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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之夏(十)

  陈云峰穿着银灰色的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水滴的清凉冲去了昨夜的宿醉,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以前,他家的那个“母夜叉”很讨厌他一身酒气的就上床,不止一次地把他从床上踢下来,所以,每次喝完酒,他都要去洗澡。尽管他们已经分居半年了,但这似乎已成了习惯。

  有大片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倾泻进来,陈云峰却嫌光线太刺眼,索性拉上了窗帘,光着脚走过柔软的地毯,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一包烟,信步来到阳台,恰巧正看见江月白东张西望地穿过车流如潮的马路。他点上一支烟,悠闲地吐着烟雾,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心里想:她还是来了。

  小区的铁门紧闭,进出的人稀少,她正在门口徘徊,想给陈云峰打电话,岗楼里的保安微笑着冲她走过来,很热情的说:“您是来找陈哥的吧!”江月白有点惊讶,心想这个陈云峰还挺有名的。惊讶之余,她也很礼貌的对保安说:“是呀!”

  也许这是新小区的缘故,周围没有多少市井人家的烟火气息,她按开了电梯,又按了10楼,电梯缓慢地上升,伴随着有些嘈杂的嗡嗡声,这让她想起了可怕的电梯事件,心里生出了些许的恐惧,脊背从里往外冒着丝丝的凉气。电梯停在了10楼,她来到陈云峰家的门口,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楼道里的寂静。她突然害怕起来,想要抽身离去。这时,房门开了,当她看见陈云峰的一瞬间,她本能的反应就是拔腿就跑,可却为时已晚。陈云峰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屋里拽,江月白惊恐得连叫喊声都没有发出来就被硬生生地拖到了屋里。江月白发疯似的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喊:“救命呀!救命呀!”陈云峰迅速地关上了房门,他一松手,把江月白甩得好远,站在门口,有些不怀好意地冷笑着说:怎么,几天不见,变得这么胆小,见着我就跑,像躲瘟疫似的,我有那么可怕吗,你是来签合同的?还是来入虎口的?陈云峰的脸色又由阴转晴,笑眯眯的看着江月白。

  江月白有些惊魂未定,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她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是来入虎口的,所以,她幻想的就是刚才的那一幕,陈云峰这一笑,却又让她不知所措,心里发毛,她的头脑又在那一刻眩晕起来,甚至还没有想清楚就随口一说:“我是来入虎口的!”

  陈云峰被她的胡言乱语逗乐了,弯下腰从门口的鞋柜里拿出了一双浅蓝色的拖鞋,扔给她,让她换上,自己则穿上一双深蓝色的。江月白用手拂了拂凌乱的头发,一只胳膊被陈云峰拽得余痛未消,她呲着牙,忍着疼痛,去穿拖鞋。

  陈云峰看她那痛苦的样子,很体贴地走到她面前,又一次拉住她的手,挽起右侧的衣袖,看到她的下臂有一圈深红色的抓痕,很歉意地说:“对不起,弄疼你了。”便扶着她坐到了靠窗的沙发上,随手又拉开了深咖啡色的窗帘,顿时,阳光普照,刺目的光芒晃得江月白下意识的用手遮住了眼睛。耳边却又听见了陈云峰的嗔怪声:“你呀你,没脑子,见我跑什么?我又不是豺狼虎豹能吃了你呀!如果要吃你,那能留到现在,吃也要吃新鲜的。”

  江月白一边在心里骂他变态,一边很理直气壮地的说:“你住的这个地儿,连个人都看不见,我还以为是进了凶宅了呢!”陈云峰用手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脑门说:“凶宅个头,我不是人呀,楼下还有保安,你看惊悚小说看多了吧!是你心里有鬼吧!”说完走到沙发对面的壁柜里,拿出了一瓶“百岁山”,拧开了瓶盖,递给了江月白,然后,坐在了她的身旁。

  江月白觉得他仿佛要对自己说什么,就很自然地将身子侧向他,她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柔状,眉眼含笑,很善解人意的看着陈云峰。陈云峰却低下了头,用双手托着,两只胳膊倚着膝盖,声音低沉,就像之前电话里的声音一样,很冷静地对她说:“这段时间,我们正闹离婚呢!所以才没有和你联系!”

  江月白听到这里,突然内心最柔软的东西被触碰到了,原来是自己误会他了。她轻声细语地说:“陈哥,你——还好吧!你们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你们还有感情吗?”江月白小心翼翼地问询,她生怕自己的哪句话会让他伤心。

  陈云峰表情凝重,沉默不语,脸色阴得如同即将大雨倾盆的天空。江月白似乎有些感同身受,围城中痛苦的男女,都如同挣扎在风口浪尖之上,又如临深不见底的黑洞,四顾茫然,生无可恋。

  想想自己死气沉沉的婚姻亦是如此,想逃离却没有勇气,想到这里,她也同陈云峰一起伤感起来,她似乎已忘记这次来见陈云峰的目的。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极了,不知何处,只有钟表的滴答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寂寞的回响。电视柜上的相框里,陈云峰双手抱肩,倚靠着他的爱车,正春风得意的冲着自己笑。

  好长时间,陈云峰才把头抬起来,醉眼迷离一般,伸开双臂,搭在江月白的肩上,头却埋在了她的怀里。江月白并没有躲闪和拒绝,而是把手放在了陈云峰的头上,好似母性泛滥一般,试图拂去这个男人内心的伤痕。

  江月白摸着他那一根根犹如钢丝一般挺立的头发,隐隐的还嗅到了一缕缕洗发水的清香,这个曾经在自己面前,霸气十足的男人,如今却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让她心生怜意。她也好久没有和一个男人这样近距离的亲密接触了,感受他细若游丝的呼吸,感受他的头贴在自己胸口那种很厚重的温暖。

  这时,江月白的电话响了起来,急促的铃声在这安静的屋里显得特别刺耳。江月白赶紧把陈云峰从怀里推开,手忙脚乱地去掏包里的电话。电话里,主任很急切地问:“月白,你怎么了,给你发了好多微信都不回,打电话又无法接通,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江月白有些慌张,语无伦次地说:“没,没什么,就是想给自己放一天假。”

  主任又追问道:"你现在在哪呢?没在家呀?"

  “我,我在,在一个朋友家呢!”江月白结结巴巴的,有些心虚。

  “那你明天还是来上班吧,只要坚持下去,单子会有的。”主任时刻不忘安慰和鼓励她。

  江月白又变得声音低沉的说:“祁姐,我明白,我会把心态调整好的,你就放心吧!”

  主任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江月白就挂断了电话。

  江月白让自己深深的陷在了沙发里,她环顾四周,寻寻觅觅找着陈云峰,她回转头,看见里侧卧室的门虚掩着,她看见陈云峰正脱去睡衣,裸露出矫健的肌肉。她的两腮一下子绯红一片,目光迅速地收了回来,依旧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像被魔咒摄了魂魄一般动弹不得。

  不一会,陈云峰换了一身休闲装走到江月白面前,似乎忘记了刚才的所作所为,他一脸平静的看看她说:我们可以签保单了。江月白的脸还是有些火辣辣的,像被太阳炙烤过一般,她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满脸堆笑的说:好呀!好呀!

  她从包里拿出了投保书和黑碳笔,告诉陈云峰如何填写,然后打开手机上的行销软件给他录投保资料,当进行到银行转账的环节时,她的心脏又慌乱的跳个不停,她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江月白,你的心里素质怎么这么差,这又不是在骗他的钱,你帮他转稼风险。你呀你!真不适合干这行!     

  陈云峰伏在茶几桌上,一笔一划的写着投保提示书,江月白在一旁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当陈云峰在最后一栏签上自己的大名时,江月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尘埃落定一般,心里想:以后就不会和这个男人有太多的瓜葛了。

  签完字以后,陈云峰倚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叉,又翘起了二郎腿,斜着眼睛瞧着江月白,看得她有些不知所措,然后拿腔作调地说:“你这保单也签成了,提成也赚到了,是不是该请我这个财神爷吃顿饭了!”

  江月白的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只是有点假,心想:在你面前,我都是小心谨慎地恭恭敬敬的,生怕会得罪你,赚了你一点钱就要宰我一顿。但嘴上却乐呵呵地说:“陈哥,那是应该的,谢谢您对我的信任,那您老人家想吃点什么?”

  “那个,你就跟我走吧!我真得好好宰你一顿!”说着,从沙发上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香烟和车钥匙,吹着口哨向门口走去。江月白急忙收拾了桌上的材料,拿起背包,快速地跟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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