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总为生计劳累奔波,而当生命走进尽头的时候,自己还年轻,孩子还未长大,不知她会有什么感慨。我纵心酸她,却不能穿透死神的阴影,扼住死神的气息。我只能看着。看着她流泪。她也在流泪,不知是受不了疼痛的折磨,还是遗憾未完成的母亲伟业,还是……
堂妹才三十多岁,正是享受生命的年华。无奈病魔已悄然入骨,回天无术。省城的一流医院也只能睁眼看着年轻的生命,一朵正当绚丽的花慢慢。慢慢地凋零,衰败,直至最后的残落。时间像打点滴的那样难熬,空气凝固般的闷热,撕破的心伤就像决裂的堤防,在扩大。蔓延,我们每个人都难受。
堂妹是三叔的女儿,在娘家排行老二,上边一个哥哥,下边一个弟弟。多年前三叔的日子并不富裕,加上农村需要强硬的劳动力,重男轻女自然而然就成了一种习俗,一个女孩子也没有特别多的人关心。
堂妹没有上过多长时间的学,识不了多少字。
堂妹是一个女孩子,从小却有一个男孩子的性格。。泼辣。我行我素。敢作敢为,说话。做事干脆利索,挣地有声,从不拖泥带水。所以我们当哥哥的也从不把她当成丫头片子看,更多的把她当成弟弟作为玩伴。一起玩泥巴,一起掏蜜蜂窝,一起下河捉螃蟹,满脸的尘土和凌乱的着装,常常惹来大人的训斥。‘野小子’就成了她的诨名,别的小孩跟着屁股,一边拍手一边叫,她也只是呵呵一笑。
童年,少年在指缝间不经意流去,吃的饱,吃不饱,穿的旧,穿的新,已无所谓。岁月日复一日,野小子也成了大姑娘,到了婚嫁的年龄。没有多少文化,农村的还是找个农村的比较实在,至少门当户对,进门没人看不起。那时人心很保守,衣食为天,吃得饱就已经很满足了,工人挣不了几个钱,买粮又不方便,还是自己种地看得见。于是经媒人撮合,见一两次面,谈几句话,就定婚了,交往不长时间,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闹哄哄,馋呼呼吃一顿,野小子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改革开放,市场私有化。堂妹的心很躁动,堂妹不安于种地的收入。堂妹进了县城,她没多大的资本,就先摆起了地摊。早出晚归,累得要命。堂妹却很高兴,至少一年的收入比种地强多了。一个农民进城就要比城里人付出更多的汗水,一个农民进城更多的受到的是冷待和鄙视。白手起家,经历的磨难和困惑,也只有她自己明白。倒起心酸,堂妹的眼睛都红了。
我常常和她谈起生活中的事,感慨她旺盛的精力和不屈不挠的斗志。她只是调皮地对我一笑,抬起头看着天,告诉我她有阳光。阳光天天在头顶,我怎麽没感觉有什么。她指指心窝,又笑了。我突然也笑了,是啊,阳光要装进心里,才会感觉温暖,一个人的生命才会有不灭的热情和快乐。
男人是山,那是依靠,女人是天,却是一个家的晴雨表。
不识几个大字的堂妹,凭着她伶俐的头脑,不息的顽强,坚韧的毅力,把一个家经营的有声有色,谁说女儿不如男呢?我真的有时很佩服她。
如今,堂妹却突然倒下了,短短的几天,诊断证明却在宣告死神的降临。
我见到她,她已是不能言语。满面浮肿,翻腾不止。我爬在她的脸上,忽然记起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心中的悲痛又岂是文字能表达出来。我可爱的妹妹,你就这样走了吗?你能舍下你辛苦经营的家,你能舍下朝夕相伴的夫君,你能舍下一切牵挂你的人吗?问苍天,苍天无语,唯有沥沥雨滴下个不停;问大地,大地无声,唯有湿湿的雨水在流淌,那是泪吗?那是一个母亲伤心欲绝的悲愤吗?
小小的屋子拥挤了那麽多人,亲戚。朋友,左邻右舍都来了,都来看你了。儿子抱着你的肩膀,声泪俱下的喊着妈,我看见一个中午你不曾举起的胳膊,似乎在努力举起,你想摸你的儿吗?我看见一个中午你不曾睁开的眼,微微睁开,你想看你的儿吗?你的眼泪在流淌,你的动作却是那般僵硬,你的倔强又哪里去了呢?妹妹,我可爱的妹妹。这一幕,这一真情流露的一幕,无不使人呛然泪下,呜呜之声在小小的空间回荡,伤悲之情幽然而出。
妹妹,我看着你在流泪,却无法替你忍受疼痛;我感到死神的阴影,却无法帮你驱赶;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帮你照看你未成年的孩子,还有年老的父母,安心休息吧。落叶无情,人岂能无情,如果还有下一辈,我还做你的哥哥。
人们常常感叹落日的余晖,但它的生命虽然短暂却是绚丽的。你顽强的生命真谛必将永远留在爱你的人心里,你不愧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