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孤鸿宿

  听到他要离开的消息,司幽蓦然禁生出一种沉重的感怀。

  手指按上面前的书页,感受书清晰的纹理流划指间,久久失语。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

  桌台的烛火被风吹的晃了两下,微黄的烛影中朦胧的显出一个极其熟悉的脸。

  司幽睁开眼睛,看到那头淡泊沉静的他如切如实,微微苦笑。

  屋内的一切,都极不真实。

  班里不断有同学窃窃私语,任课老师压制了几遍才稍有改善。这种失控的局面,是夺魁的班级鲜少有的。而议论的内容尖冷刻薄,那一句不怀好意的嘲讽不声不响的传入司幽耳间,他握着纸的手顿然一紧。

  是了,对于一个朝夕相处了十年的老师,瘁然辞别。而他自告奋勇的接下担任年级代表之责,却如一石激千浪。

  历届老师为了给学生充足的时间备战高考,就把代表之责览到了自身。而一直被视为规矩的形式,突然间被逾越了,这无疑是一种引火自焚的举动,就比古时荆轲刺秦王的决心,不敢确定此行成功与否,最终还是一语成谶,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在于今天,司幽抱着思情切切打破礼念的心,不言自明是于荆轲同道。而何为方圆,何为规矩,在七情六欲的世界里,都是建立在最初,而又超越现在的,所谓,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尽管不知那位新老师是如何在面对十三届的时朝后同意的,但因此,司幽作为一个另类,难免备受争议。对于史无前例的变动,总是带着有色眼睛对人处世,这也是历史以来,人们自卫时亘古不变的思想。

  不绝于耳的讲义,一言一句的争吵。听得出那声音里面有罗如欲迎还击的愤怒,还有老师急刷刷的呼声……一切一切,如雷贯耳,心乱如麻。司幽只好埋头拼命地做练习题,用密麻的文字来躲避那些物是人非的孤独,可是心中若有所怕,往往会格外的怀恋往事,司幽回忆起他还在的一幕。

  那年,榕树浓浓,知声了了。十里逐玉,君子之衿。

  25岁的年轻老师端着教科书,漫不经心的在教室里踱来踱去,眼睛如刀子一般飞速的游走四周。

  顿挫有致的声音幽幽响起,待那修长的身影走远之后。

  少年司幽眉色一挑,躲在书桌下迫不及待地打开纸条。

  不慎容易读完那两行歪斜的罗氏体,朝后回望,却瞧见罗如端正的五官一双眼睛挤成一团。

  两个人同舟共济,之间的默契再熟不过。此时司幽猛然醒悟,或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只稍微抬眼看到一角熟悉的深黑色长褂,心里一阵叫苦,怪不得感觉着突然阴凉嗖嗖来着。

  老师依然端正的站着,收起了手中的书,略沾些粉末的指尖染在书面上,温面含笑,道,‘论机灵点子,你可不比罗如的眼观六路,怎么功夫没练到家,就敢在我底下耍计杨柳依依,雨雪霏霏。’

  司幽低头听着不同寻常的语气,悻悻的知错就改。饶是一边的罗如再怎么退让三尺,远离危险,听到那人提起自己的名字,时下被老师的一番调侃弄的不知所措。

  老师见好就收,一双丹凤眼索索的瞄回书上的历史风古。他自知高二的时期是一个瀑布于悬崖的欲济舟行,一时走心松懈,就等于战场上丢盔弃甲的士兵,无论以前多么叱咤风云,最后的结局,也于曾不可一世的项羽无二,四面楚歌,死路一条。

  但是现在,他们已具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意识,怕是还没来得及接受正确的引导教育,就被社会上的流言蜚语给迷的沉醉不知归路了,单凭那刚刚滋生起的薄弱观念,也抵不住一来二去的诱惑。所以,高中的升学率和失败率是自古相生的。而在于高利益高风险的局面中,求的就是过桥的毅力和恒心。

  但是,我陪着他们度过的时间,恐怕……没剩多长了。

  老师斟酌了下要说的字句,毕竟时间不多了,只能授其精髓其他的疏枝散叶要靠自己综合领悟,千里之马之才在于伯乐,就算不得其主不占其时,也要不忘鸿鹄之志,一搏蓝空,不枉在人世落一身。

  但司幽心思敏感,偏钟情于旧事。易守难攻,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孩子,以后的路,实属坎坷。罗如性格刚烈,偏执法正且爱呈匹夫之勇,不免会吃到苦头。

  老师轻微出神眯起的一双丹凤眼凝视窗外,提着书的手指略一松动,夹在书间的白纸瘁地滑落,铺在灰色的地面上格外显眼,一旁低着脑袋的司幽茫茫的拾起还未看清纸上的内容,就被回神的老师异常慌乱一句道谢应当拿走,司幽向来缜密的心思多生几分疑惑,盯视这老师若无其事的表情,仔细想了一遍,才把眼睛勉强移到书上。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最近一段时间,听到不少人说老师可能要走了,他和罗如都坚决不相信,现在可是学习的高峰时期,如此有责任心的他怎么可能离开,而且,看这家伙的表情,可一丁点都不像要走之人哦,说不定啊,是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乱播谣言,尽管别人传的风风雨雨,可是司幽固执的两耳不闻,在三个月后的他,重新站在这个屋里时,才知道那时的自己和罗如是有多么天真可爱,论坛一笑。

  落叶死后仍能护花,想过去人生漫漫长路,又哪能片叶不沾身。你们只要持定初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做人处事堂堂正正,无愧天地,我相信,佛家的人生八苦其实都是你们的垫脚石,一水土一火林,一地狱一天堂,方得始终 ,老师又重新讲起书中未完的题,琅玉的音色,是眼底隐藏的一片片忧愁。

  瞄起他修长的一身黑色,到和秦国以黑为尊有异曲同工,不过,记忆里,他每次上课多是以黑色衣服出现,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披着深黑色的袍衣站在高台上,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的衣泽,和脸上凝重深邃的神情,望着九州华夏的子民,城阙上残阳如血的花瓣,不知是何心情想起那段历史,司幽突然感到无名悸动,对那一身黑色泛起了一种感情,却不知从何说起。幽幽瞥见那一株浓的分不出身段的绿榕树,一排一排,遮住了刺眼的日光。和黑研色长褂的老师,几乎沉醉这个夏天。

  直到罗如单手拎甩着着卡,仗义的不忘叫上他去。司幽才回神收拾好东西,发现教室里空荡荡的早已无人。梦里云深,不知处,窗外,一卷随风潜入的春色,点绿了屋前屋后,珠帘卷雨,花开如绯,不知还会不会像他一样,离开的突如其来,失去到不知所踪。

  梦醒后,无舍无得,一场春游,棋归原处。

  罗如的字条,年轻老师揶揄的告诫,绸缎的深黑色衣料,那张两字框的桌子……终沉淀为回忆。一遍遍翻落,一次次丢失,是记忆里再也找不回的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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