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有一双棉拖鞋,是妈妈亲手做的。制作的工艺谈不上精湛,用料也不算考究。细纹的暗红色绒布上面星星点点的点缀着几朵小梅花,里料包裹的是她亲手种植的棉花,鞋底是市面上买的那种泡沫地,大大的针脚严严实实地将鞋底于鞋面紧紧穿连,看起来相当简单寒碜,除了厚实耐穿外我实在不敢恭维。妈妈的针线活向来不咋地,再加上眼睛也不好使,能把这双棉拖做成这样已属不易了,尽管觉得她此举多余,可为了不拂她老人家的兴致,我还是佯装高兴地接过了那双盛满爱意的棉拖。心里却嘀咕,做这些干嘛?超市里各式各样的拖鞋轻巧美观,还易涮洗,真是劳神伤财。
到家后,当我把这双棉拖拿给儿子后,儿子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那小嘴撅得老高。看出儿子的不情愿,我只好安慰他:“这鞋是姥姥亲手做的,别的小朋友还没有,穿上既保暖又结实,而且还能穿好多年呢!多实惠。况且你也只是在家里穿,没什么不好的”。儿子见我如此说,虽不乐意,也没再抗议。只是,我留意到,儿子只要出门,哪怕一小会也会换掉它。为此,我还多次责备过他,可儿子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我心里暗笑,这小子大概也是觉得这鞋丑吧?可即便这样,我依旧会在季末时把它洗净放置好,来年再拿给他。每次,他都会问我同一个问题:“这双鞋什么时候可以不再穿”?每每我都告诉他:“等你的脚穿不上了就OK”。从那后,这双棉拖便一直陪伴儿子整整四个寒冬。以至我都有一种错觉,儿子会一直穿着它,直到永远……
今冬,当我又一次拿出这双愈发破败的棉拖,儿子的抵触愈发。见惯了他这般,我已懒得搭理。可没一会,儿子兴冲冲地跑过来对我说:“妈,这双棉拖鞋小了,你看我都提不上来了”。怕我不信,儿子还特意向我抬了抬他的脚后跟。我一看,可不是,脚后跟都跟地面亲密接触了。我嘴里嘟囔着:“你这小子脚也长得太快了,这么大的鞋子怎么都会小”?儿子纠正道:“妈,这鞋我都穿了好几年了,怎能不小?你说的,我啥时穿不上它就换新的,是不是该换了”?儿子坏坏地笑道。看我无语,他当即兴高采烈要求去买新的,而且也是像这种样式,后面包严实的。
换上新买的棉拖后,儿子喜滋滋地转前转后,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彷佛摆脱了一件困扰他许久的累赘。那双破败的棉拖我拿在手里反倒不知怎么处理了。扔了吧,实在有些不忍,毕竟是妈妈亲手做的,毕竟陪伴儿子这么多年;留下吧,也不会再派上用场,屋里只能徒添一份垃圾。我叹了口气,默默地把鞋子收好,放置在鞋柜的最里面。我原以为,这双鞋子会就此退出属于自己的舞台,会像许多我之前丢弃的鞋子一样,在某一个大扫除之日由家里挪到垃圾台,从此不见天日。可一次偶然,却改变了它的命运。
周日,在家大扫除,趁天气晴好,我顺机清洗了自己漂亮可爱的棉拖。可直到晚上她娇贵的绒里还是潮潮的,没办法,我只好打开鞋柜,想找一双舒服点的鞋子应急,可翻遍所有鞋子我都觉得在家穿怎么都不舒服,也不合适。就在我一筹莫展之时,儿子退役下来的那双棉拖映入眼帘。多日不见,许是许久未穿的缘故,那鞋愈发丑陋了,鞋底的前方已磨得剩薄薄一层,那些粗实的线绳也已不见踪影,鞋帮也毛毛蹭蹭,彷佛急于挣脱鞋底的束缚似的,全身都瘪了下来,放佛遭人虐待般萎靡不振。看到它,我眼前一亮,拿它救急也未尝不可。拿出那双束之高阁的棉拖,我及不情愿地穿上。没想到大小正合我的脚,而且软软的暖暖的,最贴心的是那高高的鞋后帮紧紧贴着我的脚后跟,走起路来轻巧异常,特别舒服,不像我的那双棉拖,一走路就掉跟。这一刻,我还真有那么一丝窃喜和迷惑。奇了怪了,这双棉拖在我家已这么多年,自己怎么从未想过去试试?从未知道它如此温暖?若不是今天拿它救场,我恐怕永远不知道这双鞋子穿在脚上这般舒适,这般令人感到温暖。
就这样,我成了这双旧棉拖的新主人。只是很奇怪,以前觉得俗不可耐的鞋子现在看起来好像顺溜多了,那茸茸的布面也好像鲜艳依旧、上面的小梅花依然绽放。穿上它,我也不觉得丑了。仿佛妈妈在一直对我笑,笑我的无知,笑我的浅薄,笑我的不知好歹。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什么是温暖?原来饱含爱意的亲情就是温暖,亲人的牵挂就是温暖,妈妈就是我的温暖。
悄悄地收起我以前钟爱无比的毛绒棉拖,穿上我曾经不屑一顾的旧棉拖,我的心里温暖无比。只是,儿子每每看到都会坏坏地朝我笑笑。只有我知道那笑的内容,因为他以前虽然也嫌弃,但却明白这双鞋的温暖,只是从未说过罢了。现在看我如此钟爱,该是取笑我迟来的顿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