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又把毛姆的《面纱》重新读了一遍,女主凯蒂因为不甘做老女孩一气之下嫁给了细菌学家沃特,凯蒂风情万种,而沃特,“细菌学家”这四个字就已经将他拍死在名字叫做“幽默风趣”的沙滩上。所以当他们离开伦敦来到香港,凯蒂理所当然地出轨,和查理日日耳鬓厮磨。沃特发现之后,带着凯蒂离开香港前往内地一个霍乱猖狂的小镇,以治疗当地霍乱为名义对凯蒂的出轨复仇。小说的结尾,沃特至死都没能原谅凯蒂,“死的却是狗。”这是他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句话。
毛姆就是这样,几乎在每一本小说里他都要写一个不爱的人,不爱别人的人,以及不被人爱的人。《月亮与六便士》中思特里克兰德的妻子是不被爱的那一个,施略特夫太太是不爱的那一个,如果说这里的爱是简单粗暴,爱就拥抱,不爱就丢掉。那么,《面纱》里的爱简直可以比作一朵残云,任何空气的流动和语言的暴烈都可以将它撕碎。
小说里有一个“不爱”的世界,凯蒂嫁给了沃特,但是她不爱他;查理不能为凯蒂而与妻子多萝西离婚,他不是不爱凯蒂,他只是不爱名誉扫地;沃特或许至始至终都爱凯蒂,但是这种爱以“不爱”的形式表达出来,裹挟着失望、伤心、咎由自取。“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力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为了欣赏你所热衷的那些玩意我竭尽全力,我知道智慧将会令你大惊失色,所以处处谨小慎微,务必表现得和你交往的任何男人一样像个傻瓜。我知道你为了一己之私跟我结婚,我爱你如此之深,这我毫不在意。”当沃特说出这些话时,那种“不爱”在凯蒂内里是撕心裂肺的。她为之愤怒的是,她始终无法爱上他。
但是,我对这部小说的印象,长久以来一直停留在“圆满”这两个字上面,因为距离第一次读这本书,真的隔了很长的一段光景,大概有六七年。在没有重读之前,我认为凯蒂爱上了沃特,沃特最后也原谅了凯蒂,并且重新爱上她。就是这么简单圆满的结尾,而重读时我惊讶于小说写的竟是凯蒂在看着沃特染了霍乱死去时没掉一滴眼泪。于是,我又从网上找来了电影版的《面纱》重新看了一遍,电影最后那段法国民谣响起的时候,我终于明白我脑海中的圆满来自于何处。
电影平缓抒情得像一首长诗,爱如同青草的呼吸,被阳光照耀着,被雨水冲刷着;而原著小说,那种乌烟瘴气的情场如战场的情节只有在毛姆老头的小说里才会众望所归地发生,最后无人能解地被时间蚕食。原来我还是那个偏向于喜剧的小女生呀,虽然电影里沃特最终也没能活下来,但起码在他去世之前,他是被爱情浸润着的,以及在他去世以后,凯蒂哭了很久。也许这是一出悲喜剧,沃特死了,但庆幸的是凯蒂对沃特的爱活过来了,最后的最后凯蒂和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从伦敦的花店里出来,他们在路上碰到凯蒂好久以前的旧情人查理,男孩问:“妈咪,他是谁。”凯蒂说:“亲爱的,他谁都不是。”凯蒂牵着孩子的手走远了,凯蒂给这个孩子取名叫沃特。
重温这部电影时,里面有些画面依旧美得让人心颤。我最喜欢的一个场景依旧是沃特和凯蒂坐在乡间小路上读书,雨下着,伞撑着,我忽然想起去年有天读金宇澄的《繁花》,里面有段话:“这辈子,我一直想嫁一个读书人,我真是一直想。两个人,安安静静,我擪竹笛,读书人吹洞箫,《平湖秋月》,多好呢。如果两个人结了婚,圆了房,看看词牌,翻翻册页,吃一盅女儿红,盘子里有月饼,窗外有月光,如果有了这一天,我多少欢喜。”这段话我一直记着,就像记得所有失去的美好和所有点到致死的深情,因为无法补偿,所以假想一出圆满。可是你看,夏天的艳阳和冬日的竹林,这些,你给我,我都不会要。
看着沃特和凯蒂在风景中静止,头上雨水从伞缝里漏下,湿润冰凉,只有青草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凯蒂的小皮鞋和沃特的手杖一起敲打着积水的坑洼。镜头又给沃特一个近景,啊不行了,让诺顿这个精分小王子来演沃特,我现在看就分分钟要出戏,早不如几年前不认识诺顿的时候看得深切和动情。
我记得有一句台词原著小说和电影里都有,燠热的夜晚他们心平气和地争吵,凯蒂说,“你为何如此恨我?。”而沃特,“我只是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曾经那么爱你。”原著小说里没有而电影里演着的是:他们坐着竹筏在漓江上抱在一起,夏阳炙烤着山川湖海,爱情像等了好久才等到的凉风拂面,你终于成为了你,我也终于卸下自己所有伪装,我们即将成全彼此,如同勾勒圆满人生,可是,已经描了一半的圆,突然间再也不能够缝合完整,于是心口灌满了风,大风凛冽,末日般呼啦啦刮着。这是一个无法补全的爱情故事,如果你去读原著小说的话。读过的人会发现,从一开始毛姆就为所有的人物铺了一条背离圆满的不归路。
爱比死冷,你可以这样去形容毛姆的原著。可是时隔几年我再一次看完电影,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念,那是一首诗里的一句:你的爱还剩几个盛夏傍晚?/让我喝醉吧/如果那些傍晚里仍有一个我。
小编猜你还喜欢:放开你的手以后的感悟 害死女人的十大幼稚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