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不是死在史文恭手里,而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他的死亡,显示了梁山政治斗争的残酷与悲凉。
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阮氏兄弟等七条好汉在黄泥冈智取了生辰纲后投奔王伦。在梁山上,吴用成功地策反了林冲,上演了一场大火并,智多星的绰号,他真的当之无愧。给梁山带来十万贯投资的晁盖,毫无争议地坐上了第一把交椅,成为梁山的第二任首领,并由此开启了晁盖时代。
十万贯生辰纲到手后,晁盖的使命其实已经完成。他任梁山“一把手”时的班子,纯粹是过渡性质的。在他身上凝结着一个义气与政治冲突的死结,过度的义气使他保持着与朝廷的距离,造成了他政治上的短视。等到众好汉劫法场将宋江迎上山后,梁山的权力中心便开始悄悄转移,山寨上贯彻的完全是宋江的权力意志。宋江的上山,标志着梁山新时代开始。
晁盖肯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成为过渡性人物,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被架空了。其实他是一个过分讲义气而忽视政治权谋的人,在梁山上大部分人企图向朝廷靠拢的情况下,领导梁山事业的发展就成了他生命无法承受之重。当被架空的晁盖终于明白了自己在梁山中的尴尬处境、怀着满腔的悲愤带兵出征时,我们完全可以预见此行的结果。
晁盖能够操控梁山,完全是吴用一手策划的结果。吴用虽然只是个小学教师,但却不甘心做个“老九”。他心里那颗“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种子,一直在寻找萌发的契机。抢劫了生辰纲后,他看到了在乱世中建功立业的机会,然而晁盖的表现使他感到了自己前途进一步发展的困境。晁盖和众兄弟上了梁山以后,为王伦的好吃好喝好招待所迷惑。“不是王头领如此错爱,我等皆已失所,此恩不可忘报。”听了晁盖的傻话,吴用一个劲冷笑。这冷笑里似乎充满了鄙视。晁盖不太高兴:“先生何故只是冷笑,有事可以通知。”吴用说:“兄长性直,只是一勇,你道王伦肯收留我们?”吴用对晁盖“只是一勇”的评价代表了他的心声,他比谁都明白晁盖身上的死结,晁盖只是一个张飞般的勇夫,要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只有期待刘备式人物的出现。
这个人物就是宋江。宋江具备谋事者所应有的厚黑素质,而晁盖没有。在宋江被押送江州的途中,晁盖把他“请”到了山上,想让他落草为寇,宋江说什么都不愿意,他说:“小可不争顺了哥哥,便是上逆天理,下违父教,做了不忠不孝的人在世,虽生何益。”宋江作为一个能吏,有着和吴用一样的政治抱负。对这一点,晁盖没有看出来,吴用却是心有灵犀。晁盖对宋江的远大志向根本就不明白,他完全按照江湖的规矩来对待宋江。江州劫法场一役,晁盖亲自带队,几乎率领了梁山泊全部头领远征江西九江,把宋江救上山。宋江回郓城接父亲上山,晁盖不放心,先派戴宗下山打探,然后又亲自带了六个头领来接应。听到宋江有难的消息后,他派戴宗上山传令,只留下吴用等几个人看家,出动了三十多个头领,再一次把宋江迎接上山。
为了报答宋江的救命之恩,晁盖几次准备禅位让贤。这种胸襟气度可以说是义薄云天。然而,宋江要的不是让,他要的是争。靠自己打拼来的天下,坐起来才名正言顺,有滋有味。在吴用的配合下,宋江一步步架空晁盖,等晁盖明白过来,大势已去。忧愤中的晁盖领军出战,犯了冒进的错误,结果被史文恭的毒箭射伤,白白丢了一条性命。在临死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留下一份政治遗嘱,恶心一下宋江。遗嘱只会对道德人物有约束力,对枭雄式人物根本不起作用,否则很多历史将会以另外的面貌出现。这份遗嘱的后果是,晁盖没有进入梁山一百零八将名单中,被终身剥夺了政治待遇,只留下了一尊牌位,终日享受着毫无意义的香火。
王伦采取了关门主义是死,晁盖采取了开门主义也是死;王伦排斥异己是死,晁盖五湖四海也是死。无论两个人采取什么政策,他们的悲剧其实早已注定。我们不必过分责备宋江,对他进行道德上的苛求。宋江是枭雄,是他的出现才重新开启了一个崭新的时代,梁山集团的发展才有了新的转机。
王伦被林冲所杀,却被晁盖坐了首领之位,这是因为晁盖的势力最大,并且由于打劫了生辰纲,拥有了劫富济贫的经济资本;而晁盖死于史文恭之手,由卢俊义实现了他的政治遗愿,却被宋江坐了首领之位,这也是因为宋江的势力最大,有了“替天行道”的政治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