!妗珊,真的是真的!他提着皮鞋在后面追我,尖锐的声音吓得树下的鸟儿四处逃散。

  二零零三年十一月,我成天都待在家里看《我左眼见到鬼》,一遍一遍,不厌其烦。郑秀文一副没所谓地躺在椅子上,一边看着游泳池里的刘青云,一边喃喃自语:有多爱啊?还不是爱他的钱。切!有多爱啊?一个周?还不是爱他的钱……我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好友涓涓,我说郑秀文怎么那么罗嗦啊?我说我也不爱毛毛,我说我一点儿都不爱毛毛,我说我一丁点儿一丁点儿都不爱毛毛。我说切,三天,有多爱啊?还不是爱他的棒棒糖。我说……然后我听见涓涓终于忍不住地打着呵欠说:亲爱的,如果、当、就算你真的很不爱一个人的时候,你用不着拿语言来证明,明白吗?我说可是,也许等我说到四百八十二遍的时候,我就真的忘了,忘了自己爱过毛毛。

  “乖乖的,做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新娘吧。”涓涓的话还在耳畔回旋,听见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万般歉意地说:我把“毛毛”弄丢了,我再买一只给你吧。我摇摇头,泪水夺眶而出,说:不用了,我已经把他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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