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头,双手托着下腮,透过窗户静静地看着眼前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还有更远些的长江。
高低错落的楼房,像是画在天空的乐谱,并且奏出的旋律极其和谐,散发着幸福的味道。它们到了江边统一戛然而止,如同一幅画到了边沿,看不见的,只能去想象。
岸上机器轰鸣,人来车往,日复一日地没有休止。除了天晴或阴雨,白昼或黑夜,几乎看不出变化。而江面上,永远看似随意地点缀着几只船,有载客的,亦有淘沙的,随波移动。远处,有几座山峰恰到好处地矗立在长江转弯处,影子倒映在江面上,偶尔可见到几只白色的飞鸟踏浪盘旋。
这是我的舅公家,扎在长江边上,仿佛在这座小城的水泥森林里凿了一只窝。而我自己的家,则在江对面的乡村里。同饮一江水,过的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在我住的村子,都是我熟悉的一切。一条主马路,起伏曲直,夹带着几口池塘,是村子的外沿。向里延伸,有长成气候的树,老得快掉牙的狗,新进门的小媳妇,咳着老调的老头,虎头虎脑的娃子。哪里好玩,哪里恐怖,咱都摸得一清二楚。天黑走路不用手电筒,遇着急雨知道抄近道奔回家。
村里家家户户做的营生区别不大,日子也过得半斤八两。这么多年,四季忙的活儿也大同小异。年年面朝黄土背朝天,唯一的幻想,就是念着书的娃子:兴许,他们长大了不用再种田,吃口国家饭?
舅公家不一样。两室一厅,厨房边上还辟出一间杂物房,家里到处干干净净,不像我们村子里的人家,地面到处可见到鸡屎。除了地面干净,家什也整齐。每样东西都有它的位置,一个个地也都精神抖擞,一看就觉得滋润。
尤其是吃饭的感觉,我喜欢。主要倒不是菜好,而是吃出来的所有渣滓,都小心聚拢在桌面上,不让掉一丁点儿在地上,这和乡下人家吃饭吐得满地都是大不一样。每次坐上这样的餐桌,我都感慨:到底是城里的生活。
到了夜里,城里更是加倍地渲染着她的精彩。万户灯火,与街上的霓虹,天上的星月,都连成一片。夹杂着街上汽车的轰鸣,江面轮船的汽笛,还有家家户户彩电的背景音乐,样样都漫出新生活的气息,叫人陶醉。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进了省城,见到更多城里的姑娘,更多时髦的物件,心里反倒不再稀奇。及至工作之后,出差来到北上广深等等大都市,更加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体会不出城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