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人眼里,我天生就是个乖孩子、好学生。七岁就帮爸妈做煤球、烧饭、从幼儿园接弟弟。五年级以后,放暑假我会领着弟弟拖地、抹席子、烧好饭、洗完澡和裤衩等爸妈下班。邻居和爸妈的亲戚朋友都会指着我对自己的孩子说:你们要好好向他学习。
可是,我从小非常调皮。小学一年级时,岁数是妈妈两倍的女班主任总是向妈告状,说我上课好做小动作,妈妈只是笑笑,摸摸我头。妈妈也打过我。那是一天下午放学后,住在隔壁的、比我大三岁的小石哥哥买了准备全家人晚饭吃的鸭肠子,被我俩悄悄吃了一半,他妈妈回来后小石没实说,害得脾气暴躁的阿姨与卖鸭子的老板吵架,说他欺负小孩。从没打过我的妈妈这次却把我手都打红了,她很生气。我想,她不仅是气恼我,也气恼她自己,因为起初阿姨告诉我妈时,妈还说,我儿子不会的。
过了两年,小石考初中没考上重点,接到通知那天,阿姨使劲掴他,半边脸又红又肿,平时惧怕阿姨的叔叔,为了和阿姨保持一致,也用绳子狠命地抽他,腿上抽得一条条埂子。长得虎头虎脑、人见人爱的小石哭着说,我以后一定用心学习,保证考上重点高中,考不上重点高中就死。他妈说,那你不如现在就死,省得我烦神、生气!没想到第二天早晨,小石趁着他妈妈去买菜、爸爸上班刚出门,就用那绳子吊在小阁楼的角铁上自杀了。阿姨捶胸跺足,从此病得一蹶不起。妈去劝她,阿姨说:“如果你们不搬家,我小石不会死,你们不会让我这样打他的——我打他,死鬼他爸劝也不劝,也打!”直至今天我还记得,阿姨最后一句是咬着牙说的。
我妈可见不得我受委屈。九岁时,有次帮妈妈买牙膏,路上不小心把牙膏丢了,交到妈手里只是空盒子,妈生气地看着我,我委屈地含着泪,妈马上意识到了,揉揉我小脸,安慰我说:“没事的,儿子,下次小心。”转学后,年轻的班主任也和妈妈一样亲切,不像原来的老师老让我罚站,还叫我帮她拿粉笔、拿作业本,并经常表扬我。甭说我心里有多高兴,变得规矩多了。妈妈不喜欢我们读死书、死读书,反对把美好的童年时光都耗在啃书上,常领着我们跑步、爬山、打球。还记得上小学时,攀登的“攀”字,笔画太多,我记不住。爸打了个谜语让我们大家猜:木对木,×对×,人字扛扁担,手在胯裆抓,自此我想忘也忘不掉了。碰上我偶尔考得不好,爸爸也不忘打趣,说,好马也有失蹄的时候。
很快我考上了重点初中,但我依然调皮,有天爸妈要我领着弟弟清扫露天楼梯上的雪。被大家踹踏过的雪都变成了冰,楼梯很滑。铲完冰雪,看着邻居欢快、轻松地走楼梯上,我们心里乐滋滋的,一高兴就忘乎所以了,我和弟弟用弹弓比赛射楼梯口电线杆上的路灯。妈看见了严肃地批评了我们,她说这不仅仅是好孩子不该做的,而且接近违法了,你们已经长大,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后来,我被保送到重点高中。老师给我的评语二十几条全是优点,什么“艰苦朴素”、“热爱劳动”、“尊敬师长”“团结同学”“学习优秀”……老爸看了笑得嘴都合不拢,他非常幽默,小时候我和弟弟站在椅子上捞汤里的肉圆子,他嬉戏道“脱裤子下去捞”,这回又说:我儿子可以入党了。
青春年少时未曾觉得,当我踏出国门,走上社会,有了孩子,方体会到,自己有个比同龄孩子更幸福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