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认为自己属于那种缺少甚至可以说是缺失父爱的孩子。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是少之又少。或许是该归罪于您的单位和咱家分隔两地;或许是该归罪于组织上忘记了您,让您在一个镇子就待了十八年;或许是该归罪于这千百年的传统,中国的父子就是不会像西方人那样直白地表达情感;我甚至曾一度归罪于姐姐没考上高中,只因为我认为是姐姐没考上高中才搬的家。现在看来,还是归罪于父亲吧,正是您那份轻如空气而又重如空气的爱一直横亘在我们之间,这种越是浓烈的爱,就越像是一种阻碍。
父亲,我身上流淌着您的血,我有和您年轻时差不多的容貌,和您年轻时差不多的思考。我们有着差不多的倔强,正是这种倔强,成了我们之间的阻碍。捻去了我们之间的交流,夺去了我们共处的时间,却隐匿着一种厚重而又不能轻易被感知的爱。我慢慢地长大,这种感情就像是潺潺涓流,悄无声息地渗入我的世界,这种感知与被感知的过程,在我发觉后才知道是不可抵抗的。
在那个不怎么懂事的年龄,和父亲的交流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只是偶尔您会督促我做作业、问问我关于学习的情况、又偶尔会下下棋什么的。其他时间,我会在除吃饭以外尽量避免和父亲待在一起,或是叛逆,或者是那时候其他的什么小心思,我也记不清了。中学时代,每逢周末我都不能出去和其他同龄人一起玩,这是我长期以来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但现在我明白了,或许父亲只是想和儿子一起享受一个闲适的周末,以忘却工作时的繁忙和不顺心。以前一直在心里默默地埋怨父亲“囚禁”了我,现在却一直怨自己连这样小小的愿望都不能让父亲如愿,我自己都觉得无奈。
记得父亲曾给我写过一封信,其实是想说一说那些不能当面讲的心里话。其中一句“儿子,我可以给你生命,却不能要求你成为什么样的人。”我现在还记得。在现在的我看来,父亲言下之意是:我是一个男孩子,要走属于自己的一条路,要有自己的思考、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担当。可是那年的我能做什么样的理解,无非是持着一种温顺的叛逆,看看父亲有没有写错别字,仅此而已。
父亲,有一个画面在我心底,不敢轻易触及,现在忽然想起来也会觉得笔头酸酸的。查高考成绩那天,知道结果后,您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还考了四百多分呢,还有那么多人没考上,好着呢。”这是为数不多的我看着您的眼睛听您说话,话音刚落,我仿佛陷入一种混沌,不能思考。但您眼角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都是那么清晰地映入我的眼,我没有说话,不是闹情绪,只是无言以对。我回到自己的卧室,没有出声,任凭泪水夺眶而出,我就这样平静地发泄了一会儿。这是对自己的遗憾,是对父亲那些期望的抱歉,更是对这份爱的感动。现在,白发在您鬓角更加放肆了,眼角的皱纹也更是活跃了,而您却老了。
现在的我们虽说没有之前那样的僵硬,但也没有多么热烈。这次可以毫无疑问地归罪于中国的传统了,父子的感情永远不会那么直白地表达出来。现在的我在远离家的地方,走过了弯路,也思考过,我清楚自己要去的地方,也明白所要承担的风险,更知道前路是艰难的,但我会走下去的,也会像您一样撑起一个家,您是榜样。
父亲,不经意间才发现,您的经历、您的心态、您的谆谆教诲、还有您对我那份厚重的爱,已成为我二十岁乃至一生最好的启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