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案留影------眩晕重症
田某某 男 84岁。头眩晕心悸,三个月多,纳差,偶有 恶心,血压高,冠心病,腿软,便秘。在县医院住院输液多时诸种症状解决不了,病人十分痛苦,无奈只好寻求中医解决。刻诊:关脉玄滑,双尺不足,舌淡苔白。柴陈汤证,处方:柴胡12g 黄芩12g 半夏12g 党参15g 陈皮15g 茯神30g 甘草10g 桂枝15g 赤芍30g 泽泻60g 生白术90g 天麻25g 勾丁25g 菊花20g 决明子30g 生大黄10g 桃仁10g 焦三仙各15g
七副 水煎服 日三次。
只服一剂,病人头昏立即减轻,病人大喜。七副服完,诸症消失。
按:此方为余国俊先生治疗眩晕之专方,临床效果显著。吾常用也。嘻嘻。(古道瘦马医案)
一、眩晕琐议
眩晕乃常见而多发之缠绵痼疾,根治颇难。其发作属于急症,病者头晕目眩,甚至感觉天旋地转,伴恶心、呕吐、耳鸣耳聋等,竟有卧床不起者,急需止之;也有发作可自行缓解者,临床所见极鲜;又有重症予西药之镇静、安定、止吐剂及抗胆碱能药物而收效甚微者,每转诊于中医。余接治此病甚众,尝推究其不能速止之故,而出斯议。
二、首议正名
何谓眩晕?眩者眼目昏花,晕者头脑聋转,细检历代方书,更有将头昏、头重足轻(无旋转之感)亦赅于其中者,广义之眩晕也。而现代医学之“眩晕”,则分为“真性眩晕”与“假性眩晕”,堪称泾渭分明。
真性眩晕,亦称“旋转性眩晕”,由前庭神经或内耳迷路病变所致,临床表现为头晕目眩,并感觉自身旋转,或周围景物旋转,伴恶心、呕吐、耳鸣耳聋、眼球震颤、头痛、共济失调等,此为真性眩晕之特征。
余以为中医学之眩晕,亦宜以此为龟镜,而避免定义过宽之嫌。晰言之,即将头昏、头重足轻而无旋转感者排除出“眩晕”范畴之外。名正自然言顺,识证方有准的。
三、关于识证
运用中医学理论辨识真性眩晕,理应参验历代医家之论说。然如前所议,方书所称之眩晕多为广义,因此,参验历代医家之论说,应予具体分析,含英咀华,切忌信手拈来,生吞活剥。如“无风不作眩”、“无火不作眩”、“无痰不作眩”“无虚不作眩”等学说,虽各具至理,然未免失之偏颇,且均以眩晕之广义立论,若移来阐释真性眩晕之病因病机,又难免失之笼统与抽象。
而仲景论眩,多从少阳相火上炎、痰饮上逆立论,主用小柴胡汤。芩桂术甘场、泽泻汤、小半夏加茯苓汤等,颇与真性眩晕之特征相契。而此等少阳火升、痰饮上逆之证,犹有扑朔迷离之处,即其脉象及舌象无定体。舌苔腻,固为痰饮之征;而不腻或竞无苔者,亦未必非痰饮也。
余尝治不少病者,舌淡红苔薄白或无苔,补气血罔效,滋阴潜阳亦不效,改用涤痰逐饮,驱风清火反奏全功。陈修园论眩,以风为中心,以火、虚、痰串解之,颇能阐幽发微,切中肯綮。其曰:“风非外来之风,指厥阴风木而言”,木旺则生风也;因厥阴风木,“与少阳相火同居,厥阴气逆,则风生而火发”也;虚者,“风生必挟木势而克土”,又“肾为肝母,肾主藏精,精虚则脑海空而头重”,子盗母气也;痰者,“土病则聚液成痰”也。究之,风火痰为眩晕之标,脾肾虚为眩晕之本,故修园总括之曰:“其言虚者,言其病根,其言实者,言其病象,理本一贯”(《医学从众录·眩晕》)。
余以为修园之论甚妙,若用来闸释真性肢聋之病因病机,可谓若合符节。然眩晕之发作,并非风、火、痰、虚四者单独为患,而是综合为患。尝览近世之论,多有偏责于虚者如,张景岳云:“眩晕一证,虚者居其八九,而兼火兼痰者,不过十中一二耳”(《景岳全书·眩晕》)然证诸临床,真性眩晕发作之时,无不呈现一派风火痰上扰之象,岂独脏腑气血阴阳之虚?而修园谓虚为眩晕之病根,暗寓为潜在之病因。“无虚不作眩”之说,即是此意。反之,唯责风火痰之标象,而不孜孜顾念其本虚者,亦为一隅之见。此识证之大要也。
四、治疗原则
真性眩晕系风火痰虚综合为患,属本虚标实之证,治宜标本兼顾。而历代有悖逆于标本同治者,亦可引以为鉴。如陈修园尝讥评曰:“河间诸公,一于清火驱风豁痰,犹未知风火痰之所由作也。”又曰:“余少读景岳之书,专主补虚一说,遵之不效,再搜求古籍,然后知景岳于虚实二字,认得死煞,即于风火二字,不能洞悉其所以然也”(《医学从众录.眩晕》)。
然修园治眩晕,或遵丹溪之法,单用大黄泻火;或运用一味鹿茸酒、加味左归饮、六味、八味丸补肾;或运用补中益气汤补脾,亦未尝标本同治。程钟龄、叶天士倡言标本同治,如健脾益气合化痰降逆,滋养肝肾合平肝潜阳等,平正公允,堪称良法。然若移来平息真性眩晕之发作,犹嫌缓不济急,难求速效。近世论治眩晕,或偏重于治标,如从痰挟肝气上逆施治而用旋复代赭汤,从“支饮眩冒”施治而用泽泻汤等;或倡言发作期治标用温胆汤,缓解期治本用参芪二陈汤等,各有千秋,可资参验。
余临证有异于诸贤之处者,在于其发作期即主张标本同治,熔驱风清火豁痰补脾法于一炉,庶其迅速息止之,待眩晕息止之后,再缓治其本。或疑曰:前言本虚,责之脾肾;今言标本同治,何补脾而遗肾乎?答曰:眩晕发作之际,痰饮上逆之象昭著,而直接补肾之药,不但缓不济急,且多有滋腻之弊,反而掣肘,难求速效,必待其息止之后,再议补肾可也。
余屡见有迭用六味、八味、左归、右归以期息止眩晕者,结果收效甚微,甚至分毫无效,此非方药力微,实用之不得其时也。故余治本,首重于脾。而所谓补脾者,运脾和胃也。运脾可化痰饮,和胃能止呕逆;脾运昌能御肝之乘,风木不得横恣;风木静,相火宁谧。如是,则风火痰上逆之标象可除。
此乃直接治本而间接治标,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之?方药运用余临证既久,参验前贤论治眩晕之要,自拟柴陈泽泻汤以治眩晕。此方即小柴胡、二陈、泽泻汤合方另加天麻、钩藤、菊花而成。药用:柴胡10克,黄芩6~10克,法半夏10克,党参12~15克,甘草3~5克,大枣10~12克,生姜6~10克,陈皮10克,茯苓15克,白术10~15克,泽泻10~15克,天麻10克(轧细吞服)钩藤I2克菊花10克。
其中小柴胡汤旋转少阳枢机,透达郁火,升清降浊;二陈汤化痰降逆;泽泻汤涤饮利水。方中尚寓有小半夏茯苓汤,亦可降逆化痰,涤饮止呕;又寓有六君子汤,运脾和胃以治其本。加天麻、钩藤、菊花者,旨在柔润以熄肝风。以上诸药虽平淡,而实具卓效。临证体验以来,凡真性眩晕之发作者,以此为基础,随证化裁,服2~4剂,多能迅速息止之,历用不爽,故敢确切言之。待眩晕息止之后,再详察五脏气血阴阳之虚而培补其本,以收远期之疗效。此外,根据“异病同治”之原则,可以扩大本方之应用范围。如余曾治高血压之眩晕及脑动脉供血不足之眩晕,凡具有真性眩晕之特征性症候者,均投以本方,亦收迅速息止之效。
五、病案举隅
王某,女,61岁,门诊号224271,85年4月29日初诊。患眩晕病十余年,一月之内必发1~2次,发时中西药并投,中药曾用过补中益气、左归、六味、三甲复脉汤等,效均不著,且停药数日,又复发如前,致令经年累月,头目几无爽慧之时,白日亦常卧床不起。今眩晕发作已四日,起床即感天旋地转,频频呕恶,耳鸣有闭塞之感,泄泻水样便(一日三次),纳呆,口干苦不欲饮,舌边尖红,苔白厚欠润,脉弦弱。此乃风火上炎,挟痰饮上蒙清窍;脾失转输,迫水饮下趋大肠所致。苔白厚欠润者,水饮未化,而脾阴已伤之。
投以柴陈泽泻汤加山药、滑石、白芍药,用柴胡10克,黄芩6克,法半夏10克,党参15克,甘草5克,大枣10克,生姜6克,陈皮10克,茯苓15克,白术15克,泽泻15克,天麻10克(轧细吞服),钩藤I2克,菊花10克,山药30克,滑石30克,白芍15克。三剂
服完一剂,眩晕息止,泄泻如泡沫状(一曰二次)三剂尽,泄泻止,白日不卧床,纳食增,耳鸣止,仍有闭塞感,口仍干苦不欲饮,舌尖红,苔薄白。上方去山药、白芍,加蔓荆子10克,竹茹12克,石菖蒲6克,北沙参15克,藿梗10克。续服三剂,诸症渐愈。后服香砂六君子汤加味以治其本,连服12剂告愈。至今已近一年,眩晕未再复发。
本文摘自《国医论坛》,1986年第3期