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不长,就一生。
欣毕业了。留下了一个孤独的我,一个视爱为生命的女孩子。
本来他是留校的,但他说校园的天地太小,恰恰一位很欣赏他的教授在武汉一家公司做老板,一个电传召他,他毅然决定南下,投奔教授,认定那里的世界很精彩。
我知道大势已去。欣是个真正的男孩子,不会被眼泪折服。
在离别前的那一夜,我们俩一圈一圈地绕着校园那熟悉的小道悠悠地走着,默默地,没有太多的话。我倔强地不愿再挽留他,不愿在他面前表现我的那份缠绵,其实一种无奈太重太重地绕着我。
欣那样坚决犹如下棋时那种认真和顽强。让他去罢。只是恨他太不懂一个女孩子的心。分明是赌气,我决定不送他,我不愿像永别一样,戚戚惨惨地哭,很小气的样子。
那天清早,我早早起来,默默地盯着对面的男生宿舍楼,那一扇很熟悉的窗。那里灯也亮着,透出一屋喧闹。我知道,那群尊他为“棋王”的大学生棋友们都赶来送他。一会,一大群人簇着他走出来,消失在我的视线尽处。
这一刻我极后悔。我该去送他呢,想象着他一定在站台假装着与朋友们笑别,眼睛则偷偷窥探四周,肯定想等待一位美丽柔情的女孩来与他吻别。
然而我终于没去。只是用伤感的眼睛盯着那扇窗。整整一上午,好心酸。我不敢想象我们的离别。但那一夜欣的那句话总敲打着我的耳鼓:“吻你,不长,就一生。”它给我许多自信。这是我俩郑重其事地用生命作赌注的誓言啊!
欣走了,一别就是半年。只有信很勤,一周一封,安慰着我的思念。他极忙,老板看重他,力荐他做了公司的副总。他常在深圳,上海,武汉之间飞来飞去,还有了女秘书,生意做得很大。几位逃课去南方谋事的女友曾诡秘地暗示我:欣很风光,是许多漂亮女孩追逐的对象。我很冷静地笑着,不为所动,使我心安的是欣总是不由分说地将厚厚实实的信投进我的心湖。我几乎能背诵每一封信,知道得很清楚很透彻。然而,那种从容却每每被一份忧郁所淹没,如负重的船,吃水深,危险也重。
这一年冬天来了。北方的冬季雪多,才晴了几天又下了雪,白皑皑地铺了一地,很是壮观。
明天就是我的生日,23岁的生日。一个女孩子就要在一种孤独之中,在一个寒冷的季节。在对远方情人浓浓恋意中度过花儿一样美丽的生日了。
我想默默地在那幽静的天梦咖啡厅为自已祝福,喝一杯不加糖的咖啡,独酌逝去的温馨。
然而,我不甘心。欣知道遥远的北方那位女孩的生日吗?欣记得在许久前深秋的一个日子里曾许诺给那女孩子一条大红大红的头巾吗?欣说他喜欢看雪地里女孩系着红艳艳围巾的那份潇洒与浪漫,欣知道那女孩此刻正恋着那条大红头巾吗?
我好委屈,心也痛楚。这毕竟是男孩子一时兴起的谎言,美丽而不丰实。欣也许正忙着他的公司,正飞往深圳,那里草地如茵,靓女如云,怎会有闲暇来想想冰天雪地的城市里有一位痴痴的女孩正期盼他呢?
我决定告诉欣我的心语,提醒他不该忘记我明天23岁的生日,不该忘记他那美丽的诺言。我好勇敢,独自踏着大雪,在深夜12点,来到电信局,拨响了欣公司的长途。 电话通了。然而没容我说话,那边传来了陌生而又使我心颤的声音:“慧子小姐吗?总经理吩咐我转告你,他前天已经...”
一个年轻女人甜甜的声音! 我血涌上来,心却坠下去,不容她说完便愤然挂下电话。天啊,她也叫着我只有父母和情人才呼唤的乳名。我想象着欣此刻准在她身边,多么地亲近,不然她怎么会对我了解得如此清楚呢?我那份莫名的忧郁与疑虑此刻变成一种冷酷的现实,我那所拥有的自信被这一定很妩媚的女人击溃了,我的所有初恋的温情被冰雪冻住了。
不知道我是怎样回到学校的,高一脚低一脚地在雪地留下零乱的印痕,踉踉跄跄。
不知道这一夜是怎样度过的。这是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周末之夜。明天我的生日该会在一种怎样的心境中度过,我的心被悲伤鼓满着,被怨恨鼓满着。半年时光不长啊,欣果真弃下了我的情我的心吗?
这一夜雪很大,沸沸扬扬,把冬天拉得很长。
我无泪,我的泪只向真情慷然挥洒。
终于熬到天亮。第一个出门的女友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慧子,快来看啊,好美的风景!”
我们一起涌向门外。那一刻,我顿时感到眼前一片火在燃烧---
对面那楼几乎所有的墙和窗被白雪覆盖着,唯独有一扇窗口,那扇我熟悉的窗口系着无数条红头巾,鲜红鲜红的,耀眼夺目!像沉默的尽头那再生的玫瑰和火焰,在风雪中摇曳跳跃。这是北方之冬中唯一生动的舞蹈。
整个女生楼喧动了,女生们全涌出来,瞧着这奇景。一条,二条,三条大家数着有多少条红头巾,猜着这雪中飘动着的红头巾的故事,大家既兴奋又疑惑。
我在看见红头巾那一刻,心如闪电般痉挛。那准是23条,恰是我的年龄。我心明白。
我心醉了。这是我一生中看到的最最动人的风景,而且,这所有的红头巾,好风景全属于我一个人。我拥有一个世界了。
我直觉了上感到,欣正一步步地走近我,我似乎听到他的呼吸声。
此刻,校广播台“每周一歌”节目开播了,传来广播员稍显仓促的声音:“今天,大家熟悉的‘棋王’欣欣总经理重返母校,为慧子庆贺23岁的生日...”
所有的女孩子欢天喜地地呼叫着,所有的目光投向我!
我被喜悦和羡慕淹没了,我不敢相信我的感觉。
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飘在白雪飞舞的天空中:“慧子,看到那簇红头巾了吗?”声音好急促,那是欣。
几乎所有的女孩子向那个声音回答:“我看见了,慧子真幸福!”
我忘情地跟着喊着,此刻忘记了一位是慧子,此刻我确实为幸福的慧子而心动。
直到女友们簇着我,几乎是挟持着我跑向广播台,直到那首熟悉的曲子在空中召唤着我,我才醒悟,原来我便是那个被情人宠坏,被女孩子羡慕嫉妒的慧子。
推开广播台的门,一眼便望见了欣。一群朋友围着他,都一脸正经而投入地唱着,很卖劲地唱着。
欣的脖子上吊着一条极长的红头巾。他千里迢迢地为我的生日而来,为这北方的雪而来。
几乎是扑上去,那泪无声无息地流,仿佛像蓄存了一个世纪的委屈。顾不上女孩子的那份矜持,那份羞涩,那份傲气了,我拥在欣的胸前,倾听那心跳如鼓。
欣一脸的认真与专注,将那条红头巾细细给我围上,笨拙地打了个花结,竟很美。
然后他吻我,肆无忌惮。
我任他所为,眼前满是那雪中飘动的23条红头巾,所有的感觉全在冬天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