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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之夏(二十三)

  2015年7月,崭新的日子依旧在晨曦微露中平静地开场,该结束的,是否已尘埃落定。草木依旧在舒展着它们生机勃勃的叶子,仿佛黑夜不曾来过,宿鸟依旧在枝头欢快地唱歌,仿佛暴雨不曾下过。

  天亮了,江月白睁开惺忪的睡眼,按了按有些微痛的头,从柔软的沙发上爬起来,她瞥见了窗边的那只空玻璃杯,随手把它拾了起来,嘴角略过一丝苦涩的笑意,心想:江月白,不胜酒力的你,何时也学会了借酒消愁了呢?是否有一个人的出现,能改变另一个的人生活。而他终究还是在自己的生命中渐行渐远,就像窗前淡蓝色的天空中飘着的浮云,一点点掠过,再消失不见。她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许是自己如草介般的平庸无奇,惊艳不了那人波澜壮阔的岁月。

        想着想着,便觉腹内空空,竟一点力气也没有,她收回了凝视窗外的目光,开始收拾案台,准备早餐。烧开热水,冲了一碗速食的紫菜鲜虾汤,又从冰箱里拿出袋装的手抓饼,取出平底锅,点火,看着冰硬的饼面层层变软,变得油汪汪。她慢慢地吃着油饼,小口喝着热气升腾的紫菜汤,也许唯有味蕾的愉悦和腹内的充盈,才能让她的心底生出一丝丝的幸福,而这点点的幸福,完全不是来自于外人,只是自愉自乐而已。

        吃完早餐,她不知要不要去上班,她只知道要在晴空日朗,夏风微熏的时节,走出这个冷冰冰如空壳一般的家,到外面去,让暖阳晒一晒她寒凉至极的脊背,让熏风拂一拂她沾满泪痕的脸庞,该是多么的惬意!外面的一切,似乎都是那样的美好!

       洗漱完毕,她揽镜自照,一双眼睛被昨晚的泪水浸得有些红肿,嘴唇苍白,双颊处有些细小的脱皮,面对镜中的容颜,她自己都不喜欢。这一夜的悲伤,似乎让她瞬间衰老和憔悴了许多。她把保湿水滴在手心里,然后快速地拍打在脸上,再一点点往脸上敷粉,两腮,额头,鼻翼两侧,她认真地敷着,试图遮盖那些瑕疵,最后又涂了一层玫瑰红色的唇彩,修饰过的妆容,瞬间让她判若两人。

         她又去卧室换衣服,打开衣柜的那一瞬间,她犹豫了:是上班?还是不上班?是穿职业装,还是穿休闲装?当陈云峰看到那条短信时,他会如何去做?他会不会对她的胡言乱语,漠然置之,然后在犹豫期内退了那张对她来说保命的单子,让她再也无心从事这个行业。想到这里,她面容忧戚,心乱如麻,然后她快速地跑到窗边的茶几桌前,慌忙地拿起电话,去看短信息。她睁大了眼睛,看到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我们素不相识,请看仔细了号码,再发短信。江月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原来昨晚,在神志不清,悲伤不已的情形下,自己竟然错写了一个数字,把那条绝别的短信发给了一个陌生人。


        不知为何?她内心居然掠过一丝欢喜,很庆幸自己发错了号码,她还是对陈云峰恋恋不舍,他就像是一道耀眼的光,偶然照亮了她生命中黯淡的时刻。她还是很想见他,当面向他坦白,把深藏在心底的暗恋,一字一句地说给他听。

        她看着对面花架上方的时钟,指向了6点35分,每天上班,她都是6点50出门,坐上7点05分的公交车才不会迟到。她忽然想到昨晚催促陈云峰签下的保单回执,今天还得交到公司柜面,下意识地又跑回了卧室,迅速打开衣柜,翻出一条阔腿的黑色七分裤,又从衣架上拿下一件纯白的短衫,罩一件深蓝色的薄丝绒的长袖外衣,然后拿起电话,背包,钥匙,穿上鞋子,按电梯键下楼,一路小跑往33路公交车站奔去……

         依然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天空蓝得像一块无瑕的美玉。清晨的风微凉,一丝一缕地从指尖,鬓边,衣袖间萦绕而过,嗅一嗅还能闻到带着露水的花香。江月白大步流星地向车站走去,与她擦肩而过的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甲。她来到车站,闪开拥簇的人群,站在一条窄巷的拐角处,等待着车来。

         微风轻轻地抚弄着她的脸颊,她眯起了眼睛,望着熙来攘往的人流,那些形形色色陌生的面孔,在她的眼前无声且匆匆地闪过,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会不会是某个爱慕虚荣女人温柔的丈夫,那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可会有一个精明强干的妻子。是什么样的姻缘把他们系在一起?公交车迟迟没有来,江月白就对着喧闹的大街,胡思乱想着,当想到陈云峰时,她的心中还是掠过了一丝的疼痛。也许某一天,他就会从她的世界里无声无息的消失,甚至连背影都看不到,甚至连告别都没有说,就被时间的洪流涌入茫茫人海,彼此无缘的人,甚至连指尖都碰不到。想着想着,她不禁泪眼婆娑,黯然神伤起来。

       不久,她随着拥挤的人群上了车,拉紧单薄的外衫,向车厢后面走,然后站在靠窗的位置上,那里既能吹着凉爽的风,又能看车窗外这个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喧嚣的车水马龙。对于饮食男女的市井生活,她还是满心向往与眷恋的,只是没有遇到一个人,愿意和她一起烹饪一顿丰盛的晚餐,没有遇到一个人愿意和她去野外DIY一次烟熏火燎的烧烤。

        汽车驶过繁华的大直街,这条街上每一栋建筑风格,每一块牌匾颜色,每一个店面的装潢与陈设,她似乎都了然于心,甚至她还记得一家外贸服饰店门前有几块图案迥异的地砖,XX路口与大直街的交口处,有一家台湾卤肉饭店。她永远也忘不了,六月十八号,为了一张能让自己在这个行业生存下来的保单,从清晨到日暮的奔波,她都刻骨铭心地记得。当汽车行驶到XX路口时,她急忙扭转头去观望,曾经在这条路的尽头,她遇到了陈云峰,曾经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这个一半良人一半魔鬼的男人,让她幻想过爱情最美好的模样,那些泡沫般的小小幸福,弥漫在这个缤纷的夏日,一点点的随风破裂,最终化成虚无。

         那条街路转瞬即逝,江月白连看的机会都没有。他有些失望地把头又扭回来。车上的乘客渐渐少了起来,终于有了空座位。江月白把背包放在大腿上,抚弄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服,面无表情地听着车内的歌曲:……尽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却无法拥抱到你……如果当初勇敢地在一起,会不会不同结局……

          下了公交车,她便开始飞奔,迟到一分钟,公司会扣五元钱,对于处在无产阶级的她来说,五元钱如同真金白银一般,至少还能在公司旁边的牛包铺,吃上两个素包子,也能解决她一顿的午餐呀!想到吃包子,她飞奔得更快了,惹得在林荫道上悠闲散步的狗狗,不禁扯着嗓子,狂叫了两声。

       她迅速地拉开公司玻璃门,三步并成两步,就冲上了二楼,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打卡机前,只差一分就迟到了,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汗滴从额头落了下来,她却在心里嘀咕着,幸好,两个素包子保住了。

        江月白进了职场,冲迎面而来的同事微微一笑,像一个听话的小学生般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从不张扬,因为生性沉默如斯,她也从不炫耀,因为没有炫耀的资本。早会还没有开始,她便拿出工作日志来填写,看着空白的页面,她却不知如何下笔。这几天,只见了陈云峰一个客户,只是大费周折地送保单而已,不是去洗浴中心枯坐观望,就是去烤肉店喝得烂醉如泥。她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合上了本子。

         早会结束以后,她就急忙地跑下楼,把保单回执交到了柜面。柜面为她办理业务的小美女,妆容精致,笑靥如花,嗓音如银铃般清脆,她一边在回执单上签字,一边叮嘱江月白说:“姐姐,别忘了提醒客户,接通回访电话!”江月白只是声音低沉地答应着,却心虚得要命,她无法断定,陈云峰能否痛快地回答回访的问题,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是悬而未决。

        她坐在人来人往一楼大厅的排椅上,茫然无措地看着安静的手机,从昨晚到今天上午,陈云峰杳无音讯,仿佛真的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她正在那里发愣,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她扭头一看,原来是杨晓波。杨晓波一脸疑惑地对她说:“江月白,我老远的就看见你坐在这里发呆,又遇到什么事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江月白很勉强地让僵硬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然后装作一副很坦然的样子说:“没有呀!我能有什么事,昨晚睡得太晚了!”杨晓波还是笑嘻嘻刨根问底的说:“睡得那么晚,你从实招来,干什么坏事了?”那架势,严肃得像审犯人一般,弄得江月白哭笑不得。江月白连忙拽她坐在自己身旁,低声说:“我的姑奶奶,您能不能小声点呀,你是想让别人都知道我去干坏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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