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和了几十年仍是个小妇人,回过头去想,痛苦多于快乐!遗憾太还多。生命终究要归于尘土,繁华终究归于沉寂,无论是富欲的还是贫穷的,亦或是健康的或是病痛的,终究都要去到那没有宗教的无爱的也无恨的极的,最令我魂牵梦萦的是那开满鲜花的故乡和白发苍苍的母亲,还有那无法忘却的初恋。
这男孩叫陈泽民,长得清秀,皮肤白皙,长形的脸,眼睛不大但深邃有神,如一弦深不见底的湖水,他身材高瘦,性情温和,是个可爱的男生。初三的上学期,老师排座我们并排在一起,这令我感到一种莫可名状的快乐!初三的下学期,他和我熟起来,周末回家常走在一起。
他穿着黄色的类似军服的套装,挎着黄色帆布包,姿态优美,透着阴柔的美,令我心动。一次学校组织学生上山砍柴,不小心我把自己的手砍了,鲜血直流,露出了白晃晃的骨头,他拉着我的手,一路安慰我,看他流泪,看他可怜样,心里更喜欢他,忘记了痛,他心痛的样子,给我的快感,毕生难忘。
对于陈泽民,我一直把他当作是我魂牵梦萦的心底的情人,我一直把他视为我的初恋情人,对他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令我最感馨。对陈泽民,我从没表示出我对他的情爱,只是在心底默默的喜欢他。
多年以后,当我在某城市的街道偶遇老同学“水长流”时,互相说起少时的情事时,不禁哑然!原来陈泽民并不喜欢于桂花,相反在心里一直默默地暗恋我,追求于桂花只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可惜我是个“猪头三”,为此我哭过一次,为今生的有缘无份!曾奢想,如果时光能倒流,少年可再来,我愿放下矜执与他相守一生,直到永远!
二
火车经过一昼夜的折腾,终于是跑累了,停在了家乡的无名小站上。当我的一只脚踏上这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时,记忆的潮汹涌而来,一幅幅曾经的画面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家乡的小镇终日被群山笼罩,只有一条由南向北的街道,斑驳的长满青苔的砖瓦墙蒙满岁月的尘埃,倾斜的阁楼验证着岁月的沧桑。
面前是一幢宽敞的农舍,屋脊很高,但屋顶倾斜得很低,它是按照上一辈传下来的式样造的,低低的突出的屋檐形成了房子前面的走廊,遇到坏天气,就不用担心淋湿了身子,到了夏天,走廊就是一个天然的凉亭。院子扫得很干净,当中晾着刚洗好的衣服,一头狗安逸地躺着,不时摇头晃掉从衣服上滴到身上的水珠,一只公鸡在废木屑中间扒地找虫吃,当它找到一粒米或一条虫的时候,它就高声叫着“谷!谷!谷!母鸡们听到呼声,急忙奔去,抓住了那美味,彼此互相抢着。
我的突然降临,惊动了院子里所有的生灵,蓦地,一个出来倒水的妇人,怔住了像生根似的杵在院子里,脸部有短暂的痉孪,瞪大乌青乌青的双眼,表情是惊慌失措,
时间在我与于桂花的对视中似是停止了,我觉得肯定不止一刻钟在我们相见的一剎那双方无言以对,或许是感到特别的意外,于桂花脸色苍白,想说话却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卡住了喉咙,表情怪异,右手停在了空中,洁白的铝盆“咣当”一声咂在地,水花四溅,扬起一股尘土,我心也“咣当”下沉。
“干吗呢?弄得霹啪响!”一个男人随声而出,我心慌死了,这个曾经心底的恋人没多大变化,依旧清秀白皙的脸,深邃的双眼历经岁月的风霜尤为深沉,唯一改变的是瘦长的身形变得魁梧。
“是小哥来了”于桂花终于是清醒了过来,急忙拉住男人的手,牵到我面前。
没有之前预想的激动,一切风平浪静,陈泽民只是匆忙扫视我一眼,就慌忙避开我的视线面对自已的老婆,再没看过我一眼,我心里多少有点难过,我怀疑比如我衣服的颜色啦,发型的款式啦他肯定都没看清,至于容颜是年轻或是衰老啦就更不晓得了,岁月经不起流逝,谁还记得谁?
三
一番寒暄过后,我座在了主人温暖舒适的房间里,这是一间大房子,屋子里放着又重又大的老古式的椅子,它们都经过精心雕刻有美丽的花纹,漆着暗红的油漆,油光发亮,红木五斗柜上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水粉画,如同平镜的湖面突刮九级台风,我心翻涌,十九年前我的一幅小画,他一直没丢,之前的难过骤然释怀。
餐桌上,于桂花烧了我最喜欢吃的土豆酱焖鸡肉,端出来的时候还滋滋作响,盖子打开,色泽金黄,入口美味无比,美食当前,爱与恨暂且统统忘掉!看我狼吞虎咽的模样,于桂花夫妇就仿佛看着一头半年都没进食的动物,眼睛瞪得老大,一付不可思议的表情,看我这样,于桂花到厨房忙去了,怕我饿着准备多弄几样小菜。
诺大的房间就剩我和陈泽民,他的眼神迷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我,似有话要说,我低头,有点心慌意乱,不敢东张西望只是一味的看自己还算白嫩的手。他终于开口说话“手上也没长花,老看它干吗?”
“不一定!或许能长花!”我顺口应着。
“那我得看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双手早已被他紧紧地攥在手中,我感觉他的手是如此的温暖,要不是怕于桂花撞见,我真不舍得抽出来,就这样一直握着到永远多好!但理智告诉我不可以这样,我蹭的从沙发里窜起来,扒腿就往厨房跑,可后脚像是生了根,动弹不得,我的心都快滞息死了,原来陈泽民从后面拦腰抱紧了我,我不知所措,两手举得高高的,叫也不敢,骂也不是。疆在了原地。
他可得意了,嘴角上扬,带着狡猾地笑,似是二十年前那个可爱的他,我转头,吻如雨点般落下,从额头到眼睛,从鼻子到嘴唇,吻得是那般仔细;那般深情、浓情蜜意下,我彻底崩溃了,二十年的相思苦痛如火山喷发,势不可挡,如果说之前是冷静的我,那这一刻完全是彻底疯狂的我,就算天踏下来,我也不管了,于桂花是谁?我也管不了啦,现在只有这眼前的男人,我曾经梦牵魂萦的初恋情人,占据了我全部的心身,就算时光如刀快,也始终刻不开情爱二字,岁月即便千万般的无情,也改变不了心中那份痴痴的爱,
面前的饭菜香,我们闻不到,电视响着。我们也听不到。闻着他复杂凌乱的气息,第一次,我放任自己去迷惑,我摸索到了一个迷语并任游其中,不求结果,我们躺到了床上。那床的气味让我感到一种洋溢幸福气息的郁。
“三毛,呆在里面作啥?出来邦下忙!”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们慌忙挣脱怀抱,闪电般分开。大脑一片空白。三毛是陈泽民的小名,不管在外在家于桂花都这样叫,别人听来,夫妇感情不错。其实陈泽民并不喜欢于桂花,好在生了俩小子,一个被窝睡了几十年,感情也是有的,试想这世上相亲相爱白首携老到生命尽头有几许?不过是吵吵闹闹你恨我爱的过日子,这就是真实的生活,酸甜苦辣且有滋有味。
四
窗外,月冷如水,远山朦胧,近水朦胧,大地浸透在银色中,寂静极了,大概是月光的关系,今夜我无眠,隔壁隐约传来男女的对话声,细听是于桂花夫妇,“你们俩在房里干吗?呆了老长时间,也不出来邦下忙!”女人口气带怨。
“二十年不见的老同学,随便聊呗!”男人声音急燥,有点不耐烦。
“真的?我不相信!”
“当然!不是针的,难道是线!”男人扯开了话题,开起了玩笑。
“死不要脸的,我都看见了,还说鬼话!”女人生气了,语调明显激动还伴随轻轻地哭泣。听到此,脑子里闪现一句话:“我真下贱。”我内心的愧疚像一片不散的乌云笼罩在头顶,一切都黯然了,痛苦与自责像毒蛇一样撕咬着我的心,我把自己粘在墙上,低声重复着一句话:“死了算了。”
“你在厨房偷看,你---!”男人声都变了。
“不是我说你陈泽民,你肚里的那点花花肠子,我一清二楚,要不是看在俩孩子份上,能过到今天,早就离了,我于桂花也不是丑到没人要!想当年,刘长水死命追我,都没答应,全是因为你这个死脑壳的。”女人连哭带骂说了一大堆,过了一会,男人连哄带笑地劝女人:
“对了,那个外号“水长流”的刘长水没我有福气,讨到你这个好女人,说老实话,我跟小哥也是有缘无份,当年我们暗自喜欢也是在你之前,之后二十都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说对吗?”女人无言以对,隔壁是死一般的沉寂,我完全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十分钟,或许更长,传女人幽幽的回声:
“那你也不应该做出这样出格的事!”
“真的不应该,现在我特后悔,人家小哥也是有家室的人,真的不应该!今天,太离谱了,明天小哥不就回去了吗?一切还得照常!”我虽无法看见于桂花的脸,但我肯定她此刻脸上有笑容听得出:
“光生气,都忘了,早点睡吧!明天早起你把那只老母鸡杀了,顺使带点土特产回去,小哥大老远来看咱,咱得客气。”女人交代着男人,我早说过,于桂花是个老实厚道人,心底善良,如今看来,一点没错。
五
当风花雪月变成柴米油盐,爱情也渐渐退色,最终消失贻尽在岁月的风尘里,浓情蜜意后,留下的只是枯燥平凡周而复始的千万个日日夜夜,我睁大一双明亮的眼睛,观看自己生活的轨迹,不难发现我们每天看得见摸得着的幸福,就是我们的孩子。老公或老婆,还有身边不离不弃始终温情的亲人!
再见了,我那开满鲜花的故乡。心怀良善安然自若越过尘世烟云,我行走在日历和时代之间,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