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生命里最美丽的情感都交给那个纸笔相亲的无声世界了,所以在身边多数人的眼中,自己就成了那个单调得甚至没有了色彩的人。
确实,回忆起住校生活的六年,印象最深刻的远不是和伙伴们的嬉戏的时候,不是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度过的欢畅时光,倒更多是自己一个人静静的身影。有时候是周日的黄昏,暖暖的斜阳,漫过枝叶间的光晕,或许,还有刚从家里回到宿舍的喧闹的人群。我总是会在宿舍楼后的小平台上找个位置,温习功课,或者就是纯粹地读书。心里那小小的天地,偶尔温暖,偶尔忧伤,暗自泛滥;有时候是在空寂的教室里,已经有些晚了,整个教学楼空无一人,读过几个小时的书,关上教室的灯,合上看门的爷爷为我留下的楼门,一迈步,就拥抱了这城市的万家灯火。我永远都是孤孤寂寂的一个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坚定了自己的梦想,此生只愿有一张书桌一扇窗。窗子是我瞭望世界的载体,书桌是我梦想的依托。现在回忆起来,自己的心境仍然能清澈如水,不改平实,那些年的熏陶是功不可没的。
当然,我第一次踏进集体生活时是初一,还是太小的一个孩子,对周围的一切,对自己,对未来,一无所知。心中一直都存有真挚的愿望的,但在大群离开了父母的孩子里,也会迷失。看似哄闹热烈的日子里,我找不到自我,我只知道,那种有着肤浅的快乐的人生不是我所想要的,但该怎样去做,我没有丝毫的头绪。或许,在迷茫中看到的微光,会显得极其耀眼。就是在那样的一种心境里,我结识了罗兰。她用感性女人的口吻教会一个孩子,在人来人往的迷雾中,要学会把握自己,要学会享受生命中的孤独。“人的一生,很像在迷雾中行走,远远望去,只是迷蒙的一片,辨不清方向和吉凶”,但她的一本小语,却擦亮了我当时看待世界的眼睛。身边也一直有小伙伴的,熬夜的时候同宿的一个女孩总会一起点亮她的小台灯,在黑暗中撑起小小的温情。以至于以后的日子里,每次在集体熄灯后的如豆灯光里还能够看到她那张干净的素脸,一如往昔的温暖。
现在来看,人的一生中有很多的机缘巧合。当然,如果哪一段机缘恰好就触动了生命的开关,那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初二时结识了罗兰,高二时相逢了冯骥才,就这样,邂逅了我一生中不会再改变的信仰。同样是在人生每个阶段的过渡带,在精神的根芽还不够粗壮的时候,便迎来了甘霖。巧合的是,这两本改变了我一生的书是两位不同的语文老师借给我的。机缘巧合,就打开了我的心门。当我捧着那样的一本书时,竟是怎样的狂喜和激动的心情。厚厚的一本书,问老师借了又借,有时借来竟一口气读了两遍,直到自己也拥有了一本。梵高,塞尚,柴可夫斯基,是谁打开了我热爱艺术的天窗?是谁让我也愿意用一生的苦难来换取灵魂的高尚?后来,在高考前夕最苦闷的日子里,在我手足无措真的想大哭一场掉头离开的高三生活里,我就一遍一遍在心里向自己重申,那又苦又甜的旋律,那怀着对情爱的渴望而成为游走人间的孤魂的先圣,那用一生来殉道艺术的人生,那扇窗子,那张书桌,那个在万家灯火里一遍遍扑火的飞蛾。
其实,高三时那铺天盖地而来的苦闷更多的是一种庸人自扰式的烦忧。好像璞玉在锻造的过程,脆弱得经受不起一丝共鸣。而这时遇到的,就是那个给与我一生温暖的人。记忆最深刻的那个夜晚,我又是由于学习成绩和由此而产生的对父母深深的歉疚折磨得透不过气来。又是万家灯火的晚上。老师陪我从教室走到宿舍楼的门前,仍旧是浅浅的微笑,温柔的语调,因为温柔而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熨帖而温暖,并不多的交谈,传递出的是那么笃定的信任。就是那时,老师说,雨过天晴自会阳光明媚,但灼热的太阳也会晒伤人,那么,让老师化作一米阳光吧!
让老师化作一米阳光吧!
您一直都是。
对于将自己的全部都挥洒在这个纸笔相亲的世界里的女孩子来说,对那个不管做到多好都仍旧自卑、不满意的孩子来说,对那个觉得自己就要被身边的人抛弃掉的孩子来说,这样的鼓励,不仅仅是动力、是证明自己的凭证,而就是冬夜里取暖的那支火把。宿舍楼里熄灯,我转身回到宿舍。十一点的楼道里,来来往往都是洗漱的喧嚣。走过长长的一段走廊,经过玻璃门,一回头,恰好看到的是老师离去的背影。那种感怀,到现在每一次忆起,宛若新生。我不是个坚强的孩子,在当时更是柔弱得让自己都感到羞愧。而老师,是倾尽了全部的耐心。
在很累地晚自习,恰逢老师将批改完的练笔发下来,字字句句惊心动魄,有时,竟有使我一瞬间潸然泪下的力量。在老师的鼓励下,也是在老师的书的熏陶之下,自卑,那陪伴了我那么多年的东西,悄悄地隐退了。后来,老师没有带我们完整地走过高中。每一次,在薄雾的清晨或是喧闹的课间,朗诵起几册课本,当时上课的情景便又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甚至于,清晰到保留了当时的一个笑容、一个举动,我像是又回到了老师的课堂上,跟随着他的指引在文学的殿堂里遨游,也体味着美丽的人格的力量。
关于这位老师的记忆和高中路上一步步惊见夜尽天明的过程成了那段日子里最璀璨的一部分。老师的批语一条条剪了下来,粘在本子上希望能够一生留存。而那本感动了我的书却在毕业时的欢快和杂乱中遗失了。这样也好,她是离开我,又去装点别的孩子的生命了。
从那以后,当我也遇到了像当时的我一样在自卑里苦苦挣扎、渴望能够得到他人的鼓励和肯定的孩子,我总是会告诉他,我愿做一束光,给你一程的温暖。
当我终于能够从容地敲击出这些字句,回望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她离我多么远,又似乎仍旧一直在我的身边。虽然心中一直都还有美丽的梦想,也期待着梦想终于走来的那一天,但还是更倾心于走楼梯的这个过程。一路走走停停,看过风景,也欣赏光影,这样用自己的双脚丈量每一段路上的痛苦和欢欣,走着走着,看见黎明。而坐电梯的方式,几秒钟之后大门打开,完全新鲜的一个世界总是会让自己错愕。
没有人的生命能够永远的平坦,但在坎坷里要依旧不失坦荡。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美玉,但或许,每个人都能够做珉----那种像玉的石头,温润却依旧坚挺。毕竟用所有的勇气和情感走过的路,每一步都会化苦为甜,更何况,还有这么多的人事相伴。
史铁生先生在那个繁华落尽的地坛中轻轻地说,生命,那种熨帖而微苦的味道。
回首来时的路,在泪水和欢笑里血肉丰满。再没有任何一段光阴能够让我在心中如此深刻地铭记。青春岁月里,遇到了生命里温暖的灯塔,遇到了一生追逐的光晕,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幸福?一瞬间,我真的想深深的拥抱他们,那些赐给我信仰的人,那段让信仰发芽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