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将临,萦绕脑际的属那难以忘却之怀念,抑或令人肝肠寸断之思绪,多少次在梦里,父亲平凡而伟岸的身影,对儿女关爱的声音,均折射出严肃而又温暖之坚毅,情不自禁,思念之泪水潸然洒于我内心之深处。我无法用修饰之语言描述对父亲那种挚热之爱恋。
那是一九八九年农历十六日中午约十一点半,当时我在小兰粮站陪有关领导工程验收,突然接到二哥打来电话,说父亲病情危重,听完电话我意识感觉不妙,立刻向领导汇报了情况,便骑着自行车赶往蒋巷叶楼老家。
父亲病重期间,我兄弟四个轮番48小时伺候,我是当天早上7点交班给二哥的,交班前,我站在父亲床边,摸了摸父亲骨瘦如柴的手,叫了一声父亲,我要回单位,父亲微微地睁了一下眼睛,已经没有气力用语言回答我。因要赶往莲塘上班,路上骑单车至少要两个小时,我站在父亲床边,总有一种不测之感,虽然母亲与二哥多次催我赶路,说单位有事,但我久久不肯离开。
听乡下老先生说,农历十五老人不能走,是忌日,父亲小时候同爷爷念过几年经书,红白喜事村里人一般都叫父亲挑辰拣日,好的人家会拿两包香烟,或拿六个鸡蛋,以示回馈。父亲弥留的那两天,多次问我日历和时辰,并让我记住农历七月十五日晚上12时之前,要关注父亲,我懂父亲的意思,这一天父亲是关键之日,他要在人生最后一段的光辉里程里,走得完美,让子孙后代得到荣华富贵。这天晚上,我坐在父亲床前,基本未睡,时刻关注父亲动静,经常关乎父亲情形。
农历七月十五日这天中午,已在床上拉屎拉尿躺了快三个月的父亲,已经吃不下饭菜,咽了半碗稀饭后,突然告诉我想吃一瓶梨水罐头。告诉母亲后,母亲说:“你父亲本身肠胃不好,吃梨水罐头更会加重病情。” 约下午三点多钟,父亲再次要求,我没征得母亲同意,便去村里小卖部买了一瓶梨水罐头给父亲喂了,事后仿然,父亲不是想吃梨水罐头,他是为增加自身能量,度过农历七月十五这个忌日。
骑车两小时后我赶到家,已是下午两点来钟,距家几十米远,就听到家里传出母亲的悲痛哭声,自然是意料中不幸与悲哀,我抛开自行车,顾不得单车倒放,直奔堂屋,父亲已躺在厅房东墙地上,身下垫了一张生前睡红了的竹片,头朝南门,脸上盖了一块红布,左右手心捏着两束淡黄色的灯草。我泪人一个久跪父亲遗体前悲痛哭泣。我亲爱的父亲啊,您就这样不辞而别,独自就走了,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你是怕我胆小,让我不在你身边,你便选择离去。您知道吗,您的儿女们多么想能够再坐在您身边,静静地向您诉说自己的心里话。父亲,您知道吗?看到您静静的躺在这里,我真想一跪不起,永远永远守护着您!
当时的此刻,我心如刀绞,那种痛楚和后悔难以言喻,明知父亲正处危重之时,我为什么匆匆赶去上班,我自责,我懊悔,惟有期望,期望父亲之灵魂,安息天堂?
到了下午6点,临近黄昏,父亲膝下之儿孙纷纷到齐,个个直奔父亲遗体前,腑跪叩拜,断魂般之哭泣,早已震憾天地。
按乡下习俗,老人故去,三天入土,时间很紧,又正处酷暑严热之际,我们六兄姐弟各自分工,大姐二姐负责前来吊唁之客人,大哥二哥操办父亲寿棺,我与弟弟骑单车去江纺购运冰块。那时蒋巷还未建桥,我们乘木船渡过赣江来回40里,把冰块运至父亲旁边降温。父亲出殡的那天,全村一千多户人家自发站在自家门前,燃放鞭炮为父亲送行。
父亲去世时享年80岁,今年离开我们仅仅30年。随着岁月的流逝和年龄的增长,心里的那种对父亲之愧疚,与日俱增。当年父亲生的不是绝症,只是得了肠胃病,光知道到当地小医院就诊,为什么不把父亲送往大医院救治?虽然亲戚朋友多劝慰,上了年岁得了病的老人,不宜外出,一时治不来,怕抛身在外,但这是几千年来留下的陈规旧习。30年来,这一问题始终困挠着我一颗痛苦的心。子欲孝而亲不在。我的好父亲,现在惟有祝愿,您老人家在天国只有幸福,没有痛苦。
光阴如流水,时光如泪水,然而,父亲的身影无时无刻不浮现在我之眼前。不知多少时刻,常常在夜深人静、或家人聚会、逢年过节满怀喜悦的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您——我敬爱的父亲。
在我记忆的深处,定格着父亲的影像:普通而平凡,在生时,父亲喜欢抽烟,每当祭拜之节日,或在父亲坟前、或在父亲遗像前,我会为父亲烧一柱香,为父亲点上一支烟,以示缅怀。父亲生前没上过学校,但他知道文化知识的重要,在那吃了上餐愁下餐的艰难岁月,却让我们六兄姐弟都读了书,我们不辜负父亲的殷切希望,如今家家生活幸福美满。
父亲1959年因工作突出,从一名生产队长提拔为蒋巷区叶洲乡副乡长,两年后又被提拔为南新芳洲乡正乡长。1962年,为了落实国家克服连续3年自然灾害所造成的暂时经济困难,我父亲主动带头辞去乡长职务回乡务农,直到逝世前一直在家乡兢兢业业做了一辈子朴实的农民。1985年,我在乡政府负责组织人事工作,国家为落实这批精简干部待遇,经我所办就有三位恢复了干部职务,子女转入商品粮,且安排了单位。父亲当乡长时我才5岁,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听到我父亲讲过这段经历,直到父亲逝世后,母亲才把父亲这段历史讲给我们听,错过了落实政策时,致使父亲在生时,没有享受到恢复干部的待遇,《南昌县志》里,已记录着我父亲曾经担任国家干部的这段经历。如今母亲96岁高龄,也没有享受到干部遗属补贴。如今谈及此事,怨母亲应该早说,母亲却不以为然,她说:“父亲当年响应国家号召、减轻国家负担是对的,精简干部也不只我们一家,如今国富民强,儿女们生活还都可以,我也享受了国家高龄补贴,过去那么穷的日子都活过来了,现在够吃够花就行,不去增加政府麻烦。”
父亲是平凡的,但平凡中蕴含着伟大,父亲不计名利的一生,也潜移默化地在我们全家人心里变成了永恒的精神财富!
作者:熊绍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