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在我们这里叫“土蛰”,也有叫“和尚”的,这大概是为了区别一种叫“道士帽子”虫的缘故吧。严格地讲,“和尚”是蟋蟀的幼虫,是蟋蟀还没有生出双翅的状态。蟋蟀个大,沉稳,英俊,斗狠,叫声爽朗,最主要的是牙是圆的。与之相对应的是一种叫“猴子”的虫,它个小,猴急,叫声小气,咬一口就跑,它的牙是尖的。
小时候二哥经常领我去抓土蛰。先在家里叠好纸包,带上扣土蛰的铁丝笼子,拿上手电筒跑着跳着就到了郊外。土蛰这东西到了时节田地菜地里都有,品种好,个大,但不能随便乱进,这时节正是收获时侯,毁了庄稼可不是玩的。要进就偷偷进去,或是在夜里。荒岭野坡里也有,我们进去一阵乱蹦,就像鬼子进了村,受到惊吓的小虫虫四散乱跳,狂奔快逃。就如一潭静水突然落入几块石头砰起的水点一样,突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二哥说你别老大瞪着眼往上看,你要仔细向下瞅,看见大的叫我来,别自己下手。
回家后就开始挑选,首先要“半斤”以上的。再就是有名字的,什么金鼎,银鼎,左翅,青头,麻头还有螳螂脖全留下。还有全须全尾的,点尾回头的,点牙张嘴的也留下。其它小的,猴子,一根狗(独腿)不是放生就是当场咬了看热闹。筛选后把它们单独放入小的泥罐内,罐内早把微湿的泥土整平好了,先扣几天稳一稳它们的性子。然后就开始每天早上凉罐,蹓水,清扫,喂食。食品一般是熟玉米粒,要用新鲜的山药叶子垫底(据说现在有用海参和西洋参喂虫子的,现在是赌钱)。过些日子,还要专门为它们外出寻找“伴侣”。那求爱的琴声瑟瑟,表白朗朗。天籁纯真,心声浩荡。
总是要等到临近八月十五的时候,才开始互相串门咬土蛰。今天挑上几个去这家,明天再挑上几个去那家,后天人家闻名来挑战。赢了一路说笑输了低头耷拉角,特别是去一家用一两个厉害的虫子就收了他们的市,那,那别提多高兴了。但树大招风,来挑战的人就多起来,早晚就全输净了。
仅有的一次,我和二哥拿了四个土蛰去他同学家咬着玩。他同学,养土蛰远近闻名,每年一百多,从来没有人拿回赢了的虫子回家。开始他先挑了四个相当的虫子对咬,那场面堪称世纪拳击大赛。进入比赛场,两条虫子先熟悉场地,见它们先用两条长须探路,走几步,叫几声(我来了,你在哪)。当他们冤家聚头之时,先把两条长须向后背去,再张开“姜紫牙”并把脖子伸平了,前面四条小腿稳住方向,两条大腿奋力拼命前蹬。最激烈的是四颗大紫牙斜插在一起,二位用尽全力反拧。用力用巧力,一拧一个翻。这两个小家伙哪里来的仇哪里来的恨,一面之缘就给对方如此凶猛阴招,实在让我大惑不解。那位摔倒后马上爬起来,叫两声循着对手继续张开血盆大口再咬,更有甚者两位跳出界外还在拼命咬。没有规矩,不讲规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那天我与二哥看得天昏地暗,心潮澎湃。四个虫子一一对咬下来,赢了三个输了一只。同学哪里丢过如此面子,不服再咬。再咬?明天吧,我们高高兴兴地胜利凯旋。
回家的路上,二哥说:真不容易,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
这是一个荣誉,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荣誉。我答应道: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