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夕,油菜花开的灿烂,清明一过,花瓣四落。它,仿佛为清明生,仿佛为清明败,仿佛只为清明存在……
夕阳的余晖轻轻柔柔的照过来,落在了零零落落的油菜花上,也落在了窗台上,在这一片光辉中,奶奶站在窗前仿佛成为一座塑像,呆呆的,不知神游到哪里……
奶奶身边是早已折好的大堆纸钱,我很好奇,清明已过,奶奶为什么还折这么多纸钱,想问,却不敢打扰奶奶的沉思,于是就傻傻的陪她站着。
许久,奶奶仿佛感叹般喃喃开口:“十年了,走了十年了,过得真快啊……”站在奶奶身后的我听得清楚,却忍不住落泪……
是啊,十年了,亲爱的爷爷,他离开我们已经十年了,而我却还以为,昨夜他才拉着奶奶的手,带着我们这群孩子去看露天电影……
到中午的时候,晚上有电影看的消息就已经在左邻右舍传开了,不单单是我们这些孩子们高兴地手舞足蹈,大人们也兴高采烈的讨论着这难得的视听盛宴,要知道,在我们乡下,看电影可是一种奢侈呢。
待到暮色稍稍降临时,大家就都已经忍不住带着自家的板凳,拖儿携女三三两两地赶往放电影的那个院子了。电影还未上映,但是那白色黑边的幕布早已高高挂起,大人们自觉地在幕布前的空地上坐好,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地开始拉起了家常,而我们这群孩子是坐不住的,早就在这小小的院子里玩起捉迷藏,整个院子里洋溢着男人们的,女人们的,孩子们的欢乐,那爽朗,那开怀,那如银铃般的笑声,在院子上空久久徘徊,惊起树上栖息的麻雀一片……
爷爷奶奶是不肯早去的,他们总要在家里磨磨蹭蹭,拌个嘴,才肯出发,而我和姐姐早就蹦蹦跳跳地拉着堂兄堂姐的手开溜了,因为我们知道,爷爷奶奶拌嘴的理由总那么幼稚,不是因为爷爷不满奶奶穿的衣服,就是因为奶奶怪爷爷又抽起他的烟斗,每次都一样,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而他们怄气时间也不会长,等电影上映了就可以了……
等爷爷奶奶一前一后闹着别扭来到小院子时,放映员已经在把放映机的光速对准幕布进行调光了,我们这些孩子是不肯放过这个好玩的事物的,一个个把脚尖踮得老高,把自己的影子留在幕布上,想像自己就是电影里的八路军英雄,指挥着身边的伙伴,神气十足,而伙伴们自是不服气,于是新一轮的斗争开始,直到那只挂在木杆子上的喇叭发出声响……
电影的内容永远围绕着八路军打鬼子,尽管人物一出场,我们就知道他是汉奸还是英勇神武的八路军,但所有人都津津有味地看着,整个院子听不到其他声音,只有那只喇叭不停地响着,只有那个放映员不停地忙碌着,那时候我们心里就有个小小愿望:放映员叔叔好了不起,长大了,我也要做个放映员,天天放电影给自己看……
等电影放完的时候,月亮早就困了,不停地打着哈欠,渴睡的孩子们拉着自家母亲的手,磕磕绊绊的离开了,也不知道明天早上又会有多少母亲边晒被子边抱怨了……我和姐姐是不困的,我俩是出了名的夜猫子,晚上总缠着爷爷给我们讲故事,不等半夜十二点几乎是不肯入睡的,这不,爷爷一手拉着奶奶的手,一手牵着姐姐,姐姐则牵着我,我们四个人在那条通向家的泥路上缓缓的散步,听着爷爷讲八路军的故事。皎洁的月光下,田野里的油菜花开得那样灿烂,留下了我们的串串笑声……
我总以为那幸福会永远在,总以为爷爷还在,但我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看,那条我们一起走过的泥路早已没了踪影,留下的,是平坦开阔的水泥路;你看,那个我们一起看过露天电影的院子早已荒废,留下的,是满院的杂草丛生;你看,曾经的小小愿望——做个放映员,已经不可能实现,因为再没有人愿意看冷风中的露天电影了;你看,当初那对调皮捣蛋的姐妹俩早就不见,我们已经长大成人,而那双承诺牵着奶奶的手,那双答应拉着我和姐姐的手,那双爷爷的手,早已不在……
十年,是啊,十年,过得好快,变得好快,爷爷,等你回家的时候,你还会,认得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