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年的大学,没爹没娘,说来话长。
一条破烂不堪的黄土大道,连接着繁华的都市。每当下雨,车来车往,泥水就当空飞舞。行人的你如果避之不及,泥水就会溅你一身,让你狼狈不堪。尽管这有失高等学府的体面,但它仿佛提醒着我们这些学子们:通往大学的道路是艰难的、坎坷不平的。
唯一的教学大楼,雄伟壮观地孤悬在市郊外的荒野中。犹如流落民间的公主,虽抢眼夺目,却给人一种失意、落寞的感觉。
我们校园,未来可是宏伟而美丽的哟。不信、你到校长办公室墙上的规划图去领略领略。眼下、抱歉得很,只能让你看到一大片、一大片荒地了。
野草倒是很茂盛。如果你愿意起早的话,会欣赏到这样一幅画面:曙光初照的迷濛朝雾深处,一条、或数条牛,低着硕大的头,咀嚼着荒地上的肥绿。尽管肥绿鲜嫩可口,但它们仍不露贪婪之色,细嚼慢咽。始终保持达官显贵,慢条斯理的优雅风度。为了表示欢喜,也不过是随意摆摆几下尾巴(同样是慢条斯理的),从它们脸上,你是看不到任何表情的。
荒地边缘,有条打此路过的河,名曰:龙开河。名字听起来响亮,其实是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河。两岸没树,只有肆意生长着的比美国还要自由的荆棘、杂草。有些人,向往自由、民主,不辞辛劳漂洋过海去美国。我看、不如来这里落草为荆棘、杂草。没有种族歧视,各活各的命;生也没人管,死也没人管;想怎么长就怎么长。好不快活。
河水、很混浊,象城府很深的人,看不透。不知里面有些什么?这样也好,不至于让人没一点念想。
大凡美丽的河应该是:碧波荡漾,鱼翔浅底,杨柳依依,伊人浣衣。这些、这条河没一样具备,所以不美。也许正是因为别的河都美,独她不美,与众不同,才让我印象深刻,以至于这多年过去,我还能想起它。
校园西北面,大约七、八分钟路程,有个八里湖,很美。湖心岛,更是风光无限。我常常在夕阳西下时,去那里:或湖边漫步;或湖心岛席地坐一坐;或边想着无边的心事,边看、风亲吻小草小草频频弯腰的羞态,小船泊岸的温馨,夕阳与白云联袂演绎的美丽;或兴来,脱去衣衫,与湖水温存一翻……
自不必说,这是谈情说爱的好去处。只可惜,没人愿与我惜取这风情!
一个地方好不好,就看它是不是有山有水。我们学校水是有了,山是不是有呢?答:有。举世闻名的庐山,就在我们学校,东、大约廿十多里处。如果你有兴趣,随时可以“跃上葱茏四百旋”,领略险峰的无限风光。
食堂,是建校时遗弃的工棚稍加改造而成,破落不堪。然而、我却很感到自豪。因为,除了我这个“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大学生,谁能享受到这样的食堂。阿Q,不也以自欺欺人的精神上胜利,而自慰吗?!
它粗犷得潇洒;丑陋得大方;破旧得时髦。没有门,只有个大大的洞,供人进出。屋顶、墙壁千疮百孔,每当下雨,外面唰唰啦啦,里面滴滴嗒嗒。声音是那么的不同,如同美妙的音乐,听来饶有趣味。
饭桌、板凳也是没有的。空空荡荡。有太阳的时候,一束束阳光照射在食堂里,食堂犹如灯光闪烁的舞厅。如果不是怕学子里藏龙卧虎,丢人现眼,真想狂舞一曲。一定很美。因为千疮百孔的墙,漏风,会撩起衣裾,使你飘飘如仙。
即便如此,到了饭点,学子们还是趋之若鹜。也不讲个秩序:孔武的男生,象几天没吃过似的,把大学生的斯文与教养丢在一边,露出各自的丑态,高高举着形形色色的饭碗,奋勇争抢一个小小的买饭洞口。我怕有辱斯文,常常是和可怜的女生一起,远远地等在一边。
一天中午,我照例等在一旁。无聊,便东瞅瞅西望望,无意发现后墙洞外有个小池塘。惊喜不已,随穿洞而出,临近观赏。
景致很简单:四周是些小竹、矮树、还有两棵花开得正艳的小桃树。塘水还算清澈,上面漂着点点桃花,和一些残枝败叶。静得很,就连阳光洒落的声音都似乎听得到。几只青蛙仿佛受环境感染,静静地飘浮在水里一动不动;两只素面朝天的蝴蝶,水面上、纤纤作细飞……
这是个宁静的世界,我留恋忘返。差点错过了人间烟火。
此后,每到饭点,我就敬而远之去洞外看去风景。这样、既打发了无聊,又自命了清高。以至于后来走向社会,遇事、我总能不急不躁,心平气和,左右逢源。
大楼楼顶,放眼望去,除了荒地还是荒地,没有什么美丽风景,可我念念不忘。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向我心仪的姑娘,示爱的地方。记得、那是个晚上。星星、该出来的都出来了;月亮、圆得没法再圆了,亮得没法再亮了。我把心仪的姑娘约到已成我心中名胜古迹的楼顶,鼓起勇气向她表露了我的爱。她在我意料之中、也在我意料之外,笑里藏刀地拒绝了我。我风度翩翩地接受了这让人有些失落、还有些沮丧的结局。我本人好说,喝两杯酒、睡上一觉起来,又是一条好汉。只是辜负了那满天的繁星和又圆又亮的月亮。
我真可谓是生不逢时。从小作文写得好,不必说喜欢文学。高中时分科,本应该读文科,却碰上了“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重理轻文的年代,身不由己地读了理科。结果高考,无出意料地名落孙山。
两年后,拜上天所赐,大学梦算是圆了。然而、命运依旧不济,还是阴错阳差地读了志趣之外的财会专业。
三年下来,学业平平庸庸。文才倒是出了名。特别是由感而发写就的一首诗:《错觉的爱》,更是让我红极一时。这首诗的横空出世,说起来还有些传奇色彩:记得那首诗,是一次上专业课,我开小差随兴写的。当时自感不大满意,想假以时日进一步修改,便带回寝室放在了床枕头底下。时间一长,也就忘了。不想、被一个一天逃课在我床上睡觉的同学发现了。他看后,很是喜欢,便到处传播。因此促成了我一世英名。
真是“树大招风”。从此,总有些同学,不管我愿不愿意,要我帮他写情书。刚开始不厌其烦,最后没完没了,也就烦不甚烦了。烦归烦,但我还是来者不拒。因为、人不能有才无德不是。过后我老想、我专业没学好,是不是跟老替别人写情书有关?
这就是我那年的大学。尽管它寒酸,默默无闻,但它大学的名称:还是悦耳的、让人羡慕的;给我以荣耀、以无悔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