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知道或你感觉到的那样:爱与怕,从来就是我们内心最隐秘的情感。因此,我们才小心翼翼地生活,如履薄冰,我们言语滔滔,我们沉默不语,我们排山倒海,我们渊停岳峙,我们谨慎或者疯狂地爱着,我们甚至想到了死,只是想要逃脱那最终要到来的结局。
爱是一种搏斗,爱是一种掠夺。我们互相搏斗,互相掠夺,也同漫长的时间相互撕咬,我们也在与从来便如此的常识对峙。就像歌中所唱:“所有的故事只能有一个结果,所有的爱情只能有一个结局……”但我们还是满怀绝望与孤愤,同时挟着狂喜和沉醉,一起向前。
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分离;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孤独;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隔膜;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人群;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不爱;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浅薄;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空洞;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世界;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岁月;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爱……
爱是最难的事。爱考验着我们的耐心。我们,在爱与怕的冰火两重天里,体会那巨大的快乐与痛苦。
日本导演大岛渚在其惊世骇俗的《感官世界》里讲的就是这么一个爱的故事:女人阿部定爱上了一个男人,他们一起打开了一个无以复加的“感官世界”———做爱几乎成为生活的全部。疯狂的不加节制的性欲,女人没完没了的要求,男人竭尽所能地满足女人。他们互相掠夺,一起向巅峰攀登。
爱情使他们的生活黑暗。为了那令人绝望的快感,阿部定用带子勒住了情人的脖颈,他死在了最后一次癫狂中。接下来,阿部定割下了情人的阳物,她失去灵魂的躯壳游荡在大街上。这部电影让人如此惊恐,如此骇人听闻,以致当年在日本放映时引起了全社会的公愤———坚硬的真实就是这样摧毁了我们不堪的内心。
当爱的味道沾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家具、衣服甚至食物,当爱的感觉必须充斥着每时每刻,不知道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被控制的无助?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面对这部《感官世界》的时候,最初对于直接的惊恐会变成一种异常压抑的感觉,有人说要呕吐,但更恰当的说法也许和崔健的歌名一样:无能的力量。这部电影太直接,直接到像是有人拿着一把枪插到你嘴里让你去想像子弹的味道。
然而电影仍然不过是对生活的一种复制。在表面的平淡无奇之下,生活的惊心动魄永远超出了我们的想像之外。即使如阿部定这样偏执得近乎疯狂的女人,即使她那般爱到死的心情,在我们身边也是俯拾即是。我们必须知道,爱与怕紧紧相伴,这两种感情走到极致时,即使疯狂也会显得温柔。
1998年,兰州庙滩子市场一个卖菜的妇女,她来自内蒙古,抛弃了曾经的家庭,和一位小她十几岁的男子私奔至此。她和他,有过甜蜜岁月,也曾日日厮守,温柔的手指互相抚摸。那时,她和他没有想过不爱的那一天。后来那男子有了新欢,恐惧、仇恨与愤怒都在她的心里生根,像地狱里的蛇一般咬啮她的心。她下定决心,最后与那情人缠绵,然后在他昏睡之时挥刀斩去他的是非根。接着,她手捧那欢爱与背叛的铁证去投案自首。她对警察说:“他要离开我,我实在害怕得要命……”
我已经为一家报纸服务了五年时间,每天都能在社会新闻版上看到这样惨烈的故事。当然,这样的故事出现在报纸上已经足够客观冷静,也足够篇幅短小,但不足以完全呈现一个人的命运。可是,你知道,我们总是能通过一个线头就扯出整整一座棉纺厂,那些命运的秘密又岂能遮掩?归根结底,我们内心的爱与怕一点都不比别人少,我们也可能是随机应变突如其来的疯人。
世界总在我面前模糊一片,我分不清虚拟与真实,但我知道,这正是一个繁杂琐碎而又无所不在无处藏身的感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