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的风中,山村矮卧。
残阳如血,斜挂天际。
老人牵着老羊,步履蹒跚。吃了一天的羊,似乎依然没有吃饱,继续低着头,啃着路边不知道已经啃过多少次只剩下根的草。羊随着自己的性子,不顾暮色的降临。老人随着羊。羊走,她走;羊停,她停。不急不躁,不紧不慢!
羊是老伴生前唯一养的家畜。打老伴先自离去,老人就与老伴留下的羊相伴相随。每天的生活,似乎只是牵着羊在乡间小路,看羊吃草!
苟活的代价是无可奈何。
静静的活着,没有思想,不表达感情,也没有喜怒与哀乐,这是老人在老伴去世后生活的唯一方式。
自年轻到年老,相携一生,再到伊人先自离去,是怎么的一种碎心?然,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最多的表情是平静。许是,等死的念头,使老人不再去关注内心的想法。
山间的风,无论是白天或是夜晚,拂面过来,调皮且不乖巧。老人早上梳好的头发,已被风拂乱。发尾垂到眼角,遮住了眼,老人用枯瘦的手理了理发,脸上依旧祥和。
没有用水泥覆盖的乡间小路,在雨后满是泥泞。坑坑洼洼,随处可见。偶尔的一些大坑,该是哪只大蹄子的耕牛留下的吧!大坑里积着雨水,对匆匆忙碌的蚁而言,偌大的坑,就是阻碍前行的湖。蚁至坑前,须绕道。
接近油枯残灯的生命,生活于老人而言,宛若脚下的小路,乡间的原野即使四处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在老人,能做的不是欣赏远处的风景,而是对付脚下泥泞的道路。牵着老羊,天完全黑下来之前,羊回到圈子里,自己回到家里。
时间似水,东来东往,无力抓住。
日子如烟,散来散去,无力细数。
日子在重复,可是病魔开始肆无忌惮地吞噬老人衰落的躯体。老人开始滴水未进,瘦比枯柴。
生命有涯,苦难却无涯。在最后的光阴里,时日不多,寂静凄凉,却还要忍受病痛的戕害。残年残躯,无力抵抗。也无力牵羊,羊被送了人。老人祈愿,愿羊安好!
农历三月二十九,三月的最后一天,老人离去。弥留之际,虽然儿孙绕膝,却仍感凄凉。老人死前,眼睛盯着天花板,空洞无神。无处寻找她离去前思想的入口。也许,生命的终结意味着苦难的结束,她决然了。也许,儿孙的呼唤,她舍不得。无法治疗的病,伴着天价的医药费,不想再拖累儿孙,离去时,不甘舍去儿孙却必须决然。
老人,就是我那一生一世都在受苦受难的祖母。十天后就是祖母去世两周年的纪念日!思念太深,足至祖母生前居住过的房子前,泪眼朦胧。羊圈因太过破败,去年夏天被拆了,我连睹物思羊的机会都没有了。消失,衰亡,新生,就是这样的相伴相随,共同构成生命的轮回。一生一程,无返程了,祖母去了,永远的去了!无力唤回!
祖母,生前与祖父相依相守,死后也并葬荒丘。祈盼,让我一生一世都在受难受苦的祖父母在天,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