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小云家的往事
1979年清明节这天,春兰和3个孩子一大早到十字路口烧纸。几天来,春兰经常被噩梦惊醒,她一会儿梦见刘张氏,一会儿梦见刘书文。
吃过早饭,两个孩子都去上学了,春兰把3岁的小宁送回娘家,自己返回了家,她找到笔和纸,写好了遗书。她穿上了结婚时候买的红毛衣,绿裤子,然后坐在镜子面前仔细打量了自己,她觉得自己十分凄凉。尽管小云和小东十分懂事,互相谦让,但是她心里十分纠结,她无法原谅自己。
春兰来到井台,她脱下鞋子,放在井边,纵身跳了下去。中午的时候,小云回家吃饭,看见井台周围站满了人,她推开众人,当看见妈妈直挺挺地躺在井边的时候,她抱着妈妈的头使劲地摇,“妈妈,你醒醒,你醒醒,你走了,让我怎样活啊?”,周围的人都落下了眼泪。
小云的姥姥和舅舅闻讯赶来,在众人的帮助下,安葬了春兰。春兰的舅舅一家是开豆腐坊的,姥姥在家看孩子。舅妈叫金凤,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小云在整理家里的物件时,发现了那张压在钟表下边的遗书,仔细读了起来:
“乖女儿,妈妈不能陪伴你长大了,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含笑九泉啦!”。小云的泪水打湿了信纸,她赶紧用袖子摸了一把,“我之所以走上了这条道,是受到了良心的谴责,从前和你奶奶、爸爸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我嫌弃你奶奶,看不起你爸爸,我恨他无能,说他吃死食的。其实,我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因为我心浮气躁,总想过好日子。我从来没有给他们好脸色。小云,千万不要学你娘,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我的刻薄和无情都是致命的弱点。
我为什么不能原谅我自己?还记得你奶奶去世的那天午后吗?我和你爸爸商量害死你奶奶,你爸爸不同意,我背着他,偷偷地在暖壶里放进卤水。你奶奶死了,我的心里象压了一块石头。两年了,这件事一直折磨着我,我心神不宁,我把这件事说出来了,轻松了。你要照顾好两个弟弟,好好生活,不要恨你妈妈,每年都到坟头给奶奶烧纸,妈妈走了。”。
小云读完遗书,已经泪如雨下,她拿起洋火,把信烧了。
小云的姥姥不放心孩子,把小云和小东接到家里,春生和金凤住在后院,小云一放学,就去豆腐坊帮忙,过了几个月,小云自己也学会了做豆腐的手艺,金凤直夸小云又聪明又懂事。
小云小学毕业以后,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她放弃了念中学的打算。她每天帮着卖豆腐,推着一车豆腐,走街串巷,不停地叫卖。有一次,小云路过书奎家门口,被桂花看见了。桂花仔细地打量这个侄女,“怪可怜的,这么冷的天,上我屋里歇歇脚吧。”。桂花拉着小云的手,问这问那。最后,她说:“给我捡一块豆腐吧。”,说完,掏出五块钱塞进小云的兜里,“不用找钱啦。”。小云感激地望着伯母。
小云推着一车豆腐路过二大伯书恒家门口,二伯母丽荣探了探头,装着看不见。小云在那里停了一会,卖了几块豆腐,眼看着卖完了,就推着车回家了。
小云的姥姥患有关节炎,每到刮风下雨,一股股寒气顺着骨头缝往身上钻,遇到这个时候,她动也不动躺在那里,小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停地在姥姥身边照顾,一会儿倒水,一会儿喂药。姥姥病了,没有人看护弟弟。一天,5岁的小宁不停地苦闹,原来他把花生囫囵个吞下了,不知道卡在哪个部位,小云把他抱到村里卫生室,幸亏遇到一个有经验的大夫,她从背后抱起小宁,用力勒了几下,花生仁从口里喷了出来。小云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小宁开始懂事了,他常常问姐姐:“为什么我没有妈妈,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小云的心像刀扎得一样难过,小宁眨巴眨巴眼睛,问:“姐姐,你怎么哭了?”。后来,小云骗他:“你生下来的时候,妈妈被天神带走了。”。有一段时间小云每次出去卖豆腐,总是把小宁带在车上。左邻右舍看见这对姐弟俩可怜,都纷纷买她的豆腐,每天出去一个小时就卖光了,春生见了,高兴地说:“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多买几麻袋黄豆,明天就多泡些。”。
1983年春天,晓刚结婚去请他叔叔书恒参加婚礼。书奎和书恒两哥俩20年前为了赡养老人,打得不可开交,两家多年不说话。
自从刘文治去世以后,刘张氏的养老问题就摆在书奎和书恒面前,开始的时候,哥俩商量一家一个月,轮到谁家,老人就上谁家。可是,后来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刘张氏在书恒家里,突然生病了,去医院检查是大肠息肉,做了手术花了近一百块钱。书恒心里火急火燎地,他找到书奎。没想到,书奎把他骂了一通,气急败坏的书恒拿起半截砖头把书奎的脑袋打破了,晓勇赶到二叔家要给他爹报仇,由于书恒家里人多,没有得手。后来,在村里的调节下,两家消停了。
过了几年,小弟书文回家了,哥俩说他是啃老族,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拖。最后达成意向,哥三个轮流照顾老人,由于书文家是农户,轮到书文的时候,两家都给生活费。
冤家宜结不宜解。近年来,晓勇当上干部,晓明念大学。书恒家唯一的儿子学友在监狱服刑,真是相形见绌。书恒认识到:大哥家里要转运了,不能再固执了。
话说在酒桌上,书恒正式跟哥哥道歉,请求原谅。书奎没有什么文化,也不太会表达,说话直来直去。但他表示不会再记恨弟弟。
书奎说:“如今,老四家里很困难,3个孤儿好可怜,咱们能帮就帮吧!”,
书恒说:“大哥,这回我听你的。”,
书奎说:“我家每年出二百块钱。”,
书恒说:“我们家也出二百。”,丽荣在一旁直瞪眼,书恒发现了,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1986年入秋以来,小宁脸色苍白,虚弱乏力,一个10岁的孩子本来是活泼好动,可是他整天呼哧带喘,学校也不能去了。没过多久,他开始发烧了,小云带着他来到县医院,大夫从化验单上发现小宁的白细胞异常,怀疑是血癌。建议小云领着弟弟去市中心医院看看。
经过检查,小宁被确诊为白血病中危期,大夫说需要化疗。小宁非常懂事,他告诉姐姐,“咱们不治了,回家吧!”。小云心如刀绞,她要和姥姥、舅舅商量。
姥姥一听需要骨髓移植,她叹了一口气说,我看就算了吧,如果复发了,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舅舅说,家里的钱只够一两次化疗的,咱们农村人哪有那么多钱治病啊?小云要去大伯、二伯家,让他们想想办法。
这天傍晚,小云来到书奎家,桂花拉着小云的手问寒问暖。当她听说小宁生病了,需要钱治病时,马上阴沉着脸说:“小云啊,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么小的年纪去张罗,可真难为你了?就是书文和春兰活着的时候,也不敢来我们家说这些啊。”,书奎说:“要说孩子念书,没有钱交学杂费,我们可以帮助,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小云听了这些话,装着无所谓的样子。
紧接着,小云来到书恒家,书恒正因为儿子的事情在发火。原来,学友因为打架闹事被拘留了,听说这一次很严重,会判刑的。民警已经通知家属准备行李,还要交罚款。面对着掀翻在地的碗盘和怒气冲冲的两口子,小云没有多说一句话,就急忙离开了。
小宁的病情一天天恶化了,哥哥整天哭的像个泪人。两个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小哥俩即将阴阳两隔,听着叫人难过。小云有时候也忍不住大哭一场,悲痛的气氛一直笼罩在这个苦难的家庭里。临近阳历年,已经在炕上躺了几个月的小宁呼吸越来越弱,舅舅给他穿上了寿衣,一家人的眼泪早已哭干了。
就在他们给小宁料理后事的时候,桂花送来50块钱。消息传到书恒那里,丽荣无动于衷,说:”那么小的孩子死了就死了吧!”,她居然一毛钱都没有拿出来。
1994年,小东考上了理工大学,小云高兴地合不拢嘴。那时候,小云刚刚结婚不久,对象是搞建筑的,承包了小工程,每年能赚个几万块钱。
小东对小云说,“姐,以后我一边打工,一边供自己读书。”。小东在学校里申请了食堂勤杂工的岗位,每天吃饭不用花钱了。虽然有些同学看不起他,但是小东觉得靠自己的劳动去生活是最光荣的,不用伸手要别人的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