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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风车投枪的中国人(四)

  第五章 学生陈永平,有奶便是娘

  

  一九八六年五一节假日。

  

  小巧玲珑的陈永平来宿舍说他有了一个“特约通信员证”,是他在安徽的义哥开后门为他搞到的。天真烂漫对我推心置腹,换下未洗的裤头夹进书包常被他拿去洗。叫我怎么不分心于他,而淡薄了离异的却是才貌双全的朱洵?

  

  5月2日

  


  下午来了有帅气的董凯友,送了一瓶嵊泗海岛的蟹糊,招待他一顿自烧制的饭菜。食堂炊事员都是土地征用给学校的农民。有土地被征用建校舍的各家都能有一个成员成为学校职工。学校安排他们搞后勤、扫地、或当炊事员。他(她)们能烧出可口的饭菜吗?所以大家都称他们是"大锅菜厨工"。有条件还是自已烧炒一点吧。

  

  当日,永平小子知道了请凯友而不叫他。他生气直白地要求我今后不要叫董凯友,也别听胡剑峰花言巧语。他本人答应5/4晚上和我作伴。

  

  5月4日

  

  小子言而无信。他的父亲做供销生意,说是磐安山村供销社主任。他玩弄我的感情,我大大低估他是一个孩子了。这一代的年轻人,那里像我这一代言而有信。让我搁下别的事和人专等他,可他没来。

  

  我自然不会找他去。我不会降低老师的身份。从此不会主动理他。除非他以实际行动弥补今晚的失信,赔不是。我要求改变约定的,应事先告知,这也是合同法的规定。而我自已一向遵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古代英雄的格言。这类格言在《岳传》《水浒传》《七侠五义》……常可读到。小学毕业帮父亲磨豆腐谋生的一年有余中,向里弄底安泰老先生借阅这些引人入胜的书以消遣解闷。

  

  今晚我把他的照片从玻璃台板下取出,放进箱底。可以把《法学词典》要回,因为我并非送他。

  

  5月5日

  

  今天中午从小子那里要回了《法学词典》。他装出欣然接受,并叫我等在楼下。我给他一个条子:“我对你的关心,可说非同一般。连朱洵的信也让你看的。现在我承认超过师生关系!自然你也不必再来我宿舍私人领地了。但我还是奉劝你返朴归真,别再玩弄人家的感情。对老师应该有一个虔诚的态度,不可言而有信。前途保重。章86。5。5”

  

  5月8日

  

  永平小子虽不娘娘腔,他与胡东仙大专班的王伟龙不同,没有忸怩作态,却是一个滑头少年。他在我处表现的体贴和殷勤,是为了学业上指导,今后的前途。近日我发现校办主任有一付鹰犬尖利的目光的王圣驹对他关心起来,对他说什么,小子并不透露。

  

  王圣驹85届中专毕业留校,在言宝录办公室。王的家就在古荡,为儿子工作前途,他父亲跑了曹校长的家,不用说送了厚礼。社会风气如此。那些政客型的领导人所要求的是听从吩咐,做好领导所要做的应酬,应酬中能说领导不宜说的话。代书则另有笔杆子。永平小子对我忽亲忽疏是出于谁能给他奶吃,王圣驹自然有他所需要的“奶酪”。

  

  学校暂掌第一把手言宝录肯定得到我邻室法医教师单身胖女人的反映,对常常进出我宿舍的陈小子也引起了注意。有一次楼道上相遇,拍拍他的肩膀,要他有记者证的安徽义哥给学校“思想工作全面开花”为题做个报道。小子自然一口应承,只是化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见在任何报刊上发表。

  

  我非党,没有权,小子自然倾向有权的了。小子是个不失天真的利已主义者。有一次我还发现他在徐思成房内抽烟,他不那么纯洁了。

  

  5月13日

  

  徐思成因普法去外单位讲课被换上教研室主任周丹而不满,来宿舍挑起也未被排上兼课赚取外快的我的不满。他向我透露了一些内幕。原来这个厚脸皮的吴东仙捏起鸡毛当令箭,她盗用校经济法教研室名义外出公关,未与团委商量,独自与杭州青少年活动中心签“普法教育合同”搞到的普法指标送给刚毕业分配进校的赖桂兰、章剑生,吴东仙本人则大赚外快。

  

  章剑生(不久调进杭大,与系主任胡建淼二人向不久调来当上政校副校长的胡豹林进行交易,动用政校小金库为他俩出东拚西凑的法学著作,而给胡豹林主编衔头)已赚了一百余元。65届北政校友张京根这个小个子赚了更多。徐思成说:“你是否找刘乃雄谈一谈?”

  

  今天还找了教务主任林博生。谈外出讲普法的一些你争我夺的情况。他本人自然不会吃亏,可以从中抽成分红,无需亲自出马。

  

  老林为我从司法厅搞了一个兼职律师的官方任命书,让我有了名正言顺的律师资格。但他决非是个仗义执言的朋友。他知道常有宁波客户找我打官司代理,是事务所一个重要财源。但一旦我与特权领导层矛盾,他是附从权贵“还乡帮”的。他是福建人,华政毕业,行事低调,不仗权作恶。

  

  老曹是老狐狸,常向我通报不兑现的好消息,比如“这次加薪,你和李大凤一样的。”后来我被他们绑架(没有法律文件决定书,而强制拘禁)收审和劳教,他事后信誓旦旦对我告白:“我没有表态,内心中我是不以为然的。”图我一时好感,而不管“门背撒屎天要亮”。他与言宝录、苏赤、高克、王铁聚的区别,在于他个子较瘦小,却有一副绅士的派头。

  

  5月14日

  

  老林送来了讲课(外出普法)费36元(每小时12元)。

  

  5月17日

  

  小子来献殷勤,放浪了。看电视,贴着我坐,也没有什么。但都是单裤,体温相互传递。突发地把头埋在我的裤裆中间。我抵挡他说“不好!”他抬起头,无顾忌地扬言:

  

  “给你爽快一下呀!到你这大岁数谁无老婆!”他的眼角调皮地一瞟。“你不想那个风骚的朱医师,想我吧。”

  

  “她只是浪漫洒脱……”我纠正他的看法。

  

  身处顺境,更要把住关口,在宁波是有过麻烦的。看不惯你独树一帜的好事者,会把你与学生同床过夜,变成桃色新闻。同性之间碰摸嘻闹一下说是流氓行为。传来传去往往面目全非。只是没法摊到桌面作为证据。但这谣言或误传能使正直的书生失去一些人的尊敬。甚至兄弟姊妹也会心生疑窦。怪自己为什么有条件成家,还是专找学生作伴?一些人不理解我找不到合适的女人,也在苦恼。加上工作、学习忙得不可开交。找一个活泼可爱的学生调剂精神是自然的。这时我还未意识到王圣驹可能对小子有什么授意。

  

  今晚向小子指出“你来尽管能化解我单身孤独。却冲淡了成家结婚生儿育女的紧迫感,我的头等大事!”

  

  他一噘嘴,不以为然。他处于青春发热期,学校软硬件都欠缺,他也有寂寞难熬时刻。看书学习不也需要间歇一下嘛。他理解单身汉的生理需要,不认为我能坚守师道尊严。一个正常的中青年,谁没有七情六欲呀!看我没有什么架子,平易近人,习惯与男学生交往。室内有几张李小龙英武洒脱的剧照。

  

  5月22日

  

  今晚小子又来。他看了我的旧照,吹拍我年轻时的英俊。我教导他,要理解老师对你们的欢迎,是对少年纯洁的守护,调剂生活的枯燥,避免过早谈恋爱,而不致疏于学业。“我们也应保持距离。”

  

  可坐在沙发上,他总倒在我的怀里看电视,脸面故意又扭向隐秘处,像孙子眷恋在爷爷的怀里倒也罢了,只是总要弄得我心神不宁,只是他们学生身份与社会上阿达应区别对待。我是能克制自己的。因不忘自己的身份,有更高追求,必会避开带来麻烦的交往或消遣。

  

  他忽的站起来,向我脱掉裤子说:

  

  “你硬挺起来了,我也膨胀了!不要看我还是小孩子,你看!”

  

  勃发朝气是青春少年的特色。人并不高大,阴茎却是长长的翘着,弹跳地挺在你的面前。可我转过脸去,离开了沙发,表示了师辈的应有的严肃。

  

  作为教师,局面是尴尬的。对学生适时说些循规蹈矩的话,不算道貌岸然吧。但完全禁绝性的话题和玩笑,那是我们学生时期了。如何掌握分寸,使师生关系既轻松又不越轨,这是难题。

  

  “永平:这里是学校。不是在社会上;我们是师生,不是酒肉朋友。课余是可以放松的,如看电视。可为什么你要这样亲近我呢?”我一本正经地说。

  

  他坐下来,我也坐下来。他低头红了脸:

  

  “不满老师说,我羡慕你是宁波第一律师,多次见有远道而来的打官司的人指名请你…我也想当律师!”

  

  我早估计这小子很有心计的。

  

  如何处理好与小子的关系?在未得心应手之际,也曾让我苦恼。既要融洽相处又不失师道尊严,确有难度。

  

  有一次,我向他谈到我生长的家乡,少年朋友之间的隐私,睡在一起亲热玩笑难免,但脑子有一个杠,会自觉节制,适可而止。凡事都得留有余地,不能做绝。长辈说"饭吃八分饱"。我们这一代还有视精为血的观念,老一辈教育是“别随便碰它!”

  

  拥抱亲热一会,如对阿达,宁可让它梦遗,不想丢人现眼。当然也有放纵的时候。事后他总说“很正常,没事!”随即他将射在他腿上的精液擦抹干净。而我觉得也够化解了未专业对口的压力,表达了双方友好的感情。

  

  我认为要是失去理智,让阴茎钻进肛门反会感到肮脏、邪恶。让心灵保持一个纯净的天空。更可心安理得的睡去。现在,在我面前是校内就读的一个学生,绝不能玩这个游戏了。

  

  我叫他穿上裤子,对他说了我被打成右派,在家乡当农民时,一个同里弄小乡亲叫忻云虎的参军后,由于体格强健,苦干实干,在部队里很快掌握各种军事技能,两年后回家探亲就已是副排长了。

  

  我和他从小相熟,他家就在碾子弄大屋里后面削平了的一片宽阔的山坡上。他家有大墙门,四合院模式,独立在小山岗。爱爱一家就曾租住在他家东厢楼房内。云虎四兄弟,两个姊姊。就数他长得最出挑了。父亲生相威严,每年要出海捕捞墨鱼和带鱼,赚一笔可观的外快。陶公山青壮农民多有这种出海搞付业行当,只是云虎父亲自己有一艘能在海上出没的大帆船。为此,土改时被评上富农,没收了这艘帆船。但他家个个勤劳,劳动致富,无剥削行为,后改为富裕中农。云虎参军是我到北京读书时。

  

  我十分欣赏这位小乡亲的匀称结实的长相,憨厚的脸容。由于家教严谨,农家没有上中学的,他小学毕业后就参加农业为主的劳动,日晒雨淋,皮肤光洁黝黑。

  

  我不幸被打成右派,父母一家已迁居在大姊夫在乡下闲置的楼房,让我单独留住在碾子弄那间小屋。云虎一家对我寄于深切的同情。他的弟妹仍都叫我“阿哥”。他家能腌制美味的雪菜,也对邻里出售赚点零花钱。对我往往半送半卖。

  

  那次云虎回来探亲休假,知道我已被打成右派,经过我的小屋,瞧我在屋里,就进来叫声“阿哥!”就躺倒在我的床上。

  

  此时他理着游泳发式的头枕着我叠成方块的被子,双脚垂落在床沿下。他上身穿着橙黄色园领衫,下身一条单薄的草绿色军裤。他肚皮下的男根明显地凸起,年轻纯朴的眼脸儿对着我,一只手却伸向男根抓了一抓,我注意到这一动作,看他脸上泛起了红潮。他说:

  

  “有点痒酥酥的,令人烦躁。还是回部队,去过紧张的生活……”

  

  他的眼神和肢体语言在引诱我童趣回潮。在少年军官面前,我的手越轨不得呀!

  

  我拿给一本《安徒生童话》,说:“你要不要看?”

  

  他摇一摇头,答道:“部队里不时兴这类书。”还是一付涨红的脸和憨厚的笑容。

  

  我侧坐在他身旁。瞧瞧他可爱可亲的脸容和眼神,似乎在说:“你孤单,你一直喜欢我,我们亲热吧!”

  

  我拘谨,又禁不住去注意他肚皮下凸起的东西,似乎在胀大。故乡少年中间是有一股无伤大雅的男风的,相互抚摸拨弄……此时此刻他和我落难书生光棍儿亲近,毫无顾忌。但我没有去碰摸它抚爱他,尽管他是如此纯洁如同朝阳。他已经有了军人的气概,我拘谨,不想放下书生的架子。……

  

  陈小子听得出神,听到这里,却开口追究我:“他没有碰你吗?”

  

  我说:“他家教严谨,小弟云浩调皮常被他父亲责打。再说他是军人,有军人的架子。”

  

  “唉!架子不架子,多少亲热和欢乐都牺牲在"架子"下了。”陈小子感叹一声,真叫少年老成。

  

  “他现在呢?该是中年人了。”小子追问。

  

  “只知道他转业当上了宁波江东汽车厂厂长。”我答:“很想去看望他,只是挤不出时间。”

  

  我还向这个可以向我坦露隐私的学生介绍,在家乡少年时,夏季休闲的晚上,在晒场,在湖船上,男风隐约吹拂,每有所闻。互相手淫、比赛“打飞机”个别人还会自我夸耀。而同性恋中的口交,认为是吸精,是下流的。肛交,则是肮脏的。

  

  陈小子开始介绍自家,说:“父亲收养了一个孤儿。我叫他义哥,目前在安徽一家法院当文书(实是编制外的抄写工)。春节回家和我睡一个床。他每夜和我亲热一会。两人不脱裤头,他常常湿了裤头,为的是不弄脏被子。其实我们那里山区年轻人,同性在一起谈性玩性很自然。”

  

  我向他表白:

  

  “我年届半百,还是重视童贞。童贞是朝气,保持着生机盎然;无邪又活泼的孩子让我爽心悦目。去年陪我来校报到的家乡小少年阿春,就像哪吒转世,我很欣赏他朝气勃勃。一个健康小少年若多玩这个……容易丧失朝气。”

  

  “我呢?”他盯住我的脸直率地拷问我:“玩出来了,不童贞了吗?”

  

  “你,相信你不纵欲。但你谈不上无邪,看到董凯友在我处吃饭,你就不高兴,你想独占我的小天地。说朱洵轻浮,多少影响了我的决策。”

  

  他开怀一笑,有点得意。

  

  我不道貌岸然说:

  

  “偶尔自慰或偶有互慰,仍算保持了童贞。在异性那里就不一样了,心理上也会起变化,而他思想学养上并不相应成熟。从你的阴茎看差不多是(童贞)!”

  

  “什么差不多!就是童贞嘛。我让你吃!”这小子狂热起来,站起身,又脱下裤子,直翘翘地凑到我的脸上了。

  

  我从沙发上又一次站起来斥责:“别胡闹!”

  

  “看你眼神脸色,你是放不下老师架子!”这小子简直是精怪,窥探了我的内心:师生也不能偶尔为之。在某类年轻人面前,我总充满矛盾心理,收不收起师道尊严?

  

  他左頰眼尾处有一块幼鼠色的胎记,但对光滑洁白的整体未伤大雅。

  

  “朱医师走了,我早有预感可能被她骂为第三者。我愿意做你的第三……”他红着脸却是油腔滑调说:“上床拥抱我这个第三者吧。”

  

  “不行!”我断然回绝。

  

  我不能忘记教师身份。若传扬开,两人后果是不一样的。

  

  其实我工作和学习的压力很大,十分需要放松。我非他的任课老师,没有批分评鉴权,可以朋友对待,西方有这一类同性恋。我们却不行。中国的传统男风也不行。但感情上需要他多来,理智让我注重精神上一片纯净的天空。

  

  同事们有妻小尽可调剂他们的精神。所以我那时还想讨一个老婆,过正常的性生活。

  

  收养孩子不像今天那样有紧迫的愿望。对陈小子永平仅是师生朋友关系,而没有想把他发展成义子。他太狂浪了,对他有一种靠不住的潜意识。

  

  “今天周末,让我过夜吧。”有一次他搂住我,顽皮的请求。

  

  “不是我拒绝你。是老师放不下架子呀。”

  

  “如果有人窥探了,就麻烦了。”我强调一下。让别有用心者知道,会不穿凿附会,添油加醋吗?

  

  他有点怏怏然。我守住底线,不惜失去这个朋友。

  

  那些鱼肉百姓,没有理想追求,沉湎酒色的权贵,也许会嘲笑或不相信我这幼稚的行径。他们是不相信天下有那种,既不嫖娼又不热衷同性恋爱、一心事业追求的生理正常的单身男子的。他们也不会相信古时有坐怀不乱的书生。

  

  周日。今晚小子又来,我对他直言:“如果认为我这里能学到人生真谛,对你发展有利,而对我亲近,我是欢迎的。但因为能得到肉体快乐,且在我这里有彩电可看,有自行车可借,而来我身边,我是不爱你的。我不可能满足你的欲望。将精力用在长知识长身体上,我多年单身不也过来了吗?”

  

  他竟不吱一声走了。他敏感,耍点花招?看我要不要他,今后找不找他?不管他今后怎样,至少我不会主动叫他来。

  

  陈小子设计园了他的梦

  

  代理律师工作不断,兼职律师工作很红火,经常去宁波方向。在宁波家乡我早已出名。今天叫胡阿潮抄了诉状,胡一平复写了一份。(胡阿潮象山人,后当上了法院副院长,现是司法局笫一副长,与我保持了师生关系)。

  

  暑期里14天,作为杭州高校优秀教师浙政校代表,推举去舟山普陀与慈城工人疗养院休养,他们看我给他们带来这么多的律师代理收益,不是不想笼络我。而我还是对他们向上反映不利的材料。还乡帮可说我“不识抬举”。我确实不识时务,过高估计自已,似唐·吉诃德把庞大的滚动能置人伤残的风车不放眼里。

  

  在慈城工人疗养院一周,会见了诚中学生杨曰佩,此时他已成了医生,结识了好学帅气的年轻职工陈济平。在普陀岛千步沙留了自己看似年轻的半裸身影。回校后尚是暑期,校园空荡荡,学生没有留校的,食堂也关门。我们一些住筒子楼的几个教师,都将床铺搬到教学楼的5楼教员办公室贴近着炎热中高爽的空气。我占了经济教研窒的房间。

  

  教研室的北窗可以远眺到余杭塘河,一片开阔的城乡结合部。

  

  中专班已读了一年的陈永平离校先去他在合肥工作的义哥处玩几天,而后再回老家磐安。他说回来必经杭州,要在学校过一宿。信中说一来长途旅行得到休息,二来也为缓解老师单身的寂寞。他是很有盘算的学生,嘴上不忘为我孤单。

  

  他满脸笑容地推门进来,行包简单,说:

  

  “学生宿舍门都锁了,你不会让我在礼堂过夜叮蚊子吧。”

  

  我只得安排他一起吃住。让他在楼道一侧卫生间洗刷。吃饭时已近晚上八点。他说:

  

  “我为你带来一小瓶曹酒,义哥说喝一小盅,保你美美的睡个通宵。”

  

  睡眠倒是我类知识分子所重视的人生课题。

  

  “什么糟酒?”

  

  “是曹操、曹植赋诗饮酒的酒,真名我也记不清了。是既助诗兴又助睡眠的。”他嘻皮笑脸。

  

  和着炒鸡蛋、青菜炒肉片,他喝了啤酒。曹酒虽不比柴晓峰送的汾酒醇厚浓郁,但它甘甜异香,一种醉心的香味,止不住喝了两杯。喝得心旷神怡,有点头重脚轻飘飘然了。

  

  我对他重复谈的余杭瓶窑那个上海籍女医生,个子高挑,体健貌美,生性轻佻“你招架不了的”的言谈,此时只有点头应付的能耐。

  

  心里却在想:“看他年纪轻轻,谈吐倒很世故的。怪不得她信中要骂他是东阳沟里的小土佬了。”我禁不住说:

  

  “永平,你争风吃醋了?你身材匀称,皮肤白晣,我是有了你,失去她似乎不怎么过不去了。只是你我同性,你不会制造小生命。并且你瘦小了一点。多吃点肉,晚上不可太折腾你那……呀!”

  

  这种酒我怀疑它能助诗兴?因为做诗更需内在逻辑,否则便成了梦呓。只是喝了这“曹酒”,助眠倒可立刻见效。他的滑头滑脑表现,让我怀疑这酒可能有迷幻药成份。

  

  饭罢,他将收拾起的碗筷去卫生间洗了。我却处于昏昏欲睡状态。晚上也不看电视,将他需要的枕头放在脚边,躺下了。

  

  我的床铺很大,原是考虑成家派上用场的。单独睡,我已开始裸睡,两腿分开,舒展身躯,血脉畅通,有利健康。但他来了,我不得不留起裤衩睡下了。

  

  我听到他洗刷回来关门的声音,似乎将窗帘门帘都拉下了。窗门帘布是我临时装上的,保护隐私,因为我习惯了自由放松的裸睡。

  

  “老师!”他低头轻声的叫。我实在处于不同寻常的犯困境地,似醉非醉,似梦非梦。听他说:“这热天,我洗了身,你不洗(扇)吗?”

  

  我梦呓似的说:“你打开顶上的吊扇(洗)……”

  

  “吊扇早已打开了。”

  

  是吊扇嗡嗡的声响,催我再次进入幻境。梦中小子为我擦身,脱掉裤衩也顺其自然。男根觉得胀,下意识地掩饰它、翻身朝板壁。

  

  但不知怎的又翻回仰躺起来。分腿动作是他安排还是自已的习惯,也胡涂了。但我已意识到小子用湿毛巾在擦我下身,在洗弄男根。我醉意迷茫主张全无了。

  

  “让我亲亲……”含糊的发声。这是梦。梦中还是他,脸贴着下身,嘴含住男根,船儿在颠簸,跳跃,在极乐海洋里倘佯、飘荡……生理上的极致快乐,亦醉亦痴,头脑一片混沌般的空白,思维和逻辑荡然无存。

  

  突然,欢乐的海洋里跃起一条蛟龙,喷射出一管水柱,慢慢的消失在无底洞中了。……(后来觉得这梦幻颇有警示和象征意义,是预告我在浙政校的起落。)

  

  刹时我醒了,见他嘻皮笑脸,说:“毕业前实习,你要介绍我到杭大对面的律四所。杭大有我中学同学。”

  

  “怎么…我裤头呢”我坐了起来。

  

  “在那。”他似在玩魔术。

  

  我意识到怎么回事了。连忙摸下身及贴着下身的凉席子。却是干干净净的!没有粘糊糊的精液。我还是糊涂,问他:“你擦干净了?”

  

  “冲进无底洞了!不留一点痕迹……”他装个鬼脸、说:“你没有睡过女人,义哥也是,我也是,都是童子身!”

  

  “好了,坏小子!”我一转身,盖上被单,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送走了他。下楼他转身说:

  

  “我给了你快乐,可别忘了介绍我到律四所呀!”

  

  我说:“我怎么没有快感呢?只有点梦遗的印象。”

  

  “你装假!”

  

  “好了好了,楼梯走好。要是有快感,不就接近同性恋了!我国同性恋是犯忌的!”

  

  “有法规吗?”他停步抬脸问。

  

  “没有。但各地都有强制警戒措施。”(1992年,在社会学家、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雷洁琼建议下,我国公安部发文“同性恋不宜作流氓行为处理。”根据《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同性恋条目释义:相互手淫、口交、肛交三种性行为。)

  

  在我清醒的时候,我会理性对待他的刁顽和胡闹的。我最后还希望他不要学抽烟。他说“是徐思成老师对我表示器重,怎好拒绝!”

  

  不到一个月,他来,是最后一次利用我,我还是真诚相待,应他请求,介绍他到苍南籍校友宋淑祖当主任的杭州最有名气的律师事务所实习。他是两年制的中专生。

  

  一年半后,我遭校内权贵集团的报复,借口我犯了“同性流氓”。“专案组”组长陈镇去磐安找上了他,许诺帮他取得律师工作,并为他倒打一把行为定为绝密。这内情,党委委员李大凤先透露给我对门的语文教师裴毅然,说“磐安也有(揭发他)材料。”可劳教文件中没有他的名字。当我有条件时去他老家磐安核实,才得出了反诬我的结论。认识他是一个“有奶便是娘”的小丑。

  

  他脸上的幼鼠色胎记已从学生时期不起眼的一小块扩展至半个脸面的三分之一,形成阴阳脸,早已失去了学生时期的鲜嫩活泼的形象。这许是一个叛徒成形的写照。

  

  那天长途驱车至山城磐安,入住车站附近的一个家庭旅社。我向老板娘打听:“县城里是否有一个叫陈永平的律师?”我估计他毕业20年,毕业前夕已经实习,再说他升级考的劲头十足,机灵,文字表达也可以,在家乡小县域当上正式律师没有问题的。

  

  老板娘也一口连声说:“有,有这个陈律师。”这也许他的阴阳脸律师,更容易出名了。女老板还殷勤地说她马上给我联系。谁知当晚没有回话,我想夜里联系不上也是正常的。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拿了行包(包内有一套《赤潮年代》,表明章老师遭受报复陷害被迫退出教职后,转向文学发展事业有成的。)下楼。老板换上男的,也有半百挂另的样子。他见了我冷漠地说:“慢点走。我上去看看。”

  

  嘿,他把我认作手脚不净的嫌疑了。后来与陈小子见面后的叛逆态度相联系,估计女老板电话热忱相告,说“杭州章老师来看望你了。”遭到他否定和翻脸不认的回答,故有男老板查房的冷漠举动。

  

  当时我已70挂零,却被嫌疑为手脚不干净。在他学生时期如果没有他常来陪夜,且在暑期有一个晚上整夜一起。他的亲热和殷勤无疑冲淡了我对朱洵等异性的企盼。

  

  说实在,朱洵经过北大荒的磨练,已不见有上海姑娘的娇气。有一次她带了一瓶菜油,蹲在我宿舍的地面上为我烧面条吃,完全草根化了的。

  

  磐安是山区小县,一所合作性的律师事务所有他办公室。我先他一步到了事务所,候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他夹着公文包过来。他40余岁了,变成阴阳脸。学生时期只有左边眼与耳之间一小块红色的胎记,此时扩大到三分之一脸面,很不雅观了。

  

  我面带讪笑迎着他。他见了我却不打招呼,当他转身入室的一刹那,才开口命令式说:“进来吧!”

  

  我知道他在装腔作势摆架子。像是猴子占了山头便称王。他不怕我揭他的卑微行为,因为口说无凭。政校为他打了包票。知道我揭他也暴露自已。他的口淫行为,是在我醉梦当中,他可以否认有这么回事。其实我也不想抓他这事。他如此爱理不理的接待,也许他收入有限,不愿招待远道来的当年引上律师道路的导师。

  

  显然,旅馆女老板与他联系上了的。遭他否认的。我也不揭这谜底,进去了,自动在他的办公桌旁面对面坐下。有气装做没气开口问他毕业后情况,他边上网边三心两意地简答。

  

  我所以长途跋涉到了这个山城找他,是要弄明白这一报复陷害案中,“检举材料一大叠”中有没有他的一份。超级间谍李大凤间接透露整我材料中“有磐安的一份”,但决定书和撤销书都没有提到他。其实他是最有关系的学生了。

  

  只是迫害我时,他已毕业离校。在收审失败后,我在校传达室看到他有一留条,说他住在莫干山路某旅馆,有事可以找他。我没有去找,想他不至于愚蠢地暴露自己的卑微和隐私。

  

  在他简陋的办公室,我先要告诉他:“我已彻底平反了,你知不?”他没有吱声,眼睛盯在电脑屏幕上。

  

  我单刀直入说:“当时,你是我最有关系的学生了。暑期你从安徽义兄处回家,路过杭州,和我相伴整夜,至少我不踩同性恋红线!在我喝了你从安徽带来的曹酒,我醉梦中被你玩弄,这是单方面的行为,不构成同性恋。我不说下去了……”

  

  他似乎只盯在电脑上,不吱声。我又问:“校内还乡帮权势集团偷偷搜集我材料期间,我在传达室看到你留下一个住在莫干山路xx旅馆的条子,说有事可找你——”

  

  他立即抬脸反弹:“没有这回事!”

  

  他矢口否认,是企图使我相信他突来杭州没有栽赃于我。我也不与他争辩。这印象十分深,因我曾与他过往密切,陈镇住在邻室不会不注意了的。我担心这些“文革”余孽在他身上挖掘"材料",这可以成为打压我的重磅炮弹。我为此还给他写了信,为他掩饰。说“你是纯洁的”。

  

  然而,他矢口否认在传达室留条子。更印证他那次决定我命远时刻的杭州之行,肯定是还乡帮应召之故。并通过官方帮他进入当地一家合作律师所。

  

  他是有奶便是娘的小子

  

  他当时直想进入律师殿堂,权势集团可以作出种种对他诱人的保证。包括不公开他的“揭发”。

  

  我拿出《赤潮年代》说:“人家有权有势,弱者倒向他们是可以理解的。而我只有肚里墨水。”

  

  他看了一眼,有点心动,但不伸手拿去。

  

  我问:“你现在还写文章看小说吗?”

  

  他的表情有些活动:“我多年钻进官司养家糊口挣钱了。小说不看,也没有小报文章可写。不过,你的书我可以翻翻。”他伸手。

  

  “不!”我冷冷地说,“要钱交易了。”

  

  他缩了手。

  

  “好了!我已了解你了。”我把书放回行包,起身就走,了解了这小子的为人,可说不虚此行。

  

  他也不起身相送,眼睛盯在电脑屏幕上。这就是我给朱洵信中两次提到的“可爱的学生”。

  

  与校方矛盾表面化

  

  今天找后勤校长苏赤,一个在全校教工会上大言不惭,杀了一个国民党俘虏兵的小学程度的领导。我强烈要求调换厕所边的房间,有一次脏水竟漫进至床边。

  

  将近两个学期了,忍耐性够强的了。(就在这一宿舍接待朱洵的,她真像一个支农支边的上海姑娘,已脱胎换骨成了工农一员,蹲着在煤油炉灶上为我烧面条。)我声明:这是你们还要不要我的说明。如果不值得你们团结,则请便。明天不答复,找刘乃雄!

  

  “不成,便对着干,看你们能否坐稳政校的宝座。”这句话是出了办公室的门说的。他们将学校办糟,办“三产”谋私,我已胸有成竹。

  

  6月17日

  

  晚上顾龙裕等三位学生,临毕业离校前来告别。我只给妇修班上课,可大、中专班一些年轻学生常常上门亲近,与我交流。顾龙裕还留了全身照,皮肤白皙,脸色真诚。与永平小子一样,我并未上他们的课。他们多半了解了我的身世、学识。我应龙裕要求题辞:

  

  “祝你们的前程似北仑港那么远大。”

  

  他是舟山人,分配在临东海大洋的一个区法庭。当时学法毕业生供不应求,不存在毕业找不着工作的失业问题。分配在公检法也不觉得怎样骄人。

  

  6月18日

  

  一早便听到学生在教学楼哭声一片,个别有砸课桌椅的,从楼栏上抛到场地上来,碰击声很大。听说昨天中午也有哭的。83届大专班级也有哭闹。事后访问他们说在这学校软硬件都糟的两年中,脑袋不知装了些什么法律条文,下意识觉得肚里空空。砸门窗,丢课椅,显然是对学校的不满。

  

  对同学的留恋,对青春岁月的难舍,也有一份对杭州西湖的留恋吧。依依难舍是一个引线,他(她)们也说不清为什么你哭我哭,形成集体恸哭。

  

  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结束了,人生竞争开始了新的更难把握的起点。如果肚里有货,底气十足去闯新的天地,走向事业的高峰,就没有如此伤心欲绝。当然抱着学多学少无所谓,一切听从命运安排,甘当工具的人也是不会伤心哭泣的。

  

  6月22日

  

  写完了情况报道书,打算寄给薛省长、省教委、杭大党委各一份。好多青年教师找我谈光明出路是合并在杭大法律系。

  

  先发给刘乃雄代厅一份,表示尊重他,不越级。

  

  在同事中给喜欢境外投稿的语文教师裴毅然看了,他大力支持,还提供一些材料。(也给胡祥甫看了,他有自己的一套,要害是不得罪领导。说他可从另一角度写份报告。)大家的目的是并入杭大法律系。

  

  省政法委和司法厅不愿失去这一领地,拥有这一造就省政法干部的领地,意味自己财大气粗。杭大也拒绝背上这个包袱。也以我只在大学读2年半为借口不录用,尽管是被钱端升、严景耀教授们培植的学生。

  

  为什么我常常“路见不平”则鸣?

  

  今天我找了根源。在共产党统领大陆前,在家乡,当地人是看不起从事豆腐行业的劳苦家孩子的。十三、四岁的我深感地位的屈辱。所以,我是本能他接受共产党反对压迫和剥削的教育的。我从读中学起,就如饥似渴地拥戴社会主义的公平正义的这一核心理念。公正成为我看待和评判社会上所有人和事的标准。而且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关注身边发生的美丑、真假和善恶,并表示你应有的态度。

  

  成了高校教师和兼职律师,底气足了,不平则鸣成了自然现象。但是我不反过来用对方的目光来审视你,在这个权能压法夺理的社会,无权势的草根书呆子,你给人“出丑”,对无权又不会打架的你能不反扑?对一般人,如同事胡东仙如此,触犯领导更不用说了。

  

  他们不找我,又不调换宿舍,等于逼我上梁山,我是非把“炮弹”打出去不可了。我以为这是重磅炮弹,能动摇他们的宝座。(顺境中我是有点狂的)

  

  嗓音为害,白天(校内高音喇叭)黑夜(文二路还正在向西延伸)都震耳欲聋,脑袋昏昏沉沉。到那去度假?老家都是穷舍,已难容我这个早有洁癖的高校教师了。

  

  为解决长期困扰的饭厅兼礼堂门口,高悬的高音喇叭严重影响休息的问题,写了给校方的报告。说实在近两年我的身体是亚健康,经常感冒,除了教学、律师事务繁忙,噪音让我休息不好是一个大原因。

  

  杨军负责的团委,开办了周末舞会,招徕了外面众多浪蜂狂蝶。卖票收费,赚取外快。每天中午高音喇叭又不断播放高调歌曲。午睡也被砸了。

  

  陆建民、张治东都支持我消除噪声的努力。但杨军看了很生气,坍了他台似的。(我又树了一个敌。他可以煽动个别受过批评或不借之钱对我不满的学生而造我坏话)他找靠山言宝录去了。看明天怎样。此事也非坚持不可,众多教师沉默,我总耐不住出头。

  

  给省教委的信(略):

  

  不知那个畜生在洗涤间不关水龙头,整整两小时的流淌,越过通道,漫入我的卧室,床底下那个纸皮箱都浸湿了。这是第二次了!

  

  中午我休息在教学楼的办公室。这些有文化的人发泄对学校设施的不满,用自暴自弃的生活态度,水槽乱丢西瓜皮杂物,用了水不关龙头,时间一长,水就漫出至楼道,入侵附近的房间。

  

  言宝录态度变和,至少表面如此。那个大老粗副校长苏赤还是一付官僚腔调。我警告他后果自负,即走。他大声吓叫:“回来!坐下来,我问你…”我说:“什么后果你们自已去想!”

  

  总务科周大骏出来和解打圆场。说好话。答应同楼道南边房间,除东头有家属的4间,让我挑。

  

  周大骏(高个子,后来上行下效,跟着苏赤他们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谋小私了)通知我可以搬到南边对着楼梯的房子,能见阳光了。

  

  7。12日

  

  新居窗户朝南,阳光探进来了。但窗户对面就是饭厅兼临时礼堂,三只高音喇叭就架在离窗户只十米左右的饭厅门廊顶上,噪音为害更加严重了。午睡没法入睡。决定将加过工的信件发给薛驹省长,目的在于与杭大法律系合并。为慎重,挂号邮寄。

  

  苏赤居然笑脸相迎,说“搬家了吧!”这是争吵来的。但觉得今后至少表面还是要尊重他们点。从小所受的家教,就是要尊师敬长。我知道生存发展或多或少或明或暗都在顶头上司掌控当中。但当欺压到忍受极限(一般认为我过高估计自己,这极限的容量过窄了)便会爆发。估计校方已发觉我对他们已经冲锋投枪。就给你调一个朝阳离开厕所的地方,就此让我息事宁人。

  

  说实在,书呆子写的举报或控告,哪一份不转到代厅长兼校长刘乃雄手里,哪一份不让言、苏他们看到啊?

  

  7月24日

  

  毕业留校分配在校办的夏利阳平时见过面,却无交往,今天突然找我,手中拿着一封信,说:

  

  “人事科退给你的!”。

  

  拿来一看,那是我给薛驹省长的信呀。此信反映了学校的种种乱象,怎么落在被反映被举报者手里了?

  

  后来得知胡豹林的岳父是省府办公室主任,此时已决定让女婿在越政校过渡然后去任司法厅厅长。胡豹林已被内定为省厅第二梯队。丈人老头肯定没有让此信给省长过目,而是转给刘乃雄了。

  

  刘代厅长兼政校校长,自然将此举报反映信带到校务会上。

  

  第二天,我到政治处,问王铁聚:“怎么我写给省长的信,落在你们手里了。”王不屑理踩地又故弄玄虚地说:“我也不知道呀!”

  

  我觉得再谈已无意义,转身就走。他竟威胁性地说:“你的信写得彻底又认真,你若不清醒头脑,转过弯来,哼,我们也打算对你认真一下!”

  

  (此类信如关系网秘书先拆看,往往扔进垃圾箱了事。仇保兴在杭任市长期间,他叫“仇办”回了我的信。凡是高级知识分子省、市长,当时多半知道我是钱端升的学生,怎不重视我的去信?今天如省副之类,揭发他同类的信件,尽管你对他满怀期望,他就是不理。)

  

  附:薛驹省长:

  

  6月18日凌晨四时许,一片恸哭的声音冲击着越江政法专科学校的整个校园,师生员工多被惊醒。这号哭声从五楼、四楼高处毕业生宿舍传出来,一直哭到校门口上车处,据目击者冯超说:“有一个象山女同学哭得差一点昏倒了。”这批学生为何哭得昏天黑地,又如此的不约而同呢?他们和她们是走上政法工作岗位的,比他校专科毕业生更受人尊敬和光荣,理该兴高采烈和骄傲的。他们是舍不得培育自己成才的母校吗?

  

  19日下午,语文教师金惠怡对我说:“刚才,二班的沈中华哭倒在床上起都起不来。他是剩下来今天走的。身边四、五捆行李没法走。”我惊问:“这又是为什么?”金惠怡老师答:“他刚才找学校要求帮送行李。学校答复他,个别不送,叫他自行解决。同班同学都走光了,学校又处在偏僻角落,叫他有什么办法!”后来,我知道是这位女教师组织几位同学,用自行车送他去车站的。

  

  沈中华的哭,是由于学校在他急难之时,冷漠无情,那末,十八日凌晨,这近百名毕业学生的集体恸哭,是不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呢?问题远非如此!

  

  这些学生多数处在19-21岁之间。这是满怀希望的岁月,充满诗情画意的岁月,但还不是自控、自立的年华。现在,这珍贵的学生时代,突然从他们身上消失了,而且永远不再来了,而他们得到了什么报偿呢?

  

  如果他们满腹经纶,走向社会,觉得有浑身使不完的劲,他们的内心自然是充实和愉快的。此时此刻有些学生由于已经萌发恋爱,由于师生之间的情谊,以及对母校的感激,会产生依依不舍的情态,甚至洒下几滴伤心的热泪,但这跟文一路73号,十八日凌晨发生的发人深思、令人吃惊的场面风马牛不想干!

  

  学校为了防范去年毕业生的故技重演,为了避免学校财物:窗玻璃、电灯泡、课桌椅……被砸坏,决定让他们提早离校,要他们在家等候分配通知。同时,六月十五晚开始班级联欢活动,给予加餐,让他们跳舞、吃喝、划拳行令,有的竟至闹个通宵。十七日晚是高潮,全校联欢,动员全体教师参加送别。十七日午夜,大家看到党委付书记录言宝(我校没有正书记)深入四楼、五楼挨户话别、安抚和鼓励。但是,当代青年人比我们机灵多了,他们在这两年日益积累下来的不满和失望,岂能以几句好话、几瓶橘子水、几斤糖果瓜子、一盆鱼肉、几曲迪斯科了之。他们清楚地看到书记眼镜后面的另一副眼睛。书记的眼睛前面架设一副明晃晃的保护层,这是用来对付他们和防范他们照见他肚无点墨的!

  

  然而,要防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只栽花的泥盆首先从高楼上“嘭的”砸下来,学校立即处分,杀一儆百。然而清洁工最清楚他费了好大的劲清扫了大楼下面马路上破碎酒瓶、墨水瓶、菜盆、口杯、破旧鞋子、散架的课椅。窗玻璃也有砸破了的,厕所的板门被捣成一个大窟窿。三个班级全部拒绝打扫卫生,他们离开了进出两年的乱七八糟的教室和宿舍,管他卫生不卫生!他们集体恸哭着离开了学校。

  

  全校共有350名左右大中专学生,教师45位。行政后勤人员却有76名之多,其中科长以上的就有19位。享受科级以上待遇的,发到的警服是高级的,冬装为毛呢,夏装丝质的确凉。

  

  劳动服务公司、期货交易公司、房产租赁公司,等等公司都在政法学校名义之下。

  

  占校面积(45亩)一半以上的场地,多年来一直是水草蚊子丛生和孳生的洼地,平土机快要发锈腐烂了,场地才平了一个开头。一个不大的学生宿舍楼,将近一年,尚未竣工,拆围墙沿街建房出租开商店收租却无需半年工期。

  

  不可思议的是,贪污犯负责的基建科竟是先进单位。科长王志琪是苏赤他们推荐表扬的人物,85年度先进集体的代表。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上光荣榜没几天,就成了公安局的收审对象,成了阶下囚。苏赤事后在大会上还沾沾自喜地说:“王志琪的受贿罪行是我们发现的,也是我们报案的。”真是滑稽戏。

  

  学校的伙食,更是怨声载道。可笑的是,言宝书记反驳提意见的人说:华东政法学院伙食比我们的贵!他大概忘了自己在学校里是数一数二的“权威”,而在外单位搭伙,只不过一名普通的顾客,谁拍他的马屁?!

  

  学校是一个什么样的校容呢?进得大门,转过大楼来看一看吧。污水常常劈头夹脸地从高楼上倾泼下来,大楼前一排冬青树全烂光了。所有楼梯及墙壁上都是痰迹。厕所里都是剩饭剩菜,整个馒头、肉片常有发现,没有一个像样的运动场地,运动场还是水草丛生,蚊子繁殖的洼地。

  

  对于这一些,苏赤和言宝书记是不会发急的,也没有什么难以忍受。他们最怕的是学校跟杭大法律系合并了!根据他们的能力和水平,他们在合并后能当上什么官呢?算得上老几?他们竭力抵制这合并的呼声,他们四处求援,上下奔走,苏赤带了助手坐了软卧跑到中央司法部,要求中央给予他们办下去的支持。他们到处奔走的时间精力和化费已经不少了。

  

  曹扁之请来吉林大学两位不受欢迎的付教授讲了20天学(实为游玩浙江山水,许多日子因为没有一个听众而停讲)。化费千元以上,仅仅因为是曹校长的老校友。可是正常的学术活动却不予支持,甚至扣没。一是中国农业经济法研讨会,对我的邀请去哈尔滨,一是黑龙江大学邀请青年教师裴毅然去牡丹江,都不加理睬。曹于次年还从吉大调进燕副教授夫妇。千方百计扩大他的势力。

  

  几位关心学校命运的教师,多次向校方进谏和建议,写也写了不少了。言宝、苏赤他们就是听不进去,现在再也无人提什么建议和意见了。面对着由表及里都是烂摊子的学校,怎么不叫人失声痛哭!

  

  学生们的幻灭感和失落感绝大多数教师都是感同身受的。当他们得知我们的省长和我省教委有使我校和杭大法律系合并的建议和方针,大家的面前亮出了光明,心情是振奋的。但言宝录、苏赤他们多么害怕啊!他们的靠山是省司法厅和省政法委,逢年过节都有朝贡和礼金,对领导层更有私赠。反正校记小金库库存月月膨胀。

  

  他们不断地施放冷空气,不久前一次大会上,言宝录书记不无洋洋地说:

  

  “不会合并了!省里下定结论了!”

  

  他们得到了省政法委力挺。杭大法律系怎吃得掉一个省级政校?政法委和司法厅也决不能失去这一财源和权力基地!教育厅包揽不了司法干部的培养。

  

  如果真如此,省里非得派得力干部前来掌舵,非整顿学校不可,师资也要充实,教学硬件也必须立即配备。不充实,不整顿就没出路,就不能健康地发展,就培养不出合格的人才,集体恸哭的现象还会再度发生。

  

  章文岳1986年7月

  

  在这份检举揭发性质的反映信里,说明这个关了十余年之久的书呆子,根本不识一党专权的世故人情。只知报纸文件、领导人所宣扬的,今天已拨乱反正,共产党走着实事求是、发扬民主的路线了。把自己学校的一团糟情况反映给省领导,而薛省长是否看到了?实是官网的纲头看了之后转给刘乃雄代理的司法厅?结果校方通知我:“你给省长的信退给你!”就是说由本单位处理,你该认输转向了,可我这个人还是像个塞凡提斯笔下的唐·吉诃德,不知就里,毫不退让。

  

  这类几乎可将政校炸掉的反映信,结果都落入对方手里,责任者都平安无事,而我倒被确认为他们特权致富的挡路石,非踢开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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